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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氏按着发疼的太阳穴,目光随意的扫了眼断气的孩子,一个死婴,她也没有兴趣抱,反而觉得忌讳。“都散了吧,各回各宫。”庄氏摆了摆手。
“臣妾遵太皇太后懿旨,先行告退。”各宫嫔妃跪拜后,纷纷退了出去,飞澜在灵犀的搀扶下,跟在众人身后离去。
“剩下的就交由皇上处理吧,哀家的意思,是尽快为小皇子发丧。”庄氏又道。
“孙儿明白。”君洌寒微叹,一个一出生便夭折的孩子,在皇室可以称之为丑闻,自然是要尽量遮掩过去,草草下葬。
“你,跟朕过来。”君洌寒起身,冷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风清扬,而后,拂袖向偏殿而去。
偏殿之中,君洌寒正襟危坐,风清扬屈膝跪在他脚下。
“说吧。”君洌寒清冷的吐出两个字,深邃的褐眸,竟些微的涣散。
风清扬拱手,凝重道,“难道皇上也相信微臣与淑妃有染吗?”
君洌寒轻笑,“若朕真的相信那些流言蜚语,你现在早已身首异处。风清扬,朕信得过你,也信得过飞澜的忠贞。”他说罢,随手指了下一旁红椅,示意风清扬坐下。
“谢皇上。”风清扬起身,在一旁落座。
“现在可以说了吧,关于瑜琳和孩子。”君洌寒微锁剑眉,俊颜沉冷。不是一直胎像平稳吗?无缘无故早产,谁信呢。瑜琳一直不肯让风清扬保胎,他早已察觉到不对,只是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风清扬轻抿着唇,自然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皇贵妃上一次落胎伤了身子,此时并非怀孕的最佳时机。原本嬴弱的状况是无法受孕的,想必是用了药,才勉强怀上皇嗣。只是,那药性猛烈,难免伤身,皇贵妃怀孕之初,便气血双亏,按理,这个孩子最多保到四月便要流掉的,看来是张御医迫于无奈,加大了药量,如此,胎虽然保住了,过重的药量却伤了孩子心脉,以至于皇嗣一出生便夭折。”
君洌寒紧握手中茶盏,手背之上,青筋道道凸起。事已至此,孩子死了,他不知该说瑜琳可怜,还是自作自受。
“她真的变了。”沉默半响后,他微叹道。
风清扬苦笑,“人总是会变的,皇贵妃跟在宁王身边七年之久,又怎么可能一层不变呢。就好像,六年前,微臣奉命守护淑妃,这些年来,微臣看着她为了皇上一点点变得坚强。皇上或许还不知,她其实是很怕血的,第一次征战之后,她扯掉染血的衣袍,吐了整整一天。”
“朕知道。”君洌寒一笑,绝世的笑靥中,含着几丝微苦。“慕容氏灭门那日,血流成河,那是的飞澜,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她就是从那时起,害怕鲜血的。所以,朕送她上战场,让她克服心魔。”
“这些年过去,每一个人都变了很多。可是,很多东西,又是不曾改变的,亦如皇上对飞澜的感情,还有,对皇贵妃的承诺。臣斗胆一问,此时,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君洌寒摇头苦笑,“你们是不是都觉得,瑜琳所犯欺君之罪,朕当将她正法才是。”
风清扬低头不语,他的确是如此想的。何况,此事无论发生在哪一个嫔妃身上,都已被就地正法了。
君洌寒依旧在笑,却透着无奈,“朕与瑜琳十几年的感情,在朕心中,她并非只是朕的嫔妃,她还是朕的恩人。朕不能如对待普通嫔妃一样对待她,何况,她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朕也不忍心。”
“微臣明白,皇上是有情之人,绝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风清扬起身,微一拱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皇贵妃娘娘调理身体,至于小皇子夭折的内幕,微臣必会三缄其口。”
“嗯。”君洌寒点头,又问道,“近日,朕见你时常出入广阳殿,是飞澜的身子有恙吗?朕也觉得她最近消瘦了不少。”
风清扬心中惊慌,面上却故作镇定道,“皇上放心,娘娘不过是心郁难解,并无大碍。”
“那朕便放心了。”君洌寒点头,起身道,“随朕去看看瑜琳吧,这个时候,她也该醒了。”
回到内殿之时,瑜琳已经清醒过来,御医都已退下,殿内只留了贴身的侍女和太监。
瑜琳靠坐在榻边低低哭泣,脸色苍白,往日嫣红的唇都失了血色,无助的模样,让人不由得疼惜怜悯。
“皇上,臣妾罪该万死,没能为皇上保住小皇子。”瑜琳滑下床榻,匍匐跪在君洌寒脚下。美人垂泪的模样,可比刚刚的歇斯底里更有杀伤力,瑜琳的确精明,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优势。
君洌寒心疼的将她从地上抱起,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可能是这个孩子与朕没有缘分吧,琳儿,事已至此,别再胡思乱想了。”
瑜琳将头靠在他胸膛,嘤嘤的哭着,“不,是瑜琳没用,连一个孩子都保不住。皇上,我的小皇子呢?让臣妾在看一眼好不好?他出生之后,臣妾只听他嘤咛了一声,都没有好好看他一眼,他便这样走了。”
“孩子已经入棺了,琳儿,忘了他吧。你要快点好起来,别让朕为你担心。”君洌寒温柔的抚摸着她凌乱的长发。
“可是,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名字,还没有封号,皇上真的就这样放弃他了吗?他是您的亲生骨肉啊,皇上……”瑜琳紧紧的抓住他手臂不放。
君洌寒敛眸看着她,可是,他是真的看不懂面前的女人了,孩子已经命陨,死后追封,又有何意义呢!他突然想起了无忧,直到死,他都不曾承认过那个孩子,当时的飞澜,却没有辩解过一句,他想,那时她一定对他很失望吧。
“礼部会为我们的孩子拟名字与封号的,七日后下葬,朕会诏告天下,无论怎样,他都是朕的皇长子。”
瑜琳眸中含泪,仰头凝视着他,怯怯问道,“那,那臣妾呢?”
君洌寒盯着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只要孩子追封为太子,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皇后之位。孩子的尸体还没有僵硬,她这个做娘的,悲痛之余,竟还不忘利用已死的孩子为自己谋利。她何时变得如此冷漠无情了。
“琳儿,你累了,睡吧。”君洌寒淡声说道,并没有继续她的话题。
瑜琳抿着苍白的唇,紧紧的抱住他,再次抽泣起来,“洌寒,留下来陪陪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怕。昨天,昨天我们的孩子还好好的在我的肚子里,可是,今天他却已经被人害死了,皇上,你一定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被害?”君洌寒冷然一笑。
瑜琳重重点头,并顺势而起,跪在他面前,“臣妾恳请皇上下旨调查皇儿被害一事,为我们的孩子讨个公道。”
君洌寒不语,只清冷的看着她,眸底最后一抹温柔在缓缓的消散。半响后,才淡漠道,“瑜琳既然想查,那便查吧。”只要,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臣妾替皇儿叩谢皇上。”瑜琳匍匐一跪,眸中闪过阴狠寒光。
君洌寒将她抱回床上,又道,“你歇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皇上不留下来陪臣妾吗?”瑜琳可怜兮兮的问道。
“朕要回养心殿批折子了。”对于她的楚楚可怜,君洌寒不为所动,终究还是离开了。
君洌寒走后,瑜琳从榻上爬起,抹掉脸上的泪痕,苍白的面容冷冽阴霾,她唤来幼兰,吩咐道,“去将张御医找来。”
“是。”幼兰躬身领命,又问道,“娘娘是打算将小皇子的死嫁祸给淑妃吗?”
瑜琳冷哼,苍白美丽的脸庞竟然开始扭曲,“皇上对慕容飞澜护的紧,本宫暂时还动不得她,弄不好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那娘娘是要……”幼兰不解。
啪的一声,瑜琳握紧的拳头捶打在一旁的床柱上,狠戾道,“本宫要将庄晓蝶那贱人五马分尸。”
瑜琳将孩子的死全部算在了庄晓蝶身上,若不是那贱人不肯交出灵芝草,她的孩子也不会死。
张御医起初不肯陷害庄晓蝶,可无奈,有把柄握在瑜琳手中,若他不答应,瑜琳便会承禀皇上,说他意图谋害皇嗣。毕竟,当初的药方是他拿给瑜琳的,也是他为了保胎而逐渐加重药量,导致皇嗣一出生便夭折。他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经百口莫辩。
送走了张御医,瑜琳在幼兰的侍候下,沐浴更衣。厚重的胭脂遮掩住苍白的面颊,她重新穿起华服,铜镜中,依然是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刚刚经历了丧子的重击,她一个做母亲的人,又怎能不痛。但瑜琳自幼在深宫中长大,知道这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红颜易逝,朝如青丝暮成雪,她必须在年轻美貌之时,紧紧的抓住君洌寒的心。
“这个时辰,皇上只怕又在慕容飞澜那个贱人的床上吧,幼兰,你走一趟广阳殿,就说本宫病入膏肓,将皇上请回来。”
“奴婢遵命。”幼兰俯身一拜,便匆匆而去。
然而,此时,君洌寒却并非身在广阳殿中,而是在皇陵。灵堂之内,紫檀棺木中,安安静静的躺着婴孩的尸体。他还那样的小,好像一团小肉球,只够捧在掌心间,甚至眉眼都看不太真切,也不知有几分像他。
这个只来得及哭泣一声,便夭折的孩子,却是他整整期盼了九个月的,失去无忧的遗憾,他本想弥补在这个孩子身上,他很想做一个好父亲,可惜,上苍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将两个小生命先后带走。
“也许是上天对朕的惩罚吧,杀戮太多,注定朕这一生无子嗣。”君洌寒苦笑道。
身后,徐福海已经,忙回道,“皇上何出此言,自古皇位便是用鲜血染成的,哪一个帝王不是踏着层层白骨踏上宝座。皇上是仁君,在位七载,国泰而民安,上天会赐福的。”
君洌寒摇头苦笑,此时,这个铁腕帝王,脸庞上写着清晰的疼痛与憔悴。
“皇上何必自责呢,是皇贵妃欺上瞒下,才牵连了皇嗣。皇上正当壮年,还会再有子嗣的。皇上夜夜宠幸淑妃,用不了多久,定然会传出喜讯的。”徐福海拱手又道。
君洌寒迟缓的回头,想到飞澜,眉宇间终于染了一抹温润,“被瑜琳与小皇子这一番闹,朕这两日也忽略了她。摆驾广阳殿,朕想她了呢。”
“是。”徐福海含笑拱手。
尚未步入广阳殿中,便与匆匆前来的幼兰撞了个正着,她跪在君洌寒脚下,哭嚷着,“皇上,我家娘娘梦魇了,梦中惊叫连连,不停的哭泣,御医说娘娘是伤心过度所致。请皇上移架长乐宫看看娘娘吧。”
君洌寒有些许的迟疑,他抬头望向广阳殿中温暖的灯火,那一片昏黄,是那样的让人向往。可是,他终究还是止住了脚步,随幼兰离开。他潜意识认为,无论他何时归来,飞澜都永远停留在原地等他,而他又怎么知道,此时的飞澜躺倒在软榻上,毒素侵蚀心脉,痛不欲生。
从广阳殿回来之后,飞澜一头栽倒在软榻上,几乎疼了一夜。灵犀跪在她床前,牵着她的手,不停的哭。
“娘娘,奴婢不会告诉皇上的,您就让奴婢将大哥找来吧,您这个样子,奴婢实在放心不下。”
飞澜紧抓着她的手不放,手心中都是汗,身上单薄的纱衣也早已被冷汗打湿了。她吃力的颤动几下唇片,发出微弱的声音,“不,不必了。风清扬他已经尽力了,我知道,我已经大限将至,何必再多个人为我担忧呢。灵犀,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离开吧。”
“娘娘,奴婢去为您找皇上来吧,即便是死,您也要死在皇上怀中,那才是归宿啊。”灵犀泪流满面,一张小脸都哭花了。
飞澜双眸翦水,虽然被痛苦折磨着,而一双眸子依旧是晶亮的,她苦笑着,微弱的摇着头。此时,君洌寒的怀中,应该抱着另一个女人吧,已经没了她的位置。
在痛苦的煎熬中,飞澜终于撑过了整整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