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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大概也不会跟她走了,他垂衣拱手,口气是对莫非无比的尊崇,“子俊在此,恭祝娘娘得偿所愿,福寿绵长。”
莫非听了这话,迅速地抬起头朝慕容云随望了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再望回唐子俊时,目光已然温和,只淡淡说:“多谢子俊吉言。”
唐子俊冷笑一声,再不看两人一眼,转身而去。这样也好,从此以后,你便去享受你的荣华富贵。从此以后,杏花村的事,由我一人背负。
莫非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紫金袍的华美飘逸之下,平添了几重萧索,像风吹不尽的春愁,寂寥而温绵。莫非只觉眼前有滚热的白雾翻涌,唐子俊的背影渐渐模糊。
天际扑棱棱几声响,是晚归的昏鸦落定在枝头栖息,一分皓月又向西沉了一沉。
……
央都,细雨。
坐在去往皇城一架四周垂镶金绣帘,极为奢华的马车上,莫非心里有酸楚和欣慰的重叠交错,仿佛被撕开的伤口被人撒上盐,痛虽痛,欲知能凝结伤处。和云随终究是再无可能。能入宫,何尝不是最好的去处。杏花村的事,终究是要查的,而这事,也终究是要从宫中查起的。
忽然想起临行前和姐姐的话别:
坐在姐姐屋里的梳妆台前,莫非的眼却邪邪看着窗外,小院里一树一树的桃花,落了一地。姐姐望见铜镜中心不在焉的莫非,顺着她的眼往窗外望了一眼,笑说:“天地间最美最热烈的唯有此花,没心没肺开得如火如荼,整个天地便掩映在这般红滟滟的粉彩里。”莫非轻轻伸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桃花,凑到鼻尖闻了闻,嘴角牵起笑意,柔声道:“姐姐总是最爱桃花。”
莫名的手正轻巧的将莫非的发细细挽了惊鸿留仙髻,发髻后左右累累各插三支碧玉响铃钗,走起路来有细碎清灵的响声,发髻两边各一枝白玉棱花双合长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木兰的灵动样子。发髻正中插一支金凤展翅七宝明珠步摇,纯金打造,做工精致,上缀各色宝石,凤凰口中衔着长长一串珠玉流苏,最末一颗浑圆的海珠正映在眉心,珠辉璀璨,映得人的眉宇间隐隐光华波动,流转熠熠。
莫名望着镜中被略略一场装扮便流光溢彩的人儿,满意的笑着,眼角却有疏疏的凉意:“李柚他……最爱喝的茶是庐山云雾;最爱吃的点心是马蹄糕;最爱的颜色是晴天蔚蓝;最喜欢用的瓷器式样是白鸟青花瓷;不喜欢吃辣,一吃辣,就会满头的汗水,连鼻尖都浸得满满是汗;不喜欢吃汤圆,说是软软糯糯,很不好吃;不喜欢过多饮酒……”
“姐姐!”莫非一把拉过莫名的手,打断她,温婉的声音里有深深的歉意和自责。
莫名神情有瞬息的凝滞,旋即淡淡一笑,将一对赤金镶红玛瑙耳坠戴在莫非晶莹的耳垂上,流苏长长坠至肩胛,微凉,酥酥地痒。莫非忍不住缩了缩肩。莫名的手顺势按在她的肩上,道:“我与李柚,此生缘尽。我细细想过,总是要有人进宫的,也总是有人要成为他心中新的欢宠,若是换做别人,倒不如是妹妹你。那日是我太过激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莫非心下难过,扑进莫名怀中,哽咽道:“姐姐,别说这些了好么?”
莫名轻轻的抚摸着莫非的脸颊,望着窗外万树桃花,微笑道:“李柚不是个薄情的人,他这样对我,着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妹妹不要恨他。妹妹既要进宫,又有着慕容府这样强硬的倚靠,迟早是要荣登皇后之位的……姐姐但求妹妹一件事……”莫名扳着莫非的肩膀将她扶正,极为认真的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请你,莫非,姐姐请你,好好对待李柚。好好爱他。”
莫非眼泪扑簌而下,摇着头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难道要她告诉姐姐,自己进宫是别有所图,自己进宫是为了帮云随,为了帮云溪,也是为了查杏花村的血案,为了有朝一日能狠狠的将一本案上的书册摔在李柚脸上,质问他,为何要这样对待莫名?!
莫名将莫非的脸微微托起,轻轻的拭着莫非晶莹的泪珠,先是细细为她画了远山黛,又为她薄施胭脂,再用露水匀了珍珠粉淡淡施上,莫非脸上幽暗的苍白便成了淡淡的荔红,极为娇艳。莫名满意一笑,淡淡道:“我不知你为何可以放下云随决定入宫,你无须这样看着我,我是你姐姐,当然能看明白你对云随的心思。可你既然决定入宫,就请你彻底的忘记你对云随的心思,好好的爱李柚,这样,对你,对云随,对李柚都好。”
莫非心下一颤,正要说话,却被莫名的手指放在她唇上止住。莫名执了胭脂笔,在莫非眉心描画一朵桃花的形状,温婉道:“当日在明仙宫后院的桃花树下,桃花花瓣正落在眉心,李柚曾说我肤色白皙,桃花娇红,落于眉间正是相得益彰,于是亲手将桃花描于我眉心。一时宫中妃嫔争相效仿。那是姐姐昔年的荣宠,也是昔年与李柚的情意。如今若特意为你画上桃花,此番入宫,皇上见到,必定能勾起前情,或可让他对你加倍怜惜。”
莫非闻言,心里生出漫无边际的隐痛来。姐姐,这些都是你永生永世刻于心上的记忆,如今细细数出,不啻于将她刚刚结痂的伤口再狠狠撕裂。纵使妹妹决定入宫,却并非真心想要婉转承恩于你心上的人,纵使要迫不得已扮演好“宫嫔”的角色,也必定会谨言慎行,低调行事,只求能查清真相,为莫家平凡,也算此生无悔了。如何能提“情爱”二字?更何况,那人还是姐姐的夫婿……
……
。)
第八十章 回眸,宫院深深恨悠悠
……
一场延绵了三天的春雨之后,央都城的春意霎时变得浓厚起来。微雨中的繁花以各种姿态绽放着自己的美丽,摇曳在央都城的每一个角落,混合着新鲜的泥土芬芳,浸人鼻息。
莫非所乘坐的奢华马车走在大道的最中间,又快又稳,扬起一路水花,没过多久,马车右边的小窗外,便出现了高达十余米的朱红宫墙。
莫非不是第一次来皇宫,但面对着这面朱红城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在这高墙内度过,饶是这几天做足了心理准备,此刻也禁不住有些茫然。只听坐在她对面的慕容蓝问道:“你可是还舍不得?”说着,眼神往窗外骑在一匹纯黑色高头大马上的慕容云随看了一眼。莫非回过神来,顺着慕容蓝的眼神望去。
慕容云随今日穿着绯红的流金芙蓉绣海水纹宽袖云衫,长发高高束起,一改往日懒散的样子,倒是有些英气蓬勃。
莫非胸中一痛,连忙转开视线。
……
马车又走了两三里地,尚阳门早已消失在马车之后,莫非全无心思再望窗外,只一味静静坐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想些什么。倒是慕容蓝第一次来皇宫,不时挑帘外望,阵阵感叹。
大约又往前走了几百米,马车慢了下来。车子刚刚停稳,坐在后面车上的两名婢女已经赶来打起车帘,慕容蓝低头先出了马车,踩着踏凳跳下,又赶紧回过头去,将衣着繁复华丽的莫非扶下车。
眼前是另一座城门,看上去与尚阳门、云阳门的构造相仿。也是上有楼观,下铺青石,十分庄严沉稳。只是不及另几座大门宏伟。在羽林军当差数月,莫非对这里并不陌生,正是通往内宫的呈祥门左偏门。而呈祥门的正门却是只有皇后才能走的。此刻。呈祥门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专送秀女的马车,所有的人都鸦雀无声。保持异常的沉默。
莫非刚下马车,就见两位宦官快步迎了上来,打头的小公公眉清目秀,先向慕容云随行了一礼,“慕容令公安好。”莫非偷偷觑了慕容云随一眼,早听闻他被封为中书令,也只今日才见宫中对他如此尊崇。
慕容云随点一点头。“詹明,怎么是你来?”詹明是御书房的奉茶太监,按说迎接秀女这事,是八竿子也打不着他的。
詹明忙笑道:“圣上专程让奴才来看着,免得奴才们不会说话,得罪了贵人。”
慕容云随知道必定是皇上怕选秀是出了岔子,特意让詹明过来照拂,朝他点一点头。
慕容蓝将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钱袋塞给詹明。詹明和身旁的宦官顿时眉开眼笑,忙转向莫非道,“这位就是慕容府送选的秀女么?请随奴才转乘宫中小车入内。”詹明知道。连圣上都刻意照拂,慕容府的人是必定会入选成为小主的,所以对莫非特别客气。
入内宫参加秀选是不都能带婢女随从的,莫非同慕容蓝道别几句。慕容蓝自然会在央都城东皇上赐给慕容云随的令公府等候消息。择日再陪同莫非正式入宫。
莫非远远朝慕容云随福了一礼,也不看他,搭着詹明的手踏上一辆挂着青帷的矮小马车,从容坐定。
车轮滚动,格外平稳。莫非终是忍不住透过车后的小窗朝外看去,唯见一抹绯红身影打马而去。
莫非微微一叹,眼中流不出一滴泪来,唯有心中剧烈灼热的痛楚,祭奠着她那份从未得到,但已绝然失去的感情。
烟雨几时休?莫问东君问旧游。
清寒锁梦因春冷,堪愁,一片芳心何处留。
岁月静静流,曾倚轩窗望阁楼。
经年花事垂垂了,回眸,宫院深深恨悠悠……
……
莫非和来自各地的秀女站在一起,黑压压一群人:绿肥红瘦,粉面修蛾,脂粉香扑鼻而来。很少有人说话,只专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或是好奇地偷眼观察近旁的秀女。
选秀是每个官家少女的命运,每三年一选,经过层层选拔,将曾入七秀修习过的才貌双全未婚官家女子选入皇宫,充实后庭。
这场选秀对莫非的意义并不大,她只需好好做做样子罢了,余下的事,自然有人安排妥当。不能轻易辜负了自己。
莫非冷眼看着这满满一屋子的秀女,皇帝坐拥天下,年轻俊朗,是多少女子心中的好归宿。莫非看着她们或紧张或傲然的神情,莫非淡淡一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嫁给这样一个不能专心对待自己的男子,你们真的觉得好么?
选看秀女的地点在迎春宫的正殿如玉殿。秀女每六人一组,由太监引着进去被选看,其余的则在暖阁等候。选看很简单,朝皇上和宫中分位最高的常妃叩头,然后站着听候吩咐,皇上和常妃或者问谁几句话,或者只看一眼,谢了恩便可离去。然后由皇上决定是“撂牌子”还是“留用”。“撂牌子”就是淘汰了,”留用”则是被选中,暂居本家,选吉日即可入宫为妃为嫔。
正自出神,一个娇俏女子远远快步而来,执莫非的手,面含喜色关切道:“师姐,真是你么?起初远远见了还不敢相信!上次七秀一别,听说师姐在扬州的宴会表演出了意外,可让妹妹好好担心愧疚了一场,如今可大好了?”
莫非见来人是七秀师妹,南宫丞相之女南宫雪,连忙起身说:“不过是饮了些酒,伤了气脉,废了武功,身体倒是没什么的。有劳师妹挂心。南宫师妹从七秀回来,路上颠簸,可受了风尘之苦。”
南宫雪倒吸了一口冷气:“废了武功?姐姐不过是中毒而已,师父说温泉山的药理温泉可以解天下奇毒,姐姐回去泡一泡就是,何以会废去武功这般严重?”
莫非摇头一笑,并不想解释,只轻声道:“这样不是很好么?在宫中,有皇上的宠爱就够了,要武功何用?”
南宫雪点点头,上上下下细细看了莫非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