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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玦儿忽然很认真的拉着师太的袖子,问道:“师太,金陵有什么比较出名的?”
师太想了一下,以前传说中什么秦淮八艳,什么董小宛什么柳如是啊啥的,顿时来了兴致:“秦淮河的姑娘啊,我告诉你呀,以前秦淮有个很漂亮的妓女叫李香君,有本书就是写她的啊,叫《桃花扇》,我没有给你看过吗?还有一个叫卞玉京的,她相好的那个就是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啊,你记不记得?可惜我没有见识过……”
玦儿还不等师太说完,怒火中烧道:“那阿季哥哥一定是在秦淮河被那些妓女们迷住了!现在我又不在,自然没人管着他!”还不等师太反应过来,玦儿已经凝着眉毛开始诅咒起季涟那个负心汉起来……
师太被她磨叽的不行了,盯着她问道:“我记得以前你似乎不是这么喜欢说话的呀?”
玦儿被她一句话打断,撅嘴道:“可是好久都没有人陪我说话啊。”
师太被她一句话呛得,想起自己似乎确实都不怎么搭理她了,因为实在无从下口,看着玦儿现在这副样子,师太似乎有些后悔起来——自己有必要这样计较么?人终归都要死的,还去分什么输赢呢?想着想着,竟有些伤心起来。
玦儿见师太这个样子,似乎比当年到她家时苍老了许多,师太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确实的年纪,大约……也快五十了吧?还在为自己这样操心,自己还天天抱怨,心里就有些后悔,安慰师太道:“师傅,我是不是总只顾着我和阿季哥哥的事情,没有好好孝顺师傅啊?”
师太笑笑,答道:“你还是安安心心的再等等吧,你阿季哥哥不会不管你的。只是他现下,恐怕连自己都顾不了许多呢。”
玦儿见师太笑得有些怕人,着急问道:“师傅……你是说阿季哥哥会有危险么?”
师太斜盯了她一眼,道:“师傅怎么知道呢?只是帝王之路,从来就是没有退路,不存在悬崖勒马这种说法的,因为四周都是悬崖,勒马也无处可去,只能一口气跑到最顶峰,不然就是跌下万丈深渊。”
师太说着,还不以为意的笑着,玦儿有些迷茫,问道:“那阿季哥哥走之前,怎么不跟我说呢?”
师太笑道:“傻孩子,跟你说又能怎样,不过让你多担些心罢了。”
玦儿咬咬唇道:“那我就没什么可以帮到阿季哥哥的么?他一个人去金陵那么远的地方……”
师太截断道:“他不是一个人去的,同行的有柳侍郎,还有……其他的官员。”
玦儿便低头不说话,只是脸色闷闷的,心里想去金陵,可又怕妨碍着季涟,难道自己就只能在京城空等么?
师太叹了一口气,道:“我终是管不住你的了,你要是想去找他,就去吧,只是——此去凶险无比,师傅也不能保证你什么了,以后咱们师徒就各安天命吧。”
玦儿听师太这样的话,竟有几番决绝的意味,一时傻在那里。
第二十二章 相逢情深自无言
季涟拿着柳心瓴呈上来的金陵一带大户捐赠米粮和银子的名单,侧头道:“以前人说金陵富庶,我还一直不信,现在看来,原来都富在这些人身上了。”
柳心瓴干笑道:“殿下,先帝帐下的不少武将退隐后都回金陵置业,所以……”,季涟瞟了他一眼,轻笑道:“我倒不知道,顾首辅什么时候也成了武将了。”
前些日子为着赈灾的事情,有幕僚进言说金陵不少大户囤有良田不止千顷,平时纳粮却甚少,又不断的兼并小户人家的土地,他遣人查了之后开了单子,发现其中竟有顾首辅的亲戚,柳心瓴忙亲自前去,让顾首辅的家人带头分了些田地下来,又拿着这个例子展示给金陵的豪族看,最终才没有动用府库的存粮。
季涟看着单子,自嘲的说:“原来三个鸡蛋值一两银子就是这么一回事啊。”柳心瓴在旁边装聋作哑,只是不答话。
季涟叹了口气,又问柳心瓴:“五叔那边怎么样了?”
柳心瓴答道:“据那边的探子的消息,皖王殿下最近似乎和申柏辽起了一些冲突,申柏辽责怪皖王殿下举棋不定贻误时机……但是皖王殿下究竟作何打算,现下还没探明。”
这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一个小厮叫道“殿下,温大人遣人送信来,说有一个重要的人要见殿下。”
季涟叫了进来,问是什么人,那小厮却语焉不详,说温大人的急报,说是要送人来见殿下,又怕殿下这些日子有安排,只说等殿下闲了再送来。季涟听了个糊里糊涂,想要是重要的事温大人必有亲笔书信,可能是一些琐碎事情,就点点头应了,又拿起捐赠名单,想了想,走到香炉前,把单子扔了进去,炉里散出一阵青烟。
季涟又捡了几样官文,一样一样的看,柳心瓴在旁边候着,渐渐觉得这位殿下的心思难以揣测起来——不过令人安慰的是,看起来他并没有继承永昌帝多疑且爱杀的性子,他在屋子里徘徊半天,又问道:“殿下……想过什么时候回京么?”
季涟抬首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怎么先生这么快就惦记家里的师母和小妾了么?”
柳心瓴被他这句话说的哭笑不得,无奈笑道:“这个时候微臣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季涟接口道:“听钱塘的县丞说,钱塘潮要八月份才最好看呢,先生难道不想见识一下么?”
柳心瓴默默的点了头,心里又开始担心京里的情况,怕生出什么变故来,斟酌良久,又道:“殿下,这些日子里调兵的事情,恐怕瞒不了许久。”
季涟笑道:“本来也没有准备瞒许久,先前我总怕五叔等不得,现在……弟子已经有些等不得了。”
柳心瓴皱眉道:“殿下真有必胜的把握么?”
季涟笑笑,找了几张纸出来,微笑着递给柳心瓴看,俱是皖苏交界一带的险要地形图,旁边还写着扼要的一些攻防要点,季涟指着这几张纸道:“这是四叔的人加的批注,我私下找人去寻访过,并无错漏。”
柳心瓴这才放了心,他对作战方面并不在行,是以一直担心季涟,想到襄王送来的几个人中,竟有一两个将才,安心许多,再加上季涟这些日子在金陵寻访的永昌年间退归金陵的武将弟子,总算把握多了几分。
六月末,赣皖巡抚王日升因酒后在皖王府闹事被囚,马上传来王日升畏罪自杀的消息。
过了两日,传来的消息是,赣皖苏边界的流寇和官府冲突,流寇掘了边界处的堤坝,正值夏天皖苏浙一带暴雨期,洪峰直冲江苏二来。
七月初四,皖王栎出兵采石矶剿匪。
季涟拿着皖苏边界官员的信函,对柳心瓴冷笑道:“原来我的好五叔,就是这样剿匪的。你去通知金陵那边,公告苏浙,说寡人自巡幸江南以来,凡事皆以社稷苍生为念,修筑河道、赈济灾民,皆为改善江南民生。如今……流寇竟然掘毁堤坝,置金陵百姓于水火之中,寡人……决不姑息,五叔治理赣皖,劳苦功高,寡人不能将五叔置于流寇环伺的危险境地,寡人要亲征赣皖流寇……大意如此了……”
柳心瓴听了,开门准备出去,却见小王公公一路小跑过来,说是温大人送来的人到了,正在前厅候着。
季涟问道:“是什么人?温大人可有书信随来?”
小王公公诡异笑道:“温大人并无书信来,人在前厅呢,殿下过去看了就知道了。”
季涟又叮嘱了柳心瓴几句,便朝前厅过去。
季涟走到前厅,见一个少年装束的人,着一件蓝青色雁纹外袍,负手立在椅旁,正看着墙上的字画。
季涟呆在了门口,那少年听到脚步声,回头看着季涟。小王公公在后面忙赶走了在附近伺候的小厮和婢女们,脸上闪着诡异的笑容,轻轻的把门带上了。
“你……怎么来了?”
“我等了几个月,都不见你来接我,怕你在金陵被什么秦淮八艳迷住了,所以就过来了。”
季涟抬步向前,两手紧紧箍住玦儿双臂,喉骨耸动,却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玦儿试着推开他却不能够,低声道:“你要勒死我么?”
季涟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用力过大,不好意思的笑笑,抱了玦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头埋在她胸前喃喃低语,却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玦儿只是搂着他的脖颈,两个人这样呆坐了半晌,季涟才抬头问:“从长安过来的路上……不很安稳,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
玦儿嗔道:“那还不是都怨你,当初跟我说两三个月就接我过来,我等到五月都没有一点消息,只好赖着师傅,她才答应我过来。我也不是一个人,师傅怕我出事,从我家绸缎庄找了两个平时护送绸缎的镖师送我过来的。”
季涟点点头,看着人现在好端端的在自己面前,才算放心,又问:“那你怎么跑到温文中那里去了,不来直接找我,还神神鬼鬼的说什么这个那个的,又说要等我有空,弄得我一头雾水……你到底在干什么?”
玦儿缩到他怀里,小手轻捶着他的前胸:“还说呢,我要是跑来找你,怎么进得来?师傅说她有朋友和温大人是故交,拖了门路让我去找温大人,说让他再来找你方便点。再说……你老换地方,我哪里知道你在哪里,我又怕你有什么事情在忙,不敢耽搁你的事情,可温大人看了师太给他的信,就以为我是什么关键人物一般,非要给你送信。”
季涟一想也在理,见到她虽然欢喜万分,口上却责怪她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的赶来,要是出了事怎么好,又想起他五叔那里所谓的流寇,不由得庆幸玦儿没出什么事,玦儿却摇摇头:“我不是沿江过来的,我是从汾阳到太原,再到沧州,经曲阜、淮安、江都,最后到的金陵,然后找温大人送我过来的。”
季涟听她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过来,有些讶异,马上醒悟过来:“又是你师傅要你绕这个圈子过来的?”玦儿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师傅要我绕路过来的?我师傅叮嘱我千万要照着她定的路线走,不能走长江的水路呢。”
季涟一边刮着她的耳垂,一边轻吻她的颈项,低声答道:“五叔起兵了呢,赣皖一带现在最是危险了,不是我不愿意去接你,而是计划不如变化,我现在自身难保,怎么敢去接你来和我一起担惊受怕呢。”
玦儿一听自身难保几个字,忙捧起季涟还在她身上流连的头,着急问道:“你五叔起兵了?那怎么路上都没见听说,京里不派人过来的么?”
季涟笑道:“情势复杂,一时也和你说不清,这次……恐怕是我要在这里和五叔打仗了。”
玦儿一下子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来之前,师傅说话也怪怪的,到了金陵,温大人那边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现在你又这样,你五叔……真的造反了么?”
季涟见她心急的样子,安慰道:“也没什么大事,五叔迟早是要反的,皇爷爷当年只是盼着他迷途知返,若是不成,这事迟早是要我来解决的,你……”本来想说把她送回家住着,心里毕竟有些不舍,又想着现在四处不安稳,留在自己身边或许还安全些,玦儿见他这样踯躅:“我来这里,是不是耽搁了你的事情?”
季涟忙道:“哪有的事,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最近出去也不安稳,你就在我这里住下吧,只是我每天的事情多,恐怕没什么时间来陪你,你不会怪我吧?”心里热流涌动,想着此时能有她伴在身边,又多了几分信心一般。
玦儿这一个多月来辛苦赶路,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