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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的确是黄帝霸占了神农的疆土,可神农国已经灭亡,百姓们只要安居乐业,并不在乎谁做君王,甚至已经开始称颂黄帝的雄才伟略,宽厚仁慈,根本不在乎这些坚持不肯投降的士兵的得失是非,千秋万岁后,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荣辱。
只要放弃,只要肯弯腰低头,他们可以有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甚至享受黄帝赐予的荣华富贵,可是他们依旧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信念,坚持着很多人早就不在乎的东西,甚至不惜为这份坚持献上生命。
历史的车轮已经滚滚向前,他们却依旧驻守在原地,高举着双臂,与历史的车轮对抗。他们是被时光遗忘的人,他们企图逆流而上,但注定会被冲得尸骨粉碎。
小六知道他们很傻,甚至觉得他们很可悲,但是又不得不对他们肃然起敬。
这一瞬,小六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上次他嬉笑着对相柳说,共工做的事很没有意义,相柳应该出卖共工,投诚黄帝时,相柳会勃然大怒。这世间,有些精神可以被打败,可以被摧毁,却永不可以被轻蔑嘲弄!
相柳慢步归来,苍凉哀伤的歌声依旧在他身后继续。
小六靠着门框,看着他白衣白发、纤尘不染地穿行在染血的夕阳中。
相柳站定在小六身前,冰冷的眉眼,带着几分讥嘲,却不知道是在讥嘲世人,还是讥嘲自己。
小六突然对他作揖鞠躬,“我为我上次说的话,向你道歉。”
相柳面无表情,进了屋子,淡淡说:“如果能尽快弄到药,至少让他们可以多活一段日子。他们是战士,即使要死,也应该死在黄帝的军队前。”
小六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开始真的希望璟能尽快拿到药。
两日后,相柳带小六离开了军营,去清水镇。
璟站在河边,看着并肩而立的相柳和小六乘着白雕疾驰而来。
小六跳下大雕,急切地问:“药到了?在哪里?”
璟看着相柳,说道:“将军要的药已全部齐全,在清水镇东柳街左边第四户的地窖里放着。将军自可派人去拿。”
相柳点了下头,大雕盘旋上升。
小六不想面对璟,只能仰头看相柳,目送着他渐渐地消失在云霄中。等相柳走了,小六依旧不知道该和璟说什么,只能继续看着天空,一副极度依依不舍的样子。
脖子都酸了,小六终于收回目光,笑眯眯地去看璟,他依旧穿着离开那日的粗麻布衣裳。
小六轻轻咳嗽了两声,“弄那些药麻烦吗?”
璟摇了下头。
小六问:“你什么时候离开清水镇。”
“不离开。”他凝视着小六的双眸中有温柔的星光。
小六歪着头笑起来,“那你的未婚妻要过来了?”
他垂下了眼眸,紧紧地抿着唇。
小六说:“我回去了。”从他身边走过,快步走进药田,也不知道踩死了几株药草。
小六深吸口气,用力推开院门,欢快地大叫:“我玟小六回来了!”
半夜里,小六睡得正香时,突然惊醒。
相柳站在他的榻旁,白衣白发,可是白发有点零乱,白衣有点污渍。
“你又受伤了?”
小六叹气,坐了起来,非常主动地把衣服领子往下拉了拉,相柳也没客气,拥住小六,低头在他脖子上吸血。
小六调笑,“你倒是幸运,有我这个包治百病的药库,可你的那些……”小六反应过来了,“你拿到药了吗?难道有人去伏击你?”
相柳抬起了头,“没有。涂山家有人泄露了藏药的地点。”
“不会是涂山璟。”
“我知道不是他。”
“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他!”
“知道是谁劫了药吗?”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和上次让我受伤的是同一拨人,但上次那拨人来得诡异,消失得也诡异,我怀疑山里有内奸,但一直没查出头绪。”
小六用手拍额头,简直想仰天长叹,“不用那么热闹吧!”
相柳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即看出异样,“难道你知道是谁?”
小六苦笑,“你先让我冷静冷静。”
相柳掐住他的脖子,“事关上千战士的性命,这不是你的寂寞游戏!”
小六伸出手,一边伸手指计时,一边思量,十下后,他做了决定:“是街头酒铺子的轩。”
相柳放开了他,转身就要走,小六牢牢地抓着他,“不能硬抢,他手下的人很多,而且他们应该和涂山氏的关系很深,如果真闹大了,涂山氏只会帮他们。”
相柳摔开了他,小六说:“我有办法能兵不血刃地抢回药。”
相柳停住脚步,回身。
小六跳下榻,一边穿外衣,一边说:“轩有个妹妹,叫阿念,轩十分精明,也十分在意这个妹妹,打轩的主意不容易,抓阿念却不难。用阿念去换药,我们拿回药,轩得回妹妹,大家也就不用打了。”
相柳思索了一瞬,说道:“可行。”
两人出了院子,小六说:“你去引开轩,我去捉阿念。”
“我的人手不多,只能给你四个。”
“你该不会把人都给我吧?我留两个就行了,你有伤,轩可不好对付。”
相柳不理他,跃上了毛球,有四个戴着面具的男子驾驭坐骑出现,相柳对他们下令:“在我没回来之前,一切听他命令。”
“是!”四人齐齐应诺,一个男子飞落,把小六拽上坐骑,又齐齐飞上了云霄。
相柳策毛球离去,小六叫:“九头妖怪,别死啊!”也不知道相柳有没有听到,雕和人很快就消失不见。
小六看身边的四人,面具遮去了他们面容,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只有一双坚定的眼眸,期待地看着他。
小六问他们:“你们熟悉周围的地形吗?”
“非常熟悉。”
小六边比边画地开始下令。
“明白了吗?”
“明白!”
“好,待会儿见。”
小六去酒铺的后门,边敲门边小声叫:“轩哥,轩哥……”他当然知道轩不在,只是想叫醒屋里的人。
海棠走了出来,“三更半夜不睡觉,有什么事吗?”
小六不屑地说:“滚一边去,我找轩哥,可没找你。”
海棠怒气上涌,却毕竟是婢女,不敢说什么,可屋子里的阿念不满了,走出来,“贱民!你再不滚,我就不客气了!”
“你对我不客气?我还对你不客气呢!如果不是看在轩哥的面子上,我早抽你十个八个耳光了。臭婆娘,丑八怪,尤其一双眼睛长得和死鱼眼睛一样。”
一辈子从没被人如此辱骂过,阿念气得身子都在抖,“海棠,打死他。打死了,表哥责怪,有我承担。”
“是!”海棠立即应诺。
小六撒腿就跑,“我得给轩哥面子,有本事到外面来。阿念,你真有本事,就别叫婢女帮忙,自己来啊!”
“反了!真的反了!”阿念都顾不上招呼海棠,拔腿就开始追小六,“我就自己动手!”
小六骂,阿念追。
小六只把市井里的骂人的话拣那最轻的说了一遍,阿念已经气得要疯狂。快气晕的她压根儿就没注意到护在她身后的海棠突然昏了过去,一个面具人立即把她绑了,悄悄带走。
小六引着阿念越跑越偏僻,等阿念觉得不对劲,大叫海棠时,却没有人回应她。
阿念胆色倒很壮,丝毫不怕,双手挥舞,水刺铺天盖地地朝小六刺去。戴着面具的男人挡在了小六面前。
三个人对付一个,完胜!
阿念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了坐骑上。
在阿念的骂声中,一行人赶往和相柳约定的地点。
到了山林中,海棠晕在地上,四个面具男子散开,把守在四方。
小六抱起阿念,阿念破口大骂:“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就剁掉你的手!”
小六立即听话地放开了,扑通——阿念摔在地上。
阿念骂:“你居然敢摔我!”
小六说:“是你让我放开你。”
阿念骂:“谁让你抱我的?”
“因为你被绑着,我不抱你,难道扔你?”
阿念气鼓鼓地不说话。
小六蹲下,笑问:“尊贵的小姐,是不是一辈子都没被绑过,滋味如何?”
阿念竟然还是不怕,反而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小六,“你简直是自寻死路。”
小六觉得越来越崇拜阿念的父母,劝道:“妹子,认清楚形势,是你被我绑了。”
阿念冷笑,“表哥很快就会找到我,他会非常非常生气,你会死得非常非常惨!”
小六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珍稀物种阿念,“你对你的表哥很有信心吗?”
“当然,父……父亲从来不夸人,却夸奖表哥。”
“你父母很疼爱你?”
“废话!我父母当然疼爱我了!”
“你身边的人都疼爱你?”
“废话!他们怎么敢不疼爱我?”
小六明白了阿念的珍稀,在她的世界,一切都是围绕她,她所求所需,无不满足。在阿念的世界,没有挫折、没有阴暗。想到轩对阿念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小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嫉妒阿念。阿念这姑娘很不招人喜欢,可是如果可以,估计每个姑娘都愿意被宠得天真到无耻,飞扬到跋扈。那需要非常非常多的爱,需要有很爱很爱她的人,为她搭建一个只有阳光彩虹鲜花的纯净世界,才能养成这种性格。
如果可以一辈子一帆风顺、心想事成,谁乐意承受挫折?谁乐意知道世界艰辛?谁又乐意明白人心险恶?
小六坐在地上,柔声问:“阿念,你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阿念瞪小六一眼,不说话,可因为内心的得意,又忍不住想说:“我父亲是天下最英俊、最厉害的男人。”
小六打趣她,“那你表哥呢?”
“我表哥当然也是。”
“两个都是最?谁是第一?”
“你笨蛋!父亲是过去,表哥是将来!”
“你父亲平时都会和你做什么?”小六没有父亲,他好奇父女之间是如何相处。
阿念还没来得及回答,相柳回来了。
相柳从半空跃下,戴着银白的面具,白衣白发、纤尘不染,犹如一片雪花,悠然飘落,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面具人上前低声奏报,相柳听完,吩咐了几句,他们带着海棠,离开了。
阿念一直好奇地盯着戴着面具的相柳,竟然看得呆呆愣愣,都忘记了生气。
小六低声调笑,“想知道面具下的脸长什么样子吗?可绝不比你表哥差哦!”
阿念脸上飞起红霞,嘴硬地说:“哼!谁稀罕看!”说完,立即闭上了眼睛,表明你们都是卑鄙无耻的坏人,我不屑看,也不屑和你们说话。
相柳盘腿坐在了几丈外的树下,闭目养神。
小六走过去,问:“你还好吗?”
“嗯。”
“要不要疗伤?”
“你应该知道我疗伤时的样子,等事情结束。”
“等轩把药送给你的手下,我带阿念回去,你自己找地方疗伤。”
相柳睁开了眼睛,“你知道轩的真正身份吗?”
小六摇头,“他身上的市井气太重了,不像是那些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但又非常有势力,这可需要雄厚的财力物力支持,不是世家大族很难做到。”
相柳微笑,“我倒是约略猜到几分。”
“是谁?”
“我要再验证一下。”
“哦——”
“如果真是我猜测的那个人,你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呃——为什么?”
“听闻那人非常护短,最憎恨他人伤害自己的亲人,你绑了他妹妹,犯了他的大忌,他肯定要杀你。这次是我拖累了你,在我除掉他之前,你跟在我身边吧。”
“不!”
“你不信我的话吗?”
“信!杀人魔头都认为我有危险,肯定是有危险。不过,你觉得我是躲在别人背后,等风暴过去的人吗?”
相柳挑眉而笑,“随便你!不过——”他轻轻地掐了掐小六的脖子,“别真的死了!”
毛球幻化的白鸟落下,对相柳鸣叫,相柳抚了它的头一下,对小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