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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辰循著血气走入御花园,转过一个小弯,远远瞧见西府海棠下立了一人。那人冰肌雪肤,黑发如墨,一袭紫袍,金带束腰,下摆绣一串藤萝,静静站在一地花瓣里。
他微微露出笑容缓步上前,“爷的小狐狸好兴致,大清早的来赏花麽?”
凌晚闻言抬起面庞,一张美人容颜无悲无喜,淡淡道:“我要回青玉山去了。”
秦辰的手指沿著扇骨摩挲,弯起眼睛笑了一笑,不紧不慢道:“怕是没有那麽容易。”
凌晚不以为意,抿紧了唇,任由花瓣落了满身。
秦辰道:“为何要杀当年参与兴修平今河水道一事的官员?”
凌晚垂下眼睫凝神静思,半晌才轻轻道:“ 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他面若平湖,眼里盛著一池静水,声音轻飘飘从渺远的地方传来,柔柔融入风里。
世间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既无无因之果,更无无业之报,万事万物皆如此。话说渔阳城外有一座山,名叫青玉山。山上草木繁茂,遮天蔽日,云岫如簪,地上虎啸狮吼,空中飞鸟漫天,饶是一副飞禽走兽怡然自乐之景。山里有一头小狐狸,通体雪白毛色!亮,自幼嬉戏玩耍无拘无束,日日瞧著平今河水自山间流过。直至後来长做一只毛长绒厚的成狐,修了道行,化作人形,平今河水依旧静静流淌,千百年来未曾改变。直到了这一朝,青玉山仍是枝叶扶疏,鸟兽繁盛,万千生灵乐而忘身。谁料想当朝君主为扩充漕运,在平今河上筑起堰埭,挖槽改道,又开渠一百五十里,一番大修大弄无意中拉高了河水上游的水位。
工匠为拦水御潮,在河上修起一座河堤,两年来伏秋暴涨之时,水常常漫过堤坝。好在出岸之水尚浅,其势亦缓,缓则易保,两年下来倒也安稳。谁知有一天傍晚突然雷电大作,雨急似箭,疾风狂雨直至深夜尚未停歇,一瞬间山摇林动,天崩地裂,大堤轰然决口。
这只狐狸被滚滚冲来的浊水动静惊醒,慌不择路向高处奔逃,雷声轰鸣暴雨倾盆,汹涌洪水咆哮如雷狂奔而来。四处都是尖叫悲泣,他浑身颤抖没命朝上跑,滚滚黄涛在脚後跟紧追不舍,风像刀子刮在脸上,沈甸甸空气灌进肺里,直跑得精疲力竭,心力交瘁昏倒在地。
第二日天亮时分,洪水渐渐退去,这狐狸失魂落魄向山下走,目光所及之处尸横遍地,白骨露野,惨不忍睹。他欲哭无泪悲心蚀骨,突然想起自己平日居所不远处,有一窝小狐狸,才出生几个月,平日最喜酣睡打闹,於是一步一滑前去寻找。一路跌跌撞撞,千辛万苦到达洞穴,却发现六只幼崽全部堆叠著淹死在洞里,没有一只活下来,死时尚维著持挣扎求生的姿势。
洪水过後虫蛇出没频繁凶狠,被咬死咬伤的鸟兽不计其数,之後便是瘟病。兽类毕竟与人不同,不知药石为何物,更不知病死兽尸不能食用,只饥不择食将病尸死尸通通分食干净。一场瘟病下来,青玉山元气大伤,凋零萧条。
这只狐狸看著无数垂死的同伴,圆睁著哀伤的眼睛,无助而艰难地挣扎,因默默握紧拳头,发誓要为它们报仇。他起初以为是渔阳城的百姓擅改水道,害青玉山至此,遂化作人形入了城,心怀怨毒愤恨肆意杀人,直到有一天在酒馆无意听到官府老爷和前来此地落脚的商贾谈话,方知此事另有蹊跷。
当朝国库每年都要拨出一大笔白银用於重治水利、修葺堤坝,然而款项的用途却黑幕重重,大笔白银被贪污、挪用、搁置。平今河上的那道河堤,自筑成之日起就再未加固,白花花银两被工部私吞,土堤临水坡竟根本未砌护堤石,几场雨季一过早已脆弱不堪,决堤不过是迟早之事。
凌晚惨白著脸呼出一口气,“我那时报仇无门,心灰意冷,没料想秦爷竟带凌晚回京,倒是帮了凌晚大忙。再後来凌晚被送入宫内,侍奉在皇帝身侧,遂心中暗喜,终於能够寻到真正的仇人。如今工部那帮国蠹已死,凌晚别无他求,只想回到青玉山,安安静静过完剩下的日子。”
秦辰一言不发听罢,将头抬起,沈声道:“如此说来,你之前信誓旦旦要与我相处在一处,再也不分开,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敷衍而已?”
凌晚低头一笑,清声道:“那是自然,凌晚心知自己只是秦爷掌中玩物,故而做好一个玩物的本分罢了。”
秦辰面目骤沈,眸中闪过一抹阴冷,长剑自腰间拔出,一道雪亮冲他刺去。凌晚眼睁睁瞅一道剑光直奔心口而来,潮鸣电挚,已然来不及躲闪。
一道缯帛撕裂的清厉声,浅紫袍子瞬然被鲜血染得透红,预料之中的痛感却并未到来。凌晚怔怔睁开双目,竟见一个人挡在自己跟前,胸口一个窟窿潺潺向外冒血,小脸儿直发青。
“桐儿!”凌晚大叫一声,身形剧烈震颤,挣扎著爬到他身边。
桐儿的身体慢慢倒下去,跌在凌晚怀里,血慢慢沿著嘴角淌出来,“桐儿早上去打水,路过御花园,正巧瞧见了……是桐儿擅作主张,主子别生桐儿的气……”
凌晚抱著他小小的身体,嘶声道:“你这个傻孩子!”
桐儿枕在他肩上,瘦小躯体浸在血泊里,勉力一笑,“主子别难过,桐儿一直很喜欢主子,不想见主子伤心……”咳出一口血,气息越来越微弱,“主子答应要教桐儿调香,桐儿一直想学,可惜没有机会了……”
长睫毛颤动几下,安然而逝。
凌晚面上悲恸欲绝,双目赤红瞪向秦辰,凄厉道:“我杀了你!”森白指甲倏地一展,寒光直奔秦辰心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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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完结
美人成灾 三十五(终章)
秦辰一动不动立在原地,面上沈得可以滴出水来。凌晚面上一片决绝,尖锐指甲刺骨冰凉,夹杂著一股狂风呼啸而来,空气翻涌掀得木摇花飞,强烈气浪卷起方圆数丈之内的花瓣,阵阵花香裹挟著血腥气层层荡叠开去。
秦辰低头默默看向自己胸前,那里已被扯下一团血肉,几乎可以看到搏动的心脏,有一双手浸在鲜血里,猩红血滴自指缝涔涔而下。
他抿唇淡然一笑,任由血花仿佛落花沾了满身,轻轻将凌晚揽入怀中。
“这下,你该解气了吧……”
凌晚手中尚抓著一团血肉,双目圆睁被秦辰搂进怀里,两颗心脏紧紧贴在一处,怦然跳动。
“我心里一直有你,为何你总是不肯相信……”秦辰惨然一笑,眸光深亮如水,有些困难地俯身在凌晚额头亲了亲,无比温柔。
凌晚心如刀绞,眼泪滚滚而落,突然眼前一暗,胸口剧痛,一把长剑自背後直直插入,破心口而出。
秦辰不动声色将剑缓缓拔出,笑容尚还挂在面上,凑近凌晚耳边细语喃喃:“这一剑,是为你负我……”
凌晚血如泉涌,痛不可忍,跌在秦辰怀里,与他一同慢慢倒下去。染血的花瓣肆意洒了一地,仿佛一道暗红的地毯铺展在祭坛上。
凌晚面色惨白,张了张嘴,已说不出话,只从口角向外溢血。秦辰俯身紧紧拥住他,任由自己胸前伤口被压迫著,血流得更盛,仍旧不肯松手。
凌晚的气息渐渐微弱,张大眼睛投向虚无飘渺之处。秦辰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发白指尖探向凌晚胸前,在被剑刺穿的心口停下,稍一用力翻搅进去,引得鲜血迸流。
秦辰定神看著满手鲜血,指尖仍留在凌晚心脏内,弯起嘴角脉脉含笑,“你这里,可曾也有过我……”
夏日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里,暖暖流金四处漫溢。
凌晚动了动身子,恍恍惚惚勉力睁开眼,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被碾碎了,疼痛难言。他低哼一声,鬓角冒出细密的汗珠。
身上盖著蚕丝薄被,眼前是珠帘玉雕,床边一扇透雕落地飞罩,四周家具摆设无一不熟悉。他心如死灰扭过面庞,索然不语。
忽然帘子一响,有人推门进来,锦衣玉袍,嘴角含笑在床边坐下,道:“终於醒了?”
凌晚浑身瑟缩一下,偏头避开那道视线,蜷起身子一言不发。
秦辰也不生气,略略一笑,“如今你又落在我手里,叫我如何疼爱你才好?”
凌晚眼里一片死灰,惨白著脸孔不答腔。
秦辰盯著他的表情慢慢赏玩,又笑道:“你现下忧心过重,心神劳损,伤口难以愈合,不如稍释胸襟,略开怀抱,才是休养之道。”他低头凑过来,在凌晚面上狠狠一咬,留下清晰的牙印。
凌晚闭紧眼睛默默忍耐,额头出了一层虚汗。
秦辰抚摸他肿起来的脸,笑意盈盈,“真乖。你早若如此听话,有多好。”
凌晚偏过头,低低道:“放我回青玉山去。”
嗓子充了血,嘶哑得紧。
秦辰脸色微微一变,不悦道:“你苦还没吃够麽,竟敢跟我提条件?”
凌晚低了头,口中血腥气挥之不去,“不敢。”
秦辰面容转为祥和,道:“等你身子再好些,我带你去刑室,用些不伤大雅的刑,你便再也不能逃跑了。”顿了顿,“至於青玉山,还是勿要痴心妄想,一辈子安分住在秦府吧。”
凌晚挣扎撑起身,粗重喘了两声,支撑不住地躺回去,慢慢垂下眼帘,眼里渐渐涌出晶莹的泪。
秦辰哼了一声,眼底阴阴的,“做给谁看呢。”言罢不再说话,一甩衣袖出了门。
天气逐渐热起来,已能听到细碎的蝉鸣。凌晚身子渐渐好转,尽管只是药石催的,每每边喝边吐,嘴里又是药味又是血味。
这日天气和煦,风暖莺娇,露浓花重,万丈金光洒满庭院,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秦辰兴致颇高,将凌晚打横抱起一路行至秦府刑室。
凌晚心如槁灰,空睁著没有焦距的眼珠,只听得铁门重重一声落了锁,便被绑上木架。木塞送到嘴前时,凄然叫了一声:“杀了我!”
秦辰一笑,瞳色却瞬然降了温度,犀利寡情的眼眸冷冷扫过,“天底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你害我差点丢掉一条性命,今生所欠的,自然要用一辈子来还。”
凌晚面上一片颓然,嘴被木塞强行撑开,忍不住发起抖来。
秦辰在他额头一亲,安抚道:“等会儿必然是要疼的,若是疼狠了就叫出来,别咬著自己。”
凌晚失魂落魄,如若未闻,眼底一片空蒙。
秦辰不以为意,又道:“你终究再也走不出秦王府,留著一双腿又有何用呢,待我将你双腿上的骨头全部敲碎,就再也不用铁链锁著你了。”
他捧起凌晚的脸,动情般在对方唇上深深印下一吻,轻声道:“日後你我二人无穷无尽相处在一处,再也不分开了。”
午後日光晃得耀眼,凌晚躺在庭院里晒太阳,上刑之後的身体弱得紧,伤还远未养好,身上盖著厚厚一层貂皮大毡,仍旧冷得发抖。
老家仆颤巍巍将补药端来,檀木漆盘上挨著个摆了七八碗。秦辰小心捧来舀起一勺轻轻吹凉,叹道:“昨日只煎了半罐药,盛出四碗,吐了一碗,砸了一碗,洒了一碗,还有一碗只喝了小半,这样伤如何能好。”言语间即是责备又是关切。
凌晚面无表情撇开脸孔,秦辰也不生气,只把他小心轻柔搂进怀里,温言软语地哄:“你明知我最舍不得见你受苦。”
凌晚深吸口气,闭起眼睛将碗中汤药通通灌入喉咙。
秦辰脸上展露笑容,在他耳垂旁亲昵磨蹭,伸手整理散落的鬓发。又自果盘里拈起一颗樱桃,拿银针将核挑了,喂到凌晚嘴里。
凌晚将樱桃含在唇间,睁著眼睛发怔,他这一生,都再也无法行走了。
秦辰眸光闪动熠熠生辉,满怀憧憬扯他入怀,“答应我,今後再也不分开了。”
凌晚慢慢合上眼,咬著牙道:“凌晚今後,日日与秦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