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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得在树下哀求。莫非只令她将书扔了上来,便不再理会她。
《兰草集》上的诗词都是隶书写成,笔力浑厚,恰如那日某人落在《荷塘清韵图》上的字。这些诗词往日念来总是口角含香,今日不知怎的,心思老是恍恍惚惚。秋色旖旎,身旁的枫叶片片被风吹过,微微摇曳。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莫非绯色长裙上,映出缎子上妖异的光华。神思游弋间,书上的字仿佛成了某人乌黑的瞳,夹在桃花疏影里在眼前缭乱不定,惊得她的心一层一层的涟漪。
不是告诫过自己,那幅画,是一个圆满,也是一个完结么?为何还会胡乱思量?心思一转,往日种种,又浮上心头,一颗心竟又凉又绵。好不容易定下心来,随手翻了一页书,却是一首《九张机》:
剪影西窗数雨滴,烹茶茗饮忆往昔。琴音弦冷情依旧,愁绪萦心化作诗。
一张机,蝶飞燕舞柳拂丝,伊人粉面空**。云烟轻渺,紫笛萦绕,雾漫袖襟湿。
两张机,千般情愫诉谁知,笔端墨染随心寄。春深如此,花开如许,默默碾作诗。
三张机,犹怜梦影映清池,繁星朗月银光泻。虫鸣点点,清香淡淡,缱绻意如斯。
四张机,青莲煮酒对新词,娥眉浅黛凝相望。盈盈笑靥,绵绵细语,弄影两心依。
五张机,红楼一梦醒来时,天涯海角遥相忆。西风翦翦,落红飞絮,脉脉恨无期。
六张机,喟叹遇君迟,梧桐雨后孤鸿去。寒蝉凄切,伤词半阙,寂寞总来欺。
七张机,临窗对镜惹情织,哀筝一曲胭脂泪。朝朝暮暮,年年岁岁,只愿两相惜。
八张机,北风凛冽雪压枝,青炉紫幔红梅嗅。孤灯照影,残烛伴月,冷透绿罗衣。
九张机,风花雪月为谁痴,北干四季悄流逝。心香瓣瓣,依依眷恋,尽付九张机。
戚戚,茕茕顾盼梦依稀,关山万里邮心曲。云舒云卷,花开花谢,枉负这相思。
别离,斜阳古道暮草低,天涯望断离人远。繁华锦瑟,浮尘欢宴,化作水流西。
莫非顿时心中纷乱,仿佛被人揭破了心事一般,恼怒的把书一合:我与他既身份有别,又是兄妹,当真应了这无尽愁绪。“朝朝暮暮,年年岁岁,只愿两相惜。”只是,他又何曾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在乎?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云舒云卷,花开花谢,枉负这相思”哎,果真贴切……
莫非长叹一声,“啪”地把书抛掷在了地上。榆钱唬了一跳,忙道:“娘娘可是看得累了,且快快下来吧。千万当心!”
莫非一跃而下,却忘记自己已经失去了武功,重重摔在地上,吓得榆钱大呼“娘娘”,连忙去扶。莫非摔得浑身生疼,被榆钱扶了起来,仍是心浮气躁,气恼道:“回吧,这恼人的阳光!”
莫非啊莫非,枉你自诩聪明,竟还是想不通么?就算所有人看到我今日的荣华,可在慕容云随眼里,我莫非不过就是个野丫头而已。扪心自问,杏花村血案之后,离了慕容家,自己算什么?自己能做什么?
不是想好了么?那幅《荷塘清韵图》便是完满,便是放下!可为何还是难以自抑呢?到底是怎么了,时常如此,不过是一段从未开始的感情罢了。西风翦翦,落红飞絮,脉脉恨无期。一些事,既然已经决定,就此,斩断情丝,再不相念!
如此一想,心里更加难过,险些落下泪来。
榆钱见莫非面色不愉,从怀中摸出一个锦袋,举在莫非面前晃了晃,笑道:“娘娘既然没摔伤,不如咱们去喂锦鲤吧。”
……
倚在太液湖的汉白玉栏杆上,莫非有些心不在焉,手势极缓的往湖中投着鱼食,看着肥美的锦鲤争先恐后的游过来,景象颇为喜庆。才徐徐投了几下,忽听得身后有女子厉声的呵斥:“什么人在喂锦鲤!怎的见了鲜美人还不过来!”
莫非皱一皱眉,心中已是不快,回身看去。却见一个身材纤秀,穿着火红色蜀绣织锦衫,细施胭脂,头戴绿翡翠镶明珠的流苏簪子的女子盈盈站在树下,满脸骄矜。身边一个宫女模样的人上下打量了莫非一眼,见她的绯色衣裙上面还沾着树叶和泥印,顿时指着莫非道:“还不过来,说的便是你。”
莫非眯起眼,极力压抑着腾然翻起的恼怒,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只静静看着鲜伶俐。鲜伶俐一如既往的锋芒毕露,眼神凌厉的回望着莫非,两人却都只站着不说话。
榆钱皱眉,先朝鲜伶俐万福一礼,“参见鲜美人!”又朝那宫女道:“我家娘娘是明仙宫的莫昭仪。”
那宫女惊得呆了一呆,目光怯色尽显,连忙回头看鲜伶俐,见鲜伶俐怡然不惧的神情,不由撞了几份胆气,只是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见礼。
鲜伶俐举起团扇,掩口笑道:“果真是昭仪娘娘,好大的架子!”
莫非静静看着鲜伶俐,面色虽还笑着,掩在袖中的手却已经紧握成拳:在七秀时,若非鲜伶俐那把染有蓝冰花寒毒的匕首,自己又怎会失掉武功?又怎会被困宫中?半晌才道:“美人见了本宫,也不见礼么?”
鲜伶俐目光一敛,走近前来道:“莫昭仪好。”神色却很是不恭,行礼也是稍稍点头,连膝盖也不屈一下。
莫非微眯的眼中透过一丝冰冷,脸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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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打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
鲜伶俐见莫非不怒反笑,目光一凛,正要发怒,忽然思绪一转,眼角一飞,轻蔑笑道:“昭仪娘娘久病初愈,没有服侍过皇上,果然时时空闲,让人艳羡!”停了停才说:“不过,昭仪娘娘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以免旧疾复发,图惹人厌。”说完,嘴角挑起得意洋洋的笑,转身欲走。
莫非眼中寒光陡现,心中已然怒到极点。旧疾复发?还不是全拜你所赐!这话谁说都行,偏偏容不得你来羞辱我一场!榆钱恼得连眉毛也竖起来了,正要说话,被莫非一把拉住。
莫非突然道:“鲜美人留步!”
鲜伶俐愣了一愣,停住脚步骄矜的看着莫非:“不知昭仪有何见教?”
鲜伶俐话音未落,莫非已经一步上前,突然扬手,“啪”的一声,劈面一个耳光甩在鲜伶俐脸上。鲜伶俐的脸顿时高高肿起,退后了两步,愣住了。
榆钱和跟着鲜伶俐的宫女也都愣住了。任谁也没想到,莫非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了。
榆钱更是吃惊,昭仪平日虽说不上脾气很好,偶尔摔一摔茶盏瓷碗什么的,却从不曾动手打过人。就连上次发现小太监偷偷拿明仙宫里的东西出去卖,也只降了品级,发放到浣衣局去做粗使太监,连板子都没发。今儿就为了一句话,不但动了手,打的还是正五品的美人!榆钱的头顿时大了。
鲜伶俐的宫女最早回过神来,惊叫一声扶住鲜伶俐,惶恐唤道:“小主!没事吧?”
鲜伶俐这才醒悟过来,耳中嗡嗡直响。又羞又气,一手捂脸,一手指着莫非。颤声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她的手微微发抖,从小到大,除了莫非。有谁让她受过这般屈辱。
莫非拍了拍手,仿佛适才那一巴掌把自己的手弄脏了一般,若无其事地说道:“打你又不是次了。有什么敢不敢的?在慕容府本宫不过是个小丫鬟就敢打你。在七秀本宫仍旧敢打你。但凡做了该打的事,自然是要挨打的。谁都不例外。如今本宫的位份在你之上,你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本宫打你,是为你好。”
言罢,看着鲜伶俐咬牙含泪的表情,忽然觉得很解气。适才涨满胸膛的郁结也随之而散。自己以前太过妇人之仁,才会让她一次一次的欺负到自己头上。若是早些给她些教训,又何至于失掉武功呢?
鲜伶俐听完这话,早已气得口鼻扭曲,厉声道:“你一个入宫无宠的才人,不过是靠着慕容氏的身家和画画的本事讨好太后才得了封位。竟敢来打我?你也配!”
莫非含笑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好吧,看在相识一场,本宫好心提醒你,听闻皇上向来喜欢礼仪周全的女子,你素来不怎么受宠。想来也是因为你不懂礼仪的缘故。本宫看你自小没爹娘教的份上,倒是可以原谅你一回。只是下次若是冲撞了皇上,就不妙了。不如这样,本宫让榆钱示范一次。”说着看一眼榆钱。
榆钱心领神会。微笑着朝鲜伶俐福一福,“请小主看好。”说罢,朝莫非屈膝弯腰行礼,低着头恭敬道:“婉雒殿鲜美人参见莫昭仪,莫昭仪好。”
莫非朝鲜伶俐含笑说:“常听闻姐姐夸你聪明,一定学会了,就按照榆钱的示范,向本宫再行一次礼吧。”
鲜伶俐听莫非说自己没爹娘教,已经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中而不自觉。又见莫非让一个宫女来教自己礼仪,对自己侮辱尤甚。又惊又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身边的宫女急忙扯了下她的袖子道:“小主,她……莫昭仪的位分的确在你之上,不如……”
鲜伶俐怒极,一个耳光甩在那宫女脸上,劈头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胆小怕事,一点都不中用。”骂完看着莫非,虽心中恨不得杀了莫非,却也不敢真的动手。可若是就此转身离去,又叫她颜面何存,顿了一顿,鲜伶俐咬牙道:“莫非,你为什么偏偏要和我过不去?和我抢云随,和我抢师父!好,我抢不过你!如今我入宫了,你却巴巴的又要入宫来和我作对!还想让我恭恭敬敬的对着你行礼参拜?你凭什么敢指使我?凭什么?”
莫非正要张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厉道:“就凭她有朕的宠爱,就凭她,是朕的昭仪!”
莫非闻声看去,果然是李柚,心头顿时纷乱迭杂。却不知刚才的话他听去了几分,刚才的事又看去了几成。只觉像是生着一场寒热的大病,身上寒一阵烫一阵的,不自觉失神无语。
鲜伶俐大吃一惊,神情陡变,慌忙和宫女跪在地上,恭谨的道:“皇上万福。”榆钱也急忙跪下磕了头下去。
李柚面若寒冰,并不叫她起来,冰冷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跪在地上的榆钱身上,淡淡道:“看来你很会教人,这么快就让鲜美人学会了参拜的礼仪。”
榆钱连忙磕头,“奴婢不敢。”
莫非心底滑腻腻冰凉一片,他都听到了。淡淡行礼,:“臣妾明仙宫慕容氏参见皇上,皇上万福。”见李柚冷冷的看着她,仿佛在探究什么,心中一慌,连忙笑问,“皇上日理万机,怎么有空过来御花园?”
李柚静静看着莫非片刻,终是挑一挑眉,“正要去明仙宫,远远听见些声响,却是你在这里……云随他,还在御书房替朕拟旨,你……,可想见一见他?”
莫非压下心中慌乱,蓦然抬首,眼中盈出一丝泪光,将落未落,只定定看着李柚的眼睛,静静道:“皇上,那人,是臣妾的亲哥哥,更是皇上的臣子。”
李柚看着莫非,心中终有些不忍。将她扶起,拉着她的手,静静看了她片刻。才道:“朕知道了。”这才转头道:“你怎么在这里?”
鲜伶俐怯声道:“臣妾只是在御花园散步。”
李柚微笑,眼神却没有一丝温度,语气微含讥诮。“闻美人出身世家,朕见你平日也是知晓礼仪的。今日何以会冲撞了昭仪?”
鲜伶俐见李柚面上带笑。顿时壮了胆气,也不深思,指着莫非娇声道:“皇上,是她先动手打臣妾的,请皇上替臣妾做主。”说着眼泪潸然而下,样子极为委屈。
莫非见了鲜伶俐这副模样,心中冷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