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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媛家中都有些什么人,父母兄弟何在等等。玦儿想起前几次见周昭媛时,她一直都沉默寡言,也并未提及自己喜好音律,之后几次碰面,也甚是沉默寡言,便问道:“二月初在明光殿里,倒没听说过周昭媛精于笛艺?”
周昭媛浅笑道:“只是从小在家跟表兄学过一点,怎敢称精字,勉强吹得几曲罢了,说出来倒是贻笑大方了。”
玦儿以前在宫里也唱听伶人弹奏,并没有什么感兴趣的,今日听了吴调,一时竟也有些想家,和周昭媛闲聊了一路后,便问道:“本宫许久不曾回家了,今日得闻吴音,便如见了亲人一般,周昭媛若不嫌本宫愚笨,日后可能来长生殿教本宫吹奏一二?”
周昭媛一时有些惊诧,忙道:“妾身也只会胡乱吹奏几曲而已,怕是让娘娘见笑了。”
玦儿笑道:“宫中虽有精于音律的伶人,合心意的却不多,本宫……也是闷得慌,就算学不成,能常常听周昭媛吹奏几曲,也是好的。”
周昭媛不好再推辞,便应了。
到了长生殿,玦儿让烟儿去找了几件自己的衣裳出来让周昭媛挑,周昭媛看了那几件衣裳,一眼便瞧中了那件月白色的曲裾,用淡色银线滚了边,裙底绣着极淡的白里透红的桃花,那绣花瓣的白线不仔细看倒看不出来,同一般士族名媛花饰繁复的衣裳大不相同。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玦儿身上穿的也是月白色的罗裙,纹样极淡极淡,只是裙底绣的是梨花。周昭媛心底寻思这件必也是孙贵妃较喜的衣衫,伸出的手便指了旁边一套浅碧色荷叶边的对襟广袖长裙。
待周昭媛换好衣衫,凝儿又找了绣鞋让她换上,旁边的高嬷嬷不住的夸周昭媛长得灵巧可爱,到底和贵妃娘娘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标致人物,心里却在抱怨玦儿为何要把这些个女人往长生殿引,不知道待会儿陛下要过来么?
玦儿心中却有另一番计较,这一月来宫里别的妃嫔都陆陆续续来拜见过她了,周昭媛也随同住的赵充仪来过一次,只是心不在焉的也没看出来到底是个什样的人物,宫里人渐渐的多了——她总要一个一个的知根知底才行。况且季涟那边,她几番试探下来,心中已安定许多,日防夜防并不是稳妥的法子,让他看不着女人倒不如让他看厌了来的好些。
周昭媛又和玦儿聊了一些家常,便说自己出来时间长了,怕斯盈殿的宫女找不着自己担心,告了辞回去了。
她前脚才走出院子,高嬷嬷便絮絮叨叨的抱怨道:“娘娘干什么还把人往自家里带,生怕陛下看不见么?进来这么多人,保不住陛下什么时候看花了眼,娘娘平日里多防着些才是。”
玦儿笑道:“他要真有这样的心思,我哪里防得住,腿脚长在他身上,我还能捆住了让他不往别处跑么?”高嬷嬷却是不放心,要她千万看好季涟云云。
门口传来戏谑的声音——“高嬷嬷总在背后讲我的坏话,难道我就不是嬷嬷养大的么?”
季涟说着走了进来,翠儿上去帮他卸了朝服,他自己甩了靴子,躺到那舒适的暖椅上,又伸手拉了玦儿过来,戏问道:“你说高嬷嬷怎么就这么偏心呢?”
高嬷嬷见季涟来了,笑着退了出去,季涟转头问玦儿:“怎么又有谁来了让嬷嬷这样不放心?这些女人倒是对你挺上心的嘛,三天两头的来看你?”
玦儿笑道:“看我是假,趁着机会看你才是真的呢。不过今天这个不是来看我的,是我去钓鱼时看见的,就是那个永嘉来的周昭媛,她在我们以前钓鱼的那个亭子里吹笛子,一时吹入了神,我一进去倒吓着她了,把衣裳打湿了,所以带了她回来换。”
季涟皱眉道:“湿了衣裳不会回自己的地方换么?干什么跑到你这里来换?”
玦儿笑道:“是我要她来换的,我听她吹的是吴地的小调,许是也想家了,才叫了她来陪我说说话——再说了,嬷嬷刚才让我想个法把你绑紧了,我还没想着法儿呢,你倒先急着把我绑在这里不出去见人么?”
季涟伸手亲昵的捏了捏她的鼻头,笑道:“前些日子还天天拈酸,现在倒不急了?刚才高嬷嬷说的——你就不防着她们些?”
玦儿笑着在他左胸口画了个圈,低声道:“那么多人,哪里防的过来?我只把这里守紧了,不让别人进来就好了。”
季涟抓住她那在画圈的手,在手心轻啄一下,轻声道:“可不是,你总算明白了,这才是正理呢。”这时外面小王公公道:“陛下,折子都送到书房了。”季涟听了,搂着玦儿起身,一起走到书房,玦儿取过一旁的砚台来给他磨墨,季涟看着折子,似乎有些不耐烦。
玦儿见他皱着眉,又不知如何开口问,毕竟是朝政上的事,季涟并未问她,她倒不便开口。季涟抬头见她正望着自己却不说话,便道:“昨夜加急的信,说顾首辅的父亲过世了,今日上表请了丁忧,正愁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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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永嘉山水添鲜碧
出自唐·贯休《古意九首》之一
一种为顽嚚,得作翻经石。一种为枯槁,得作登山屐。
永嘉为郡后,山水添鲜碧。何当学羽翰,一去观遗迹。
永嘉是一个相当好的地方吖!出了无数人才吖~
第三十四章 塞外白鸿振翅起
玦儿见季涟一直犹豫不决的样子,那就定然不是为顾首辅的父亲死了而伤心,而是在犹豫要不要准顾首辅的丁忧,毕竟一旦同意,顾首辅就要回乡三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季涟继续道:“顾首辅若是走了,继任首辅的便是胡如诲,胡大人为人太忠厚老实,平时一贯是个老好人——现下好多事情我都还没镇住,有顾首辅替我压着我也能慢慢了解情况;若顾首辅一下走了,胡大人只怕镇不住这些人。”
玦儿奇道:“之前你不是说顾首辅走了接任的就是柳先生么?”
季涟笑道:“这你就不懂了,顾首辅若卸任了,顾首辅门下的门生,以柳先生最为得意,那么那些门生自然是听柳先生的;但是凤台阁里谁做首辅,却是论资排辈的,一二三四五这样的排下来,除非前面的人死了、辞官了或被罢黜了,否则就升不上去。所以柳先生要做首辅,那还早得很,好在柳先生还年轻,足够等到前面几个人归田呢。”
玦儿想了想,问道:“那——胡大人要是在凤台阁压制不住其他大人,却会怎样?”
季涟叹道:“其他人倒也好说,胡大人虽是个和稀泥的,却凡事唯顾首辅马首是瞻;胡大人之后的花四娘花大人却是一个顶顽固的老头”,说到这位花大人,季涟有些咬牙切齿——去年就是他一力坚持江氏是先帝为他所娶,无言行偏差不可轻废。玦儿听了那花大人的名讳一时笑了出来:“怎么还有这样奇怪的名字?”
季涟笑道:“听说这位花大人在家排行老四,他母亲生他之前,连生了三个儿子,到他这里极想要一个女儿,生他之前请了不少大夫、算卦的,都说是女儿,连闺名都取好了,谁知生下来又是一个儿子。花大人的爹娘自是十分失望,少不得去埋怨那些算卦先生,听说有一个算卦先生却说这个花大人不取一个女名恐怕将来难以养活……于是……”
玦儿听了笑个不停,季涟等她笑完了才继续道:“这花大人最是顽固,什么都要搬出祖制来。去年去了一趟金陵,本朝开国不足百年,而金陵已生奢靡之风,豪族兼并、贪污纳贿之事比比皆是,我才觉着推行新政正是刻不容缓之事,谁知七略诏书才发下去,花四娘就跑出来唱反调,若没了顾首辅,倒没人能压制得了他。”
玦儿皱了眉道:“可顾首辅的父亲去了,顾首辅若是不回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说他不孝?”
季涟点点头道:“顾首辅要是就此回乡去——倒也未必全是坏事,眼下正值京官考察的末期,正想着要换些人上来,可我看中的人,多多少少都和顾首辅有些关联,要真是这么大动静——倒让外人觉着是顾首辅结党了。可眼下才颁了新政的诏书,乌台那群人正闹着呢,有顾首辅在的时候好歹还能拨弄几分……”
玦儿听了这话方才明白他的意思——他要提拔顾安铭的门生,又不想形成满朝皆顾氏门生的局面;趁着眼下他要丁忧的时候,最适恰当不过;可是若顾安铭就此回乡,胡如诲太过软弱又无法制衡那个叫花四娘的,对他自己才推行的新政极是不利;也许可以尽快培植柳先生,可凤台阁的规矩也不是他现在能改的,此时不好多生事端……
看她这样烦心,玦儿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搁下墨,来给他捏肩,季涟想了一气,仍无良策,便一把把她拉到怀里,调笑道:“管他谁结党呢,只要多干点事让我清闲几天就好了。”
玦儿嗤的一笑,拿腔拿调的笑他:“阿季哥哥以前的愿望,可不是效仿皇爷爷做一个旷古明君么?怎么现在倒偷起懒来了?”
季涟摇头笑道:“以前觉得这是一件挺容易的事,现在发现不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
玦儿刮着他的脸颊笑道:“皇爷爷要是知道你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词用在这个上面,只怕在地下都要说你不肖子孙呢。”
季涟笑了笑,伸手把顾安铭请丁忧的折子放到一边,接着看下面的,有些不是很紧要的折子,他便磨了玦儿要她帮忙批注。玦儿从小在家有教书先生教着写字,进宫后多半是季涟教的,二人临的帖子均是一样的,字迹上早有七八分相似,玦儿惦着师太之前的叮嘱,还有后宫里铁牌金字的祖训,只是不依。
季涟见她总是不肯,笑着把一管蒙溪笔放到她手中,自己握着她的手,蘸了朱墨去批注,玦儿怕再不依坏了折子,只好由他,等一道折子批完,问道:“高祖陛下立有组训,后宫和宦官是不得干政的,这要是传了出去,我这一条小命立时就没有了。”
季涟嗤了一声道:“这种话你也信?高祖陛下就是和周皇后一起打得天下,周皇后干的政还少了?高祖陛下立这个铁训,无非是因为前朝亡国时,外戚和宦官交替专权——可是前朝的开国皇帝,也曾立有这样的祖训,那又如何?皇爷爷登基之后,有不少事情也是皇祖母劝下来的,却并没有言官说过一句不是——可见这种事,一味的靠祖训是防不住的”,说着捏着她的小脸蛋笑道:“大禹治水,讲求疏导而不是堵塞,可见好好的调教那能干政的人才是良方。”
玦儿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前朝的文太后,辅佐幼主,一直是为人所称赞的;再往前了说,就这纸张的改良也是宫中的公公尝试出来的。”想起师太以前要她少参与政事,无非也是怕她锋芒毕露,授人以柄,只是她早已站在这宫中的浪尖上,想要明哲保身又是何其难也。
季涟笑道:“你既然知道这样的道理,每次又推三阻四的?”
玦儿想了想,便道:“你这样公然说祖宗的不是,可不是为人子孙的道理。”
季涟轻笑一声:“可高祖陛下的好多政令,皇爷爷却都改了过来啊。”想了一想又道:“历朝以来,掌权的总逃不过外戚、宦官、权臣。前朝的文宗,惧怕子幼母壮,就临死之前让太子的母亲殉葬,结果穆宗年幼,先是摄政的臣子独揽朝政,后来穆宗为了夺权,又依赖于宦官,搞得乌烟瘴气,前朝的衰败,正是从穆宗开始——这一切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