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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珊知道她指的是凌瑜自缢而死的事,心下一叹,等到她催促自己抬头时,凌珊才又抬起头,斗胆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的容貌与她的声音一样,都是可亲近人的模样。她年纪大概四十几岁,梳着高而端庄的凌云髻,首饰珠花大小有九树,都是闪着金光的牡丹、凤凰样式,身上的镂金丝钮牡丹花纹对领长裙精致奢华。她的笑容和蔼却不失威严,拉着凌珊的手好似她是自家女儿一般。
凌珊看她笑颜亲切,忽然想起了已经辞世的母亲,面上一红,低头轻声道,“多谢娘娘教诲。”
“今年多大了?可及笄了?”太后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下棋这件事。
凌珊偷偷瞥了一眼在旁边拖着下巴含笑望着自己的姨甥,乖觉地对太后说,“今年腊月便可行及笄之礼了。”
“生得这么好看,又有才情,怎么没让进宫呢?”太后忽而这么一说,让凌珊不自在地动了一下,太后或许是感觉到凌珊收了一下她握着的手,转而又笑着对身边的棋待诏说,“不过皇上的年纪也该当她的父亲了,唉,要不是宫里是在没什么人了,也不好召那么些良家子进来的。若是有了心上人呀,就不该强求。”
“姨母有了心上人了?”坐在对面的棋待诏幽幽问道。
凌珊顿时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太后见这在她面前也时常不知礼数的棋待诏此间在这位长辈面前被瞪得哑口无言,“噗”地笑出声来,也不去追问缘由,拍拍凌珊的手说道,“你来看看这局棋,哀家还能不能赢星待诏?”
凌珊看了一下棋局,见到太后所执的翡翠棋子数目和黄玉棋子的数目相差不多,只是多方受到了牵制,不过如果另辟途径要赢对方也不难。
不过……她又看了看黄玉棋子的路数,想到先前与之下过的那几局,凌珊就知道他并没有倾尽全力。
如果说能够轻易取胜,就会对此间为难的太后不敬,凌珊微笑道,“回娘娘,星待诏的棋艺的确十分精湛,奴婢如果想要取胜,怕也有些困难。但或许能够为娘娘求一盘和棋,要是万幸,胜一两子倒也是可能的。”
“啊,那你帮哀家走一走,哀家从来就没有赢过星待诏,这次若是替哀家赢了,哀家便赏你。星荀,你可不要因为凌珊是你的姨母,就不用心下啊。”
星荀微微笑了一下,淡淡说道,“怎么敢呢?”
他说着,往白玉棋盘上下了一枚黄玉棋子,围起了翡翠棋子的一片活子,凌珊动了没动一下就被失了七目,不以为意地挑了一下眉头,拿起一枚翡翠棋子从容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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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二回 宫教博士 。。。
内文学馆有儒学之士一人,称学士,执掌教授宫人,此外设置宫教博士十八人,经学五人,史、子、集缀文三人,楷书二人,庄老、太一、篆书、律令、吟咏、飞白书、算、棋各一人。
因为凌珊是太后选进宫里来的,学士江宛筠对她格外照顾,让她与同样入宫教习选女的章宁公主住在一起,平常虽然是一同工作,但凌珊也算是半个服侍章宁公主的近身女官。
这位章宁公主的来历,凌珊寻着机会问了能够在禁苑中走动的金吾卫中郎将祭漩,才知道原来她是愍皇帝的女儿,魏建之乱是曾经被魏建侵犯过,所以现在尽管还是公主,境遇却连一个县主都不如。
凌珊看她性格温顺,沉默寡言,和她在一起十分清净,又知道她的性命是被祭漩和凌晏救回来的,于是对她便亲近些。不过这亲近也只是比起对待他人而言——凌珊始终不愿意特意和什么人套近乎。
七月初一开始,凌珊就与内文学馆的其他女官们一起督促宫女们将专门安置选女的宫苑收拾干净,此前她们都是住在揽云宫中,在乞巧节拜见圣上和两位一品夫人之后,就要正式住进宫里。
宫中有数以万计的女子,其来源不外有四:礼聘、采选、进献、罪没。采选是宫廷中女子最大的一个来源,她们一般都是衣冠仕宦或者士人家族的良家子,到了年纪被招进宫里来,只要少数能够有幸位列妃嫔,多数到最后都会成为无名位的宫女。
历朝历代,皇室在掖庭之选和后宫宠幸的事情上,都不太在乎出身尊卑贵贱,可是一旦要册封为妃嫔,才学优敏便成了其次,地胄清华才是真正看重的。
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天天都吵着中宫无主、掖庭阙人的事,皇上也许是想要敷衍了事,便下旨采选良家子入宫。
可是中宫一日无主,四大门阀还有其他士族的心就一日无法放下来,皇上无意礼聘望族女儿,却分毫不会减弱她们对宣坤宫的向往。
早已在宫里拥有一席之地的嫔妃们也是各有心思,在采选良家子时都会基于各个方面慎重考虑,接过几番甄选过后,来到内文学馆的选女名册上,便找不到除常、娄、星、凌四氏以外的女子。
乞巧节的这天,恰是一个黄道吉日,内文学馆的千樱园内格外热闹。尽管不是樱花的花期,但园内各色夏花也是开得绚烂纷呈。
皇上大驾与娄淑妃、常德妃一起亲临千樱园,并偕同了几位三品以上的妃嫔,选女们于这天得以拜见当今圣上。
凌珊与江宛筠以及其他十七名宫教博士一起恭迎了来到内文学馆的皇上和妃嫔们,从头到尾都不敢把头抬起来。而后,江宛筠便坐到了德妃的下座,与章宁一道听候帝妃的吩咐,凌珊则负责引领选女们来到帝妃面前。
樱花树下铺着大红色绣着百花的毡子,五十六名选女跪在百花毡上,凌珊读到她们名字的时候,便可以上前来拜见。
选女们都梳了同样的发髻,脸上的妆容也是如出一辙,好在三天前凌珊和章宁一道去揽云宫交代了一些事宜,那时见到过几个选女,她便只能认出那几个。
此前看名册时,凌珊见到上面还有七个凌氏女子,一时既高兴又感慨,都说凌氏衰败,但到了这个时候还是能找出人来的。一个望族几百年的基业,又怎么可能那么随随便便就因为一场战乱就毁于一旦呢?
她不敢怠慢了这些选女,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谁知道这些人今后谁能够左右这座后宫的未来呢?
她尽管无意在宫中久留,可是这里毕竟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这是一次冒险,她还是不好掉以轻心。
司宾宦官读到了一个凌珊听到过几次的名字,她立即朝余下的二十几名选女中望去,正见到一个皮肤莹白如雪的娇小女子,巴掌脸,五官精致可人,尤其是那双小鹿似的大眼睛一看就惹人怜爱。
那选女知道凌珊是负责接引的宫师,便朝她这儿看过来,凌珊善意地对她莞尔颔首,示意她起身跟随自己前去。
她走在凌珊身后,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是宁神的檀香。步履轻盈,没有声响,凌珊想起了她的哥哥——星荀,长得的确是相像,凌珊一眼就认出来了。
诗若来到帝妃跟前,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款款行礼,举止恰到好处,无可挑剔。凌珊在一旁静静看着,偷偷观察了一下皇帝和两位夫人的反应。
皇帝听说她是宰相星云敬的女儿,便开口多问了她几句话,诗若低着头,仪态端庄,娇容甜美,回答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讨好也得体,声音不高不低娇柔婉转。皇帝似乎对其十分满意,还让她抬起头来。
诗若缓缓抬起头,斗胆看了皇上一眼,又蓦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皇上龙颜。两位夫人见到她这副害羞的模样,都笑了,在一旁笑说今后一同服侍皇上,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太过见外。
她低头应了一声,得令以后便仪态万方退了下去。凌珊带着她去到另一位宫师那儿,又那位宫师带她去后殿,然后又回到了樱花林中。
后来那段时间凌珊一直在回忆诗若方才的言行是否有欠妥帖,可是左思右想都觉得是完美无缺。
两位夫人倒是从头到尾都笑意嫣然,皇上在接见其他选女时,都是面无表情,唯有在听说选女的来历是朝中某位近臣家的女儿时,才会开口问那么一两句,可见诗若今天的表现也算不得引人注目——这在凌珊看来,才是真真正正的无懈可击。
她总是有一种非常肯定的想法:在这种时候把锋芒露出来的人,在这条路上都是最先摔倒的人。
当今圣上还是易王时,有孺人二人,媵六人。易王伐贼时,易王妃娄氏薨于易州,新皇登基后谥成于太庙,她的亲妹妹孺人娄氏便被册封为淑妃,另一位孺人常氏则被册封为德妃,六位媵分别被赐封为九嫔、世妇不等。
后宫中的妃嫔是内官,进入月华门后,便鲜有机会再出宫门,而选女中多数都是她们族内的女儿,依照旧例,选女们进宫之后皇后、三夫人、九嫔便可择一良宵在自己的宫中设下茶宴与自家女儿见面。
宫里本就有一位凌昭容,住在南薰殿。很快,南薰殿就来了消息,请凌氏选女们到南薰殿去吃茶。而江南星氏的十名选女在宫里却没了倚靠——当年易王悔婚,与江南星氏留下的芥蒂是宫里一件决不能提的旧事。
凌珊虽然执教她们的史部,但这毕竟不是一门对选女来说重要的功课,所以与她们走得也不近。倒是不知什么人听到了风声,说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凌珊,于是也寻着机会来向凌珊献殷勤。
这天凌珊授课完毕,正要从选女们居住的承香宫回内文学馆,后头却追来了两个女孩子。她回头看,有一人她认得,正是星荀的妹妹星诗若。
她应该是从家里人那里得知凌珊是自己的姨母,好不容易等到史部博士授课,等到机会和她打招呼。
“诗若见过姨母。”女孩子款款行礼,礼貌得体。
凌珊对她莞尔一笑,又看向另一个女孩。
女孩见凌珊看向自己,急忙也行礼道,“学生星毓灵,是江南宪州人。”
“宪州?”凌珊考虑了一会儿,微笑道,“你们两个还是表姊妹了?”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凌珊居然对江南星氏的家谱如此清楚,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立即又俯身一拜。
诗若低着头,柔声说,“姨母,我们在宫中也没有能够依靠的人,思来想去,唯有请姨母多担待了。还请姨母能够念在星、凌两家多年的情分上,见到我们有什么过错的,提醒几句。”
凌珊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自己和她们一样大,怎么就要担当起这样的角色来了?
可是,进到宫里面来的人不都是如此吗?这不是一座只要相貌美丽、才德兼具就能够上位的宫廷——从来都不是。
如果说她以玩票的心情进宫当宫师是冒险,这两个女孩子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冒险。
她把她们搀扶起来,小声说,“让别人看到了不好。我只是一名宫教博士,未必能帮到你们什么,如今凌、星两家人丁凋零,我自然要看护好你们。今后你们有什么需要,我能够帮的,一定会帮。”
诗若和毓灵得了凌珊这句话,都松了一口气,多谢了凌珊之后就辞别离去了。
凌珊远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纠缠成结一时找不到头绪,无奈叹了一声走下了承香宫前的台阶。
这段台阶不长,比起中宫宣坤宫,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那些选女们可曾见过那座宫殿的真面目?如此逶迤磅礴,心中仍不生畏惧,反而知难而上?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家伙啊……
她曾经有一次远远望向过宣坤宫,只是那一眼,就令她万般惶恐。
那高远的白玉石阶,登上它,宛如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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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