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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阿绸将姑姑背到地下密道,阿缎将棺木合上,仿佛从未动过。密道入口在凤凰台二楼一间再寻常不过的房里,不多时,来到石室,凌枫冲上来,一脸焦急:“姐姐,母后呢?”
阿绸将姑姑放下来,让她靠在墙上。凌枫握住姑姑的手,低声唤着:“母后,母后……”他转脸看我一看,复又看着眉目安宁的姑姑,“母后是不是睡着了?”
石室里点着两盏灯火,透出松油的气味。我拉过凌枫,蹲下来,一字一字缓缓道:“枫儿,从今往后,你不能叫‘母后’,叫‘母亲’,知道吗?”
凌枫点点头,英朗的眉目稍显稚气,此时布满了离别的伤感:“我知道了。姐姐,以后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我尽力的笑着:“或许还会见到的,枫儿要快快长大,保护母亲不让别人欺负,好不好?”
凌枫郑重的点头:“好,我要尽快长大,长大后和流澈哥哥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我拥紧他,泪流满面:“枫儿,告诉姐姐,你恨姐姐吗?”
凌枫不解道:“我为何要恨姐姐呢?姐姐你怎么哭了?”
我看着凌枫乖巧的脸庞,伸手抚着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如此可爱、英朗的男孩,再也见不到了,往后,他的命运属于更广阔的天地,或许他的成长会很艰辛,或许他的一生会很平淡,或许他的成就会很庸常,但是,他不会无辜丧命于龙城。
我哽咽道:“姐姐不让你当皇帝,让你离开从小长大的宫城,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母亲一起,和张伯一起……你怨恨姐姐让你离开这里吗?”
凌枫寻思片刻,开心道:“我不喜欢当皇帝,我要当一个英雄。”他抹着我脸上的泪水,“姐姐别哭,等我长大了,会回来看姐姐的,到时我又可以见到姐姐了。”
我不知道凌枫小小的脑子里究竟明白多少,是故作糊涂,抑或尚未明白世间的险恶与残酷,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勉强一笑:“再过三日你母亲就会醒来,你告诉她,姐姐对不起她,姐姐没有选择……”
凌枫点头答应,走过去蹲在姑姑身边。
刺杀姑姑之前,我让她喝下一杯温水,温水中加入一味溶心散,喝下便如真的死去一般,毫无气息。只要每晚子时服下一颗解药,连续服下五颗,便会醒来。然后,我刺进姑姑的腹部,只是很浅很浅的伤口,皮外伤而已。
我走到张德子跟前,将解药交给他,告诉他如何服用。这个精瘦的老人对姑姑忠心耿耿,由他带姑姑与凌枫离开是最合适的。姑姑宴请唐王与五将前几日,我与他深谈过,如不是他配合,远心殿走水未必能瞒天过海。
他恭敬的站着,垂首不语,脸上却是不卑不亢的神色。
我抹了抹泪水,肃然开口:“方才你也听见了,枫儿并不喜欢当皇帝,若我不抢先下手,很有可能你一心尽忠的主子已经魂归黄泉。也许,你觉得姑姑会是胜利的一方,但是,你想过吗?满朝文武皆是见风使舵、趋炎附势、明哲保身的官吏,只要姑姑一步踏错,他们就会纷纷倒戈,根本不会顾及姑姑与枫儿的生死。”
张德子长叹一声:“娘娘所说,丝毫不差。唐王手握重兵,挟天子以令诸侯,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
我深深逼视着他:“你明白便好。多年来你一直侍奉于御前、效忠于姑姑,假若姑姑受难于宫中,相信你也脱不了干系。今日我将姑姑与枫儿托付于你,你将他们带往西南山水明秀的地方,望你继续照拂他们,将他们视为自己的女儿、孙子。你可愿意?”
“老奴愿意!”张德子低首应道,苍老的脸上现出些微的无奈。
我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很好,我知道你略有些拳脚功夫,足以保护他们。不过我会另行安排几个高手暗中保护,直到你们安全行出关州。”
阿绸将一个包袱递给张德子,我继续道:“包袱里面有些银两和银票,还有一些世间罕见的宫廷珍宝,够你们三人安稳过一生了。”
张德子蓦然跪下,深深的叩拜,挺直身子,坚定道:“老奴代太后谢谢娘娘大恩,娘娘放心,老奴一定遵照娘娘的吩咐,让太后与陛下安然无虞。”
我轻咬下唇,狠狠道:“好,现在就走!出了密道,就是西郊,有一辆马车等着你们,车夫姓刘,我已经打点过,信得过。”
张德子再次深深鞠躬,站起身,背起姑姑,往前走去。
凌枫抱住我,声音浊重:“姐姐保重,我走了。姐姐不要哭……”
凌枫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三步一回头,两行泪水流下来,矮小的身影渐行渐远,隐于密道的黑暗之中。泪水夺眶而出,昏光模糊中,我喊道:“记住,不要回头。”
走出密道,来到御花园,深浓的夜色扑面而来,清冷的月色极其淡渺,洒地成霜。
我仰脸望向西天的深黑天幕,一轮玉钩淡淡遥挂;望姑姑与凌枫平安的离开洛都、一生安宁、一世平凡。泪水再次模糊,心下无限悲怆,我轻叹道:“阿绸,我是不是做错了?”
阿绸娓娓道:“娘娘认为对的,便是对的,不必深究是对是错。”
我走向毓和宫,希望今晚能沉沉睡去……
翌日,皇太后顺利入葬皇陵,无人发现棺木已被动过手脚。一切尘埃落定,龙城大殇,越发冷清了,凌氏王朝余下的真正的后人,只有两个公主了。还有两个与凌氏有所关联的人,一个是晋扬帝的皇后,一个是永阳公主的儿子唐王流澈净。
唐王流澈净已经没有任何阻碍,只待群臣上表,拥戴唐王登基为帝,为其黄袍加身,君临天下。届时,万里江山匍匐脚下,黎民百姓仰望天阙,属于他的铁血皇朝真正开始。
或许,有人私下揣测武靖帝死于大火是唐王的阴谋,有人暗中非议唐王豺狼野心、弑君窃国,更有人私议唐王逼死皇太后、接下来便是乐平长公主与欣平公主……我这么做,让唐王百口莫辩,让他开创新朝的一世伟业蒙上污点,让他的铁血江山言不正名不顺,给他扣上一顶弑君窃国的枭雄帽子,然而,我没有选择,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姑与凌枫命丧皇城。
凌璇幽居深宫,对于近来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仿佛一个被遗弃的人,不过我相信她比谁都清楚。凌萱隔三差五的前来毓和宫,隐秘的希望叶思涵碰巧来看我。
北风呼啸而过,震得窗扇咯吱咯吱响,鹅毛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小韵的伤势渐渐好了,只余淡淡的疤痕。
“小姐,我剪了几支山茶,好看吗?”小韵笑盈盈走进内殿,娇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红色棉袄里,白皙的脸庞冻得粉红,整个儿便如她手中的山茶,娇憨而清新。
我倚躺在软榻上,将书本搁在旁边的几上,闻着小韵递过来的嫣红山茶花,笑道:“嗯,清香袭人,插上吧。”
小韵转身将山茶花插在矮木几上的青花云凤纹梅瓶里,一眼望去,白瓷青花光可鉴人,绿叶红花暗香滢滢,而旁边的火红人儿,是否春心微动?
我尚未与小韵提起婚事,冷一笑已然对她多有照拂,于她养伤期间多次探望,想必小韵心中微有所觉,却是猜不出他为何如此殷勤与沉默——前来看望,却是一声不吭的站着,往往一站便是半个时辰。
“小韵,搬个小杌子过来坐。”
小韵拨弄了几下火塘,依言在软榻旁坐下,垂首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双清澈的眸子暗暗流转:“小姐要跟小韵说什么?”
我凝眸细细看她,小韵虽无闭月羞花之貌,却也明眸皓齿、芳靓怡人:“这几日见着冷统领了吗?”
“他那么忙,我怎会见到他……”小韵轻声叽咕着,却不曾想这话听来有如闺中怨妇一般。她抬眼看我,见我意味深长的笑着,惊觉方才的话极为不妥,双颊羞红如众绿衬托而出的山茶,“小姐,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冷统领……我没有……”
心中有底,我媚眼轻笑:“小韵,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只要回答:会,或者,不会。”她惊异的看我一眼,有所觉悟的颔首,我沉然问道,“假如我给你一份你不喜欢的姻缘,你可以得到一生的幸福,你会答应吗?”
小韵静默须臾,抬眸直视我:“会。”
我再问:“假如我给你一份你喜欢的姻缘,但我无法保证你的夫君能够一生真心待你,也无法保证你可以得到幸福,你会答应吗?”
小韵不假思索的答道:“会。”
我看着她紧紧交握的十指,那纤纤指尖因用力过大而充血:“好,现在,我给你一份你可能喜欢的姻缘,短期内你会幸福,往后,我无法猜测。你愿意吗?”
小韵或许猜到我的意图了,面容粉红而坚定:“小韵但凭小姐做主,无论未来如何,小韵都不会辜负小姐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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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一份份的奏折如雪片般源源不断的递到流澈净的手中,洛都群臣联名上表,恳请唐王登基称帝,以正社稷,安抚民心,造福苍生。流澈净却不置一词,摄政于清宁宫别殿澄心殿,面容冷肃,目光平静。
他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好时机!
大雪越下越紧,黄瓦红墙笼在雪白银亮之中,天地间一片宁谧的澄净。
阿绸为我披上湘云色闪金雪里香大氅,戴上风帽,轻声劝道:“娘娘,过会儿雪小了再去吧。”
我径直步出大殿,走进纷纷扬扬的白雪天地。阿绸无奈,帮我提上食盒,在我身旁撑着伞。天上积着厚厚的云层,压抑得紧,北风呼啸如吼,荡起大氅边角翻卷如雪,冻得两手发颤。我两手交叉缩进袖子里,仍是觉得冷瑟。
白雪绵绵的飘飞,眼前皆是白,一如洁白的雪帘幕帷,一幕幕的向前垂挂,漾漾雪光,将整个洛都照得寒气迫人。
澄心殿门口侍卫见我前来,欲出声禀报,我抬手制止。掸掸身上的雪花,接过食盒,示意阿绸在门口背风处等候,侧身闪过掩着的门扇。
大殿上空寂一片,有些冷,宝蓝帷幔松松挽着,紫檀木书案上奏折如山,前方火塘星火幽幽、行将熄灭。正思忖着人跑哪里去了,却听见西边暖阁那边隐约有声,仔细听来,似是两人在争吵。
我轻声走去,穿过两道门扇,声音骤大,只见一人面向雕窗负手而立,玄色锦衣,灰黑外袍微敞,凝定不动的背部略略僵硬。身旁站着一个寻常青缎袍服的老者,两鬓霜白,胡须微抖,却是流澈敏,胸口大大的起伏,可见正是气头上。
我急忙闪身隐在墙边,只听见流澈敏严厉的质问道:“你说,陛下是不是你害死的?皇太后是不是你逼死的?”
流澈净语声淡淡:“既然你已认定是我所为,何须再来问我?无论我有没有做过,你都认定是我做的,不是吗?”
“逆子!”流澈敏怒吼出声,嗓音颤抖,“你母亲是永阳公主,你身上流着一半的凌氏血统,你怎能杀害陛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立政殿的宝座,你是不是很想坐上去?那玉玺,你是不是很想收入怀中?”
“是又如何?既然你也知道我也是凌氏子孙,为何我不可以坐拥江山?”流澈净冷冷道,微有嘲讽。
“窃国枭雄……窃国枭雄……”流澈敏颤抖了声音,苍老的嗓音令人忧心。
“是!我是窃国枭雄!历史上的窃国枭雄还少吗?哪一个开国帝王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一个万世颂扬的朝代不是累累白骨?这个天下已经不是凌氏的,大凌王朝已经民心向背,黎民百姓需要安定,大片荒地需要农耕,市井百业需要复兴,这一切,谁可以做到?”流澈净语音铿锵。
“不是只有你才可以做到!”流澈敏愤怒的讥讽道。
“是!很多人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