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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刚在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就已经在心里斗争了一番,此时不说,就再无机会,当下把心一横,向北静王深深地敛衽一拜。
“紫鹃姑娘,这是做什么?”水溶大感诧异。
紫鹃复抬起头,长吸了一口气,勇敢地直面北静王,平静、柔和却坚定地说:“王爷,我们姑娘自小就身子娇弱,偏偏又是最有主见的性子,她若决意的事,旁人万难勉强,如有些任性之处,还请王爷多多爱惜,多多体谅。”
这话乍一听古怪,水溶先是愣了一愣,但他也是聪明善解的男子,纵不能十分确定,也大致猜到些意思,笑容虽有些勉强,仍然很干脆地向紫鹃一点头:“我明白,紫鹃姑娘大可放心。”
“多谢王爷,从今日起,我就是服饰王爷和王妃的丫鬟,王爷只叫我紫鹃吧。”
“好,紫鹃。”
水溶果然依言唤了一声,两人相视而笑,尽能了解对方的心意。
黛玉听见动静,知道是水溶来了,却不马上进来,听着外头断断续续的说话,她反更紧张忐忑,手指绞着喜服宽大的袖子,勉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外间的声响终于断了,先后两声悠长的咿呀,伴随着平稳的脚步声,盖头下方弥散了微醺的酒意,看着日间见过的那幅华丽的下摆,出现在狭窄的视野中,在摇荡的烛光下,闪烁着让人目眩神迷的华彩。
洞房内静悄悄的,温柔清澈的声音,仿佛在暖暖的水中浮起来一般:“让夫人久等,水溶赔礼了。”
黛玉不答话,甚至咬着嘴唇,害怕跌落丁点儿的声音,泄露了此刻的情绪。
水溶深深一揖之后,起身抬头之际,瞥见黛玉绞着袖子,都有些苍白了的手指,不由莞尔,充满了理解和疼惜。
“夫人,让我好好看一看你……”他柔声提醒了她,双手托着大红盖头的流苏,缓缓掀起。
黛玉感觉自己的呼吸几乎要断了,却在光亮骤然照进眸子一瞬,蓦地抬首,看清了面前这张俊雅秀致,笑意涵澹的脸庞。
在暖红色的烛光下,似乎完全消失了棱角,丝毫不叫人觉得危险,除了温柔,还是温柔……
黛玉也呆了一霎,又见他的唇角扬得更高,原本些许含蓄的笑容,流露出分明快乐的意味。
对着烛光,更加专注、仔细地望着她的秋水眸、芙蓉面,水溶捕捉到了掩藏不住的惊慌。
他稍稍俯□,隔着袖子握了黛玉的手,果然感觉到一个陡然的瑟缩。
只是这都在他的原料之中,于是并没有让她逃开,反而将手扣合在自己的掌心,轻笑低语:“夫人,我们拜过堂,已是夫妻了,你不必害怕,今后你会慢慢儿熟悉这里,也熟悉我,我既执意让你到我身边来,你必定会好好爱惜你,让你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安心,更开怀。”
看着自己的影子,清晰而深刻的映在他眼底,耳边听着他温柔而平稳的话语,这是黛玉从来没有过的奇异体验,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相信了他的话,好像真感觉到了些许的“安心”。
“好,我们共饮了这杯合卺酒吧?”
水溶双手轻轻一提,耐心地诱导黛玉也站起来,跟随自己的脚步,来到红烛高烧的喜案边,一手仍牵引着她,另一首抬起嵌金八宝玉壶,微微一倾,斟满了两只玉杯,将其中一只递到黛玉面前,含笑等她接过。
琥珀色的酒液沿着杯口晃动,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满溢出来。
出阁前的一夜,嫂子姊妹们齐聚自己房中,说着些尽让人羞涩的事,譬如合卺酒斟得越满,将来夫妻也必定越和合美满……
不错,自己已经进了王府,拜过天地,就是他的妻子了,这个名分无法改变。
黛玉接过玉杯,水溶也举起另一只玉杯,就着黛玉的手轻轻一碰,看着她杯子送到唇边,用袖子掩了,方才仰头快意地一饮而尽。
酒液入口、落喉,有些始料未及的灼热感,令黛玉忍不住咳了起来。
水溶忙接下黛玉手里的玉杯,顺势搂着她的肩头,另一手在背部轻拍,柔声安慰:“夫人,呛到了么,不必急……”
突然被他抱在怀中,鼻端嗅着陌生的气息,混合了肌肤地味道和淡淡的酒气,健康、干净,却又散发着些轻张狂意味,大不同于宝玉袖袍间花草和胭脂的味道。
黛玉又羞又急,用力一挣,从水溶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水溶眼看她踉跄地倒退两步,惊恐的眼神中甚至还带了一丝凛冽,似乎不容许自己再近一步。顷刻间,他越发明白了适才紫鹃的意思。
在娶她这件事上,多少是用了些强硬手腕的,因为坚信世上不会再有了另一个女子,会让自己如此动心,如此向往,如此渴望时时刻刻看着她,也坚信自己能够给她宽容、理解、安宁和幸福。
“夫人,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水溶让神情和话语都尽量柔和,同时不着痕迹地又往前靠了一步。
谁知黛玉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水溶脚边,令他愕然驻足。
“夫人,你,你这又是做什么?”水溶直接反应是想要扶她起来,然而黛玉那不容侵犯的眼神,又让他不敢贸然上前,只能有些无措的僵在当场。
“蒙王爷看重,本该是我的荣幸,奈何俗世的富贵地,温柔乡,我再没有一丝的留恋,只愿到一处无人之地,渡此余生,求王爷的恩典,也在莲花庵赏我一间静室清修吧?”
水溶万万没想到,黛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望着她身上的凤冠、喜服,胭脂轻染的面颊和娇艳欲滴的樱唇,只觉得喉头梗阻,一股涩意从胸口泛起,漫过舌根,令他一时难以开口答话。
黛玉见他良久不语,眼神复杂,瞧不出是喜是怒,她此刻决意非常,早无惊无惧,又叫了声“王爷”,整个身子拜倒在地。
水溶眼底的惊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了然和悲悯,他慢慢地蹲□子,又托着黛玉的双臂,将她扶起,让两人的视线处在同一高度,而后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
“王爷,你,你答允我了么?”见水溶面上并无愠色,反而一派柔静,黛玉只道他肯了,一时间欢喜与悲凉,两种迥异的情绪充塞于胸。
“不,我永远都不答允。”水溶缓缓地摇头,缓缓地向她俯身过去,在她耳边低语,“夫人,你定要留在我身边,或许你此时怨我,但终于一日,你我都不会后悔的……”
他的嘴村向她越来越贴近,声音也越来越轻细,终于在尾音消失的一瞬,在黛玉的耳边落下轻轻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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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吻很轻,仿佛花瓣拂过琴弦;蝴蝶扇动翅膀;甚至黛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过什么;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他微笑的脸庞,复又出现在眼前,灼灼的瞳仁不知是映了烛光,还是原本就有暗火在燃烧。
“这几日下来;连我都有些昏头,夫人想必更觉得累吧?”水溶轻松地笑了两声;似乎从未说过拒绝的话;抬起双手,扶住黛玉头上沉重的凤冠,体贴的替她摘下。
他的动作虽十分小心,还是勾住了黛玉的一缕秀发,见她眉心一蹙,忙仔细理好发丝,略赧然地道歉:“对不住,夫人觉得疼痛么?”
黛玉原本犹自沉浸在被拒绝的震撼和失望之中,被他这么一问,又不觉摇了摇头。
“那就好,我从未为女子调粉理妆的,难免手脚粗苯。”水溶笑着将凤冠放在案上,又伸手到黛玉肩头。
这一回,他手指按着的,是她肩上霞帔的纽子!
黛玉骤然变了脸色,向后退避开去,又是惊恐,又是羞愤地对水溶怒目而视:“王爷,且自重些!”
水溶大约猜到她会如此,眼神同情且无奈,苦笑着问:“夫人,今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这里是洞房,莫非你要将我赶出去么?”
黛玉被他问得一呆,默然无语,他说得不错,这里是北静王府,他是此间主人,也是自己的丈夫,从进入洞房的那一刻起,他的所言所为,又有哪里不“自重”了?
但是,要让自己就这样屈从命数,委身于他,又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黛玉先前想过,要祈求他放了自己出世清修,如果他不肯,自己也断不肯屈从的,可事到眼前,却又不知,究竟要如何一个“不肯屈从”法。
水溶见她双手护着胸口,眼中似有泪水莹然,抿着嘴唇,好像紧咬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失声痛哭出来,既激烈难犯,又柔弱堪怜。
然而,水溶也有着甚至比她更执着的意念。
“夫人,我明白,你嫁给我,并非心甘情愿,你心中另有所爱,也不认为我是你的良配,但你却是我水溶唯一倾心相爱之人。在遇到夫人之前,我从未如此执意地想要拥有一位女子。我断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我必定要得到你的人,你的心,同床共枕,白头偕老。”
他每说一句,就靠近一步,黛玉则步步后退,知道背后抵着喜案,避无可避。
他热烈的眸子已近在咫尺,忽然一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回,他的拥抱更加密实,极为坚定。
黛玉的挣拒、躲避,全然徒劳,分明在他火热的怀抱,却几乎要被冰冷的绝望没顶之际,又听见他在耳边说:
“可是夫人,正为了我敬你、爱你、惜你,才不想做那个被你怨恨的人,我决不强你所难,但夫人也须留在我身边,不可再有出家或是其他要离去的念头,好么?”
决不强你所难?难道,他的意思是……
黛玉一窒,停止了挣扎,又感觉到他炽热的掌心,贴上了面颊,将自己的视线转了过来。
四道目光间,再没有任何阻隔,突如其来的希望,将黛玉也凝视着那两点火光。
“夫人,你可愿意信我,可愿意给我些许时间?”
他的意思是,既不愿用强,也不肯放手,故而在接下来的时光里,想要等待自己,打动自己,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真正的妃子?
呵……他这样的人,怎也会有如此天真的念头?
不管再有多少时间,都不可能等来他想要的结果的,他这样做又是何苦?
究竟是为了一个男人的骄傲,还是为了……
黛玉不觉心头一软,似乎生出一丝的怜悯,不知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望着她瞳光点点,好像一池寒水,终于泛出了一轮浅浅的涟漪。
尽管没有等来黛玉肯定的回答,水溶已是欣慰的笑了,手掌从她面颊缓缓抚下,仍落在肩上,动作轻柔却毫不犹豫地解开了霞帔上的纽子。
这是她可以离开他最远的距离,再远一点都不行了!
黛玉紧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她不敢睁眼,是生怕对他一丝的惊动,都会破坏了此刻古怪难堪的平静。
水溶就躺在她身边,果真再不碰她一下,但这样亲近的距离,这样敏感的气氛,甚至可以觉察到彼此的体温,在锦被下狭小的缝隙间流淌。
时间艰难而奇异地一点一点流逝,窗外钟鼓遥遥,耳边他的气息渐渐绵长、平稳,是否已经入眠了呢?
黛玉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转头,悄悄地睁开一线眼睛,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
黑暗之中,最近之处,闪动着两点湛湛的明亮!
枕边的水溶,不知是正好也向她看过来,还是始终都在看着她?
黛玉没想到会被他撞个正着,不禁呀的低呼了一声,抓起被偷蒙住半张脸,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感觉两片面颊在锦被之下,已是辣辣的热透了。
水溶忍俊不禁,也噗地笑出声来。
从莲花庵初次相见,到她成为自己的枕边人,还是头一回体会到她的羞嗔可爱,尽管在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已不妨碍他在脑海中,浮现出她此刻脸蛋通红,又羞又急的模样。
“夫人,三更鼓了,歇了吧?”水溶伸过手去,借着透过窗纸和纱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