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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你不要说话,墙极薄,练武人听得见。”少年说道。
她随口应了一声,注意到才一会儿他的掌心尽是汗,轻微的铁链碰触声在密道里响起。
这样的声音真刺耳,她是打定主意要逃命,也得带着这少年走,只是没有把握聂沧溟是否真能将她带走。
他大概以为他是来领尸首的吧。这几年来,她与他感情渐入佳境,称得上是好兄弟,昨晚他应一夜无眠,思考要如何救出她;她也相信他必定会救她,但前提是不与他心中的国事相冲突。一旦冲突,她怕一辈子就要锁在尚书府里了。
她暗叹一声,不会不明白这个义兄为国可以牺牲一切的心理;而她也发觉章大人对她兴趣相当浓厚。
“别出声了。”少年暗示,轻轻侧过身子,将她推向暗门,附在她耳边低语:“听见了没?隔着这道门,是大厅,那是你义兄的声音。”
她侧耳仔细聆听,听了半天终于听见有人在说话……
“本官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第一次遇见这么讨喜的可人儿。他是官,但只是个小学士,只要我注销了他的官位,他便可陪在本官身边。聂爵爷,你可愿意将他送给我?”
聂沧溟微笑,心底不知该喜该忧。她未死;但有时候,活着更难过。
“碔砆是人,怎能谈得上送或不送呢?”
“又在玩这一套。”墙后的谭碔砆不以为意地咕哝道。少年轻轻推了她一下,暗示她闭嘴。
“你在拒绝我?你以为你是谁,聂爵爷?若不是碔砆坚持要你同意,本官何须问你?”
看得出来,他极喜爱碔砆,才会任她开出条件。思考开始转动,推敲起她的念头来,聂沧溟面不改色地笑道:“大人应知碔砆与我的关系。”
“满朝皆在谣传,我岂会不知?”他不悦道。一想起谭碔砆的身子被此人碰触过,便满心不高兴。
原来碔砆有心制造这样的印象。聂沧溟敛起笑容,顺水推舟拱拳道:“碔砆与我两情相悦,盼大人成全,将她交还给我。”
章大人轻哼一声。“昨晚碔砆流泪……”
他心惊肉跳。“流泪?”为何而流?是因为被……双拳无意识地紧握两侧,克制着自己。
“从没有见过有人流泪可以流得教人心疼。白晢的肌肤像吹弹可破,他说他已二十多岁,但肌肤纹理胜之本官所拥有过的少年……”
眼前起了红雾,再也听不清姓章的接下来暧昧不明的话,明知克敌制胜之先机在于冷静判断,但就是难以控制自己。
他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吗?
“聂爵爷?”
轻微奇异的声音话进耳里,好一会儿才发现那是自己咬紧牙关的声音。
她不过是个女人……
她只是个义妹……
天下间女人有多少,他要从中认义妹多容易!她绝非独一无二的,被侵犯了又如何?男人要成大事,就该牺牲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样吧……”章大人退一步,说道:“要得珍宝就该付出代价。本官瞧你对碔砆确有几分感情,我也不要强抢人,就跟你以物易物吧。”
密道里,谭碔砆暗叫不妙。
章大人继续说道:“本官听闻你数次往上呈报,为防御沿海矮人,须造战船建船炮,但始终未有下文。你若将碔砆送给本官,明日上朝之时,本官定会完成你的心愿。以他来换你的心愿,你满意了吧?”
聂沧溟双目一亮。“章大人可是当真?”他脱口问道。
谭碔砆身子一软,贴着墙上滑落,闭上双眸,暗叹口气。早知如此,就不该奢望靠他来救,自己想法子逃出生天还来得快点。
“本官所言不假!”
能造战船领军出战,将倭寇一网打尽是他近年的心愿,无奈昏君当朝,他可以买通任何官员,却无法买通看他不顺眼的邵元节。邵元节是圣上当下眼前红人,而章大人是当年引他入宫之人,若是有章大人相助……
话滚到唇边就要答应,却迟迟没有应诺。
“如何?聂爵爷,本官保证不让碔砆名声受损,明里收他为义子,连带你也算是我半个孩子,将来你在朝中只会一帆风崸,要贪要污随你,为一个碔砆放弃,你不值啊。”他的双手挥舞着,彷佛天下间没有他要不到的东西。
聂沧溟望着他老迈的双手。
这样的双手在昨天抚摸过碔砆的身子……心头一角缓缓崩塌,他掉开眼注视墙上,企图罔顾内心的冲动。
早在义结金兰时,她就该知道迟早有一天,国事与她要作选择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卖了。
她该清楚的!
墙上有挂轴,挂轴上画的是一片梅林。脑海浮起去年梅花盛开时,她折下一截梅枝,转身向他笑道:
“大哥,你又在忧心国事了。忧心有什么用?一国的将来岂能是你一人左右?不如学我一般,闲闲无事做,只求平安乐。”
他不以为然地答道:“若每个人都有你的想法,谁来扶持大明江山?”
她微笑,将梅枝送到他面前。“大哥说得也对。天下间就是有你这样的人,小弟才能优闲度日。这梅适合你,我却不变。”
“你有聪明才智,若用心于朝中,有多少百姓受惠?”他恨钢不愿经百炼。
她仍在笑。“要用心也得看对象,扶不起的阿斗,我就算是诸葛亮也是于事无补。”
“爵爷,这画有这么好看吗?”章大人尖锐的声音响起,他才发现自己已走到画前。
碔砆、碔砆,昨晚你流了多少泪?他自问,却幻想不出她真正流泪的模样。她一向都是笑容满面的,不管是虚伪的笑,或以真诚笑脸,始终是生气勃勃,不曾面露忧愁……他竟连她哀怨之貌也忆不起。
隔着墙,谭碔砆没听见他的响应,喃道:
“也罢。他不吭声,表示他在挣扎了,他对我算是仁至义尽了。”接下来该要想的,是如何逃出尚书府。
不借义兄聂沧溟之力逃出尚书府的话,就决计不能再回头当官了;届时要以逃官之罪来办她,那也无所谓。她扮回女装,天下就再无男子谭碔砆了,虽然有点可惜,但当舍则舍,才有活命机会。
她抬起脸,看不清少年的身影,却能感觉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你跟我走吧。”
“走?”少年彷佛错愕了一下。
“跟我一块离开尚书府,重新过活。”
“不,我无心跟你走。”
死脑筋。“难道你要日夜任他蹂躏,直到他对你厌倦?”
少年沉默了下,又答:“我不走,你走就好。”
“你算是我弟弟,我怎能弃你于不顾?”
“谁是你弟弟?”少年有些恼怒,厌烦她的游说。
“你啊,你可别忘了当年以天地为凭证,你我歃血为盟,我年长你数岁,你自然为弟弟。”
“呸,好个天地凭证,歃血为盟!当年你没留下等我……”自觉音量稍高,立刻压低下来。“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你从未出过城门,对不?”她柔声说道:“你必定发现了我每月在醉仙楼等你,所以昨晚你才会……”
“你住口!我要待在这里,因为这里享受不尽,不必镇日想着如何逃走!你这娘娘腔的男人若当了我兄长,我丢脸都来不及!”他嗤道。
“唉,正因以后娘娘腔是必然,所以才要带你走,以后生活都要靠你打点。”她开始自言自语:“说到底,我还是满自私的,无论到哪儿都先找个靠山。”毕竟恢复女儿身讨生活,诸多不便,有了个义弟在身边,由他外出讨生活也不错。
墙外,聂沧溟微微蹙起了眉,彷佛听见了什么。产生幻觉了吗?竟隐约听见碔砆的声音?没想到才相处三年,对她的感情已陷得这么深……
“聂爵爷!”
聂沧溟一咬牙,撩起衣角,单跪在地。“请大人放过碔砆吧!”
“难道你不要本官上奏造战船之事?”章大人显然错愕几分。
“沧溟宁要碔砆,请大人成全!”
他的答复显然出乎谭碔砆意料之外,连掩嘴避轻呼。
“你真好,有人为你赌命。”少年冷笑。
“是啊,我真感动,感动到……”她猛然站起,低叫:“快带我回去。”黑暗中胡乱摸索少年的手。
少年直觉伸出手握住她细白滑嫩的心手。“回去?你不往下听了?”
“不必再听。既然他下了决心,话一说出口,他势必达成。咱们得快回房里,省得章老头儿回头找不到人。”
少年迟疑了下,拉着她按原先的路线走回去。
“你对他,真了解。”
她微笑,心头是卸下重担了。至少她还能再做几年官逍遥,至少不必扮回女装卖命生活,当男人她似乎当上瘾了。
“他能猜我下一步,我岂能输他?这是我当他兄弟的小小乐趣。”她的眼眸有些酸溜,原以为是人紧张的缘故,直到有些湿意,才赫然发现是太感动了。她笑叹:“这也不枉我与他结义三年,他在观察我,我也在估量他啊。”临时转了话题,说道:“殷戒,你真不跟我走?”
“我这样的容貌,走到哪儿都会引人非议。”他淡淡地说道,不曾回头。
就算他回了头,她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但听音辨色,她也明白至今他的心,仍有结。
“我欠你情,我是记着的,所以我想带你走。你留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想杀亲爹,却迟迟不下手,你这样待下来,只会继续被蹧蹋……”话没说完,忽感前面少年停下脚步。
她一时煞不住,撞上去。
殷戒正要避开,密道只容一人通行,他不由得被撞了几步,跌在地上。
一股体香袭来,她跌在他身上,他却觉她的身子柔软。她已过二十多岁,照理不该有少年的体质……
他呆了呆,脑中一闪。“你……是女的?”
“哎呀。”她勉强爬起,坐在地上,神色自若地叹笑:“什么叫做纸包不住火,我总算明白了。”见他仍然呆怔,她点头说道:“没错,我是个女的。”
“但你……你是官……”难怪总觉她美得不像男子。
“我是女子,也是官,二者之间冲突不大,只要习惯就好。”她笑颜粲粲地说:“这下可好,我的秘密你知道了,你非跟我走不可。”
“原来你……你一直在骗我,我还当你与我是同样出身……”他气忿。
“家家都有难以启口的事,你有,我也有,只是不尽相同。殷戒,你对我的恩,我留在心头,正因留在心头,所以万分不舍你待在这里被人欺负。你留在这里,心头是想要杀你爹的,但你有爱又有恨,他不知道,他只当你是他豢养的少年……你可记得我当年是如何跟你说的?命是自己闯出来的,你躺在臭水沟里够久了,既然你是我的义弟,我怎能放任我的亲人留在这般骯脏之地?”
她说得满天大道理,他冷哼一声:
“我要怎么做,你管不着!还是趁着我一时好心,快快滚回去与你的义兄相见吧!”
话说完,等了一会儿,不见她应声。转头看她,才发现在黑暗里,她的黑眸闪闪如星,彷佛在说:你的体内已有我的血了,你来不及逃了!
他心一急,当真觉得天罗地网罩下来。怎么会呢?她不过是个女人,他不会让她说动,不会再被她给骗了……
“不!我没有亲人!我才没有亲人呢!”他怒叫道。明知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小男孩的心意开始摇摆了,却死不肯承认。
如果有一天,他能干干净净地过活,那么猪也会飞天了!
他转身快步走出密道。
谭碔砆惨叫:“哎,等等我,我瞧不见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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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是雪片飞舞,落在他的双鬓之上,但天虽冷,却无大雪纷飞;靠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