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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时,我讲孩子交给小七和君楚禾看管,陪着夏侯商来到相思洞口。
相思洞口隐于胡杨林中,看起来不过是地上陷下的一大片而已,他已知道自己身上相思之毒未解,却从未来过这里,不由疑道:“玉,这下面真有这样一棵树,能解我身上之毒?”
我因知道了他身上的毒能彻底解了的消息,心里极为高兴,便笑道:“你怕了吗?不敢进去?”
他便含笑拉了我的手,做了个依依不舍地样子:“是啊,要分离这么长时间,我不舍得你,我们昨晚上,被烨儿吵得……都没尽兴呢。”
虽是已为人妇,我听了这话,心不由得扑通扑通直跳,只得垂头道:“你出来了,自认补你的。”
他轻声一笑,揽住了我,在我额头一吻,低声道:“你要记得才好。”
忽地,我只觉一股大力从我背后推了过来,眼前忽地一片黑暗,等我睁开眼时,已跌入了极柔软的草堆之上,而咔咔之声响起,头顶的洞口正被缓缓关闭。
怎么回事?
“夏侯商,你为什么这样?”我站起身来,向站在洞口垂头望着我的夏侯商大叫,我看清了他的眉眼,含笑,温柔,仿佛在说,我等着你。
那洞口终被合上了,将他的身影与他的笑脸隔在外边,我有些怔怔地,脑内一片混乱,却实想不出他为什么将我推入洞内,自己却没有进来?
“你还不明白吗?小姑娘,相思之毒没解的人,除了他,还有你啊,只因为你身怀有孕,身体发生变化,暂缓了那毒性,可一生下孩子,你的身体便会慢慢恢复正常,相思之毒又会复发,当年你父亲实是无法可想,只得听了我的建议,让你怀上孩子,暂缓毒性,虽则这样会再使一人中毒,但为了你,他也做了,现在可好了,我终于研究出解毒之法,虽则这毒只能一个一个地解,解了你的毒之后,等相思树恢复常绿,到明年春天,便可解他的了……”
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位我牺牲,我值得你如此吗?
我忽地道:“你告诉我,他还能等到明年吗?”
他支吾起来:“也许能,也许不能,谁能说的定呢?可半年是必定能等得,昨晚上,我又给他推宫过血,你们昨晚还好吧,他将那药混入蜜茶之中喂了你。”
难怪他昨晚那么热情,叫君楚禾照看烨儿?
他告诉我,他已做了预防了,他让我放心地解自己的毒,他会在外边等我。
“再来一次,功效是差一点,我早告诉他了,小姑娘,我现在明白你儿子的善的一面从哪来的了,原来,这夏侯商虽出身于皇族,但心底却曾了善念。”
我气恨交加,大声道:“不行,我的事不能让他做主,你开门,让他下来!”
“这可不行,小姑娘,我被人称为圣者,自是要守信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拿了个皮鞭出来,一卷,便卷了我,我只觉自己腾空而起,下一秒,便进入了一个粘稠胶状的所在,整个人仿佛掉进了糖浆之中,拼命挣扎,想要从桶内站起,却不能动,而桶下,却有无数的触状物缓缓地缠上了我的手脚,让我再不能动。
“睡一觉吧,小姑娘,睡醒了,就会好了,你头边的木制枕头,都是夏侯商那小子为你做的呢。”
那糖浆物漫上了我的脖颈,除了头之外,我的全身皆浸入其中,靠头的地方,果然有一个凹形之处,刚好与我的脖颈相合。
那圣者缓缓的说话之声在相思洞里回响盘旋,发出的回音传至我的耳内,让我的眼睛渐渐地沉重起来。
“不……我不睡……我要问他……为什么每一次,他都这样?”我喃喃地道,眼前出现的却是那道缓缓关上的洞门,他温柔的笑容,有树叶间疏漏下的点点金碎映于他的脸上。
等我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依旧身处于这粘稠的糖浆之中,洞中央的相思树树叶却仿佛在枯黄萎缩,洞角,有一个极大的铁笼子,梅娘闭目坐在铁笼里。
我身上的触须却多了许多,将我缠得紧紧的,让我动弹不得。
我大声道:“有人吗?白痴圣者,你在哪?”
没人回答,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叫骂道:“白痴圣者,你死到哪里去了?入地狱了吗?……”
叫了半天,也没人回答。
隔了一会儿之后,那梅娘睁开了眼:“别叫了,没用的……没想到这位夏侯王爷为了你,真可做成这样?想一想,我刺在他身上的那一剑,偏离了少许,果然是对的。”
当日她身穿黑铠,扮成乌木齐,与夏侯商作战,听她的语气,原想取他的性命的,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待我详细问她,她却又不出声了,只在笼中打坐。
隔了好一会儿,洞口才开了,那圣者提了一大包东西下来,我一见到他就骂,他却笑吟吟的不以为意,先把那麻布袋放于铁笼边上,对梅娘道:“你的食物来了。”
我吃惊地看见梅娘从铁笼栅栏间隙伸出手,伸至麻袋里,一伸手便拿出一条黑色的相思蛇,双手一扯,将那蛇扯成两截,放到嘴边吸吮了起来。
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乌木齐喝人血之时那样舒畅,可满脸鲜血实在可怖,我忙掉转了脸不再望她。
“这蛇可难找了,相思洞里没了,洞外的效果虽不是很好,先勉强凑合吧。”这圣者道。
我奇道:“你不是说众生皆平等吗?你用无数生命救她一人,佛祖可不答应。”
他脸上又现那恶心的慈悲之色:“你懂什么,它们舍身救人,死后投胎可升至人道,我这是在救它们呢。”
他的歪理一套一套,没人说得过,我便不再纠缠此事,迟疑地道:“我相公,他还好吗?”
“好,当然好,每天抱着孩子,让我看一下都不给。”圣者愤愤然地道。
我噗呲一笑,想必夏侯商也察觉出了圣者的打算,为了不让烨儿受影响,有多远躲多远,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
“哎,没用的,品性如何长大便是如何了,他终会成为比我成就还大的圣善之人。”圣者知道了我的想法,却施施然道。
我醒过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在梅娘还在一条一条地吸吮袋中之蛇时,我又沉沉地睡了过去,每醒来一次,那相思树便枯萎一分,根须却是盛长,可到了第三次醒来,缠在我身上的根须却全都变成细小易碎,身上的浆状物也变得稀了许多,而那棵相思树,树叶全都枯黄了。
梅娘依旧坐于铁笼之中。
圣者这一次没走开,立于桶边,对我道:“大功告成,你身上相思毒依然全解了,我又得配药准备夏侯商的了,只等相思树恢复青绿,他便可以解毒了。”
我穿着黏糊糊几个月没洗得衣服走出洞口,身上的药浆被风一吹,太阳一照,就半干半湿,更是让人不舒服,头发沾了药浆之处,纠结一团,我心想:这副模样,如果给夏侯商看到,他会不会笑?
可我从洞口迎接的人群之中看不到他,仿佛当洞口合上之时他温柔的笑脸只存于我的梦中。
小七,君楚禾,其他人等,他们都在,包括烨儿,他已经能站立了,被君楚禾牵了小手站于他的腿边。
可我看不到他。
“他呢?”
“你看烨儿,多可爱,我告诉他,今天娘亲要来,要他站着来迎接你,他好像能听懂,真的站着了,一点儿都不哭。”君楚禾笑道。
“夏侯商呢?”
众人都垂下了头,我的心忽然下沉,厉声道:“小七,你我告诉我。”
烨儿被我一声大吼吓得大哭起来,小七忙走过来:“王爷又睡着了,时间越来越长……”
他体内的毒终于提前发作了,我喃喃地道:“不是说能管半年吗?不过过了三个月,为什么三个月他都不能等?”
“先换身衣服,洗漱一下吧,总会想出办法来的。”君楚禾劝我。
我看见他怀里的烨儿眼中有些惊慌,不由心中一软,点了点头:“不错,总会想出办法来。”
可这办法却一直没有想出来,夏侯商短暂地醒了之后,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之中,且昏睡的时间渐渐加长,圣者的药已经配好了,相思树却没有复青的迹象。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得了夏侯商一命。
圣者再次为他推宫过血,但也没了效果,那相思之毒适应了圣者的真气后,便对夏侯商不再起作用了,就像我当初中毒一样,体内最后只剩下相思毒。
我抱着烨儿每天都去一次相思洞,可相思树依旧是枯黄干瘪,无计可施之下,我只能给他浇水、施肥,甚至加一些药材入土壤之中,以盼它早日复青。
烨儿已能长时间的走路,仿佛知道这棵树的重要性,竟会摇摇晃晃地用小手捧了水浇于树身。
可他到底是小孩子,不一会儿,便在树下哇哇大哭起来,我走过去一看,原来,他尿湿了裤子了。
我哭笑不得,只得带了他回去换衣。
第二天,我们再去树下之时,却惊奇地发现,相思树有一个小小的树芽长出来针状树叶!
等我们一一回忆起昨天发生之事时,把目光全聚于烨儿身上之时,又把烨儿吓得哇哇大哭。
圣者忙道:“快快快,接尿,接尿……屎也别浪费。”
想不到让我们一筹莫展的让相思树恢复青绿的办法,到了最后,却被烨儿一炮屎尿解决了。
我只能感叹世间造物者之神奇。
一物克一物,有剧毒之物存在的地方,必有解药在,同理,让相思树亡的,是我身上的相思之毒,让其恢复生命的,却是从我腹内出来的烨儿。
圣者后来推敲:“看来他在你体内就产生了相扰之物了,能抵相思之毒,所以他排出的尿才有使其返青的功能……你瞧瞧,他跟此地有缘吧?”
这个时候,又过了几个月,夏侯商依然醒了,站在我身边,和我对视一眼,从双方的眼里都瞧出了一种想法,那便是,该告辞了。
烨儿又长高了不少,行走于草地之上,已能跑的极快,这时,他一只手提了个笼子从胡杨树林跑了出来,跑到我身边,扬起那笼子道:“娘亲,我又救了动物呢。”
我一看,是只老鼠,再往另一只笼子一看,却是只猫。
我皱眉道:“怎么你老鼠也救,猫也救?”
他眨着清澈的眼睛对我道:“圣者大人说了,众生皆平等,都有生存的理由,让他们和睦共处不好吗?”
圣者在一旁哈哈大笑:“我已说过,此子不同于凡人,你们还不相信?他内心没恨,只有对人生的爱,我看,你们还是让他拜师吧……”
他得意洋洋地等着。
我暗自盘算,他不是说过烨儿有别一种生活吗,那一种生活充满了爱欲情仇,却多彩多姿,可开创不世功业……想让他心中有恨,对人生警意,那还不容易?
我朝着夏侯商笑了起来。
夏侯商极警惕地望着我:“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道:“你还记得梅娘吗?为了我们的儿子成材,只能委屈你了。”
“什么?”
……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一个如烈日般耀眼的帝王,开创了前所未有的不世功业,后人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残暴不仁,荒唐淫欲,为博美人一笑而使烽火连天……但老百姓却将他奉为圣人,因有他在,中朝百年衣食充足,夜不闭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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