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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要进院,陆七也急了,“娘子莫要急,我再去同我家兄长商量下,许是他会过来的。”
李玉娘皱着眉,却不说话。可脚却未曾再往后走,手抓着门,只等着事情若是不妙立刻关门落栓。
眼看着陆七返身走向巷子另一头,李玉娘才留意到那胡同口竟是站了个青衫男子。
远远的,面容看得不甚清楚,只知那男子穿的是青色短衫,头戴无角幞头,额扎抹额,竟是一身武人装扮。
李玉娘心中狐疑,见那男子扭头望过来,却是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去。抓着门的手又往前带了几步,只消她一缩脚便能把门带上。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她的意图,那男子突然甩下陆七,大步流星地奔着李玉娘走来。
近了几步,便能看得清男子的相貌。却是生得相貌堂堂,五官分开看却是同陆七的五官很象,可组合在一起却是完全两个感觉。若说陆七生得象贾宝玉、唐三藏一般俊秀勾人,那这男人大抵就要用武松、林冲来形容了。
面目严肃,目光犀利,被他这么盯住,就是李玉娘也觉心下惴然。若不是陆七自后赶上来大叫“五哥”,李玉娘都要吓得关门放狗了。
这是要换钱还是来打劫啊?要不要带来这么一位啊?
抬眼看着这个子也生得高大的俊朗男子,李玉娘险些脱口问:“可是武二哥当面?”还好及时醒过神来,这家伙应该是和陆七一样姓陆来着。
大概察觉到李玉娘上去打量他的目光,男子皱起眉,方正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悦之色。冲口就道:“厮那妇人,可是你要换银钱?!”
李玉娘愣了一下,腾地一下火变起来了。
就算她是文盲,也知道“厮”这个词不是什么好话,一般来说都是用来叫男人,而且是地位低下的男人,带有贬义,极度的轻蔑。大概就相当于“喂,那臭小子”之类的话。
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叫,李玉娘又羞又恼,直气得柳眉倒竖,“厮那汉子,你脸上那长的是嘴吗?”
她这一回话,倒把那汉子闹得愣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七已经一把拉了他往旁边推,又连声道歉:“娘子莫恼,我这兄长乃是武夫,没见过什么世面,说话太粗……”
“还说我说话粗?便是杏花阁里的花娘也没见得象她这么说话的……”虽是被陆七捂住了嘴,可李玉娘还是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呸,哪儿跑来的野汉子,不干不净的说些躁话。陆七,你可是看我一个弱女子可欺,竟这般让人折辱于我?!”也不去理他,李玉娘只冲着陆七喝问,又把脚一缩,便要关门。
只急得陆七连声劝慰,一把自那男子腰下扯下荷包,小跑过来作揖道:“娘子便饶了我这一回,实是我家兄长不信我说的话,要不然也不敢带他来此。若娘子真个不饶,那小的下次可再不敢打这门前过了。”
听他说得可怜,脸上又是一副急得要掉泪的样子,李玉娘先就心软了三分。又听那汉子尤自叫道:“那妇人何曾是真心要与你换钱,方才分明还在疑心于你我兄弟,你作甚向她道歉?!”
这话说到这份上,李玉娘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起来,刚才她的确是很小心眼地怀疑了这两兄弟。若不是她行动间就露出了警惕之色,那汉子倒也未必会这样无礼。
她本不是那种倔到骨子里的人,心里既觉得自己也是有错,便叉手对着那汉子遥遥行了一礼,又对着陆七行了一礼,方道:“陆小哥莫要恼我,实在是我一个女子胆怯心慌,没见过世面,叫二位见笑了。”
她这一道歉,却把陆氏兄弟闹愣了。原本还在叫嚣的男子怔怔地看了李玉娘两眼,把嘴一闭,哼了一声,竟是把脸转到一边去。
陆七也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李玉娘,在李玉娘转目看向他时他才醒起把手里的荷包递了过来。
“娘子,这荷包里是七百五十文钱。您点点吧!”
伸手接过荷包掂了掂,总也有半斤多沉的样子。虽然不知道这古时的一贯钱究竟是有多重,可李玉娘却也未真个把钱倒出来数。
先是把手里的那一两银子交给陆七,又打开那棕色黄花的荷包,自里面数了三十文钱递到陆七手上。
笑道:“这是之前欠小哥的货钱。”
陆七接过钱,正待含笑相谢,却见李玉娘又数出二十文钱递到他手上。这钱却是给的突兀,他方自一怔,李玉娘已经笑盈盈地往远处瞄了眼,和声道:“这钱却不是别的意思,只是劳烦陆小哥和那位官人跑这趟,实在过意不见,且请二位喝碗水酒。”
要知宋时的酒酒精含量不高,这水酒就相当于后世的醪糟。所以一般打赏时道谢时说“请喝碗水酒”就和现代“请你喝碗茶或是请你喝瓶可乐”是一个意思。
原本刚才李玉娘大发雌威,陆七只当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的,却不想到最后竟还多得了二十文。心下又惊又喜,看向李玉娘的眼神便更多了几分温和。
真心施了一礼后,笑言:“若是李娘子有什么想买的,以后尽管开口,小的就算是跑遍整个杭州城,也一定会为娘子买到。”
“那以后便要有劳小哥了。”李玉娘也温言答谢。
两人在这边互陪着笑脸,温言软语。那头的男子却是等得不耐烦,突地咳了一声。陆七忙向李玉娘告辞,担了担子便走。
李玉娘只隐约听得那男子低声道:“荷包……”就被陆七捅了一下,便收声。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棕色荷包,李玉娘笑着转身。隐约听得那男子在说“那妇人倒不小气”。
切,那是你没见着人小气的时候呢!
李玉娘在心里暗笑,关门落栓时,嘴角尤带一丝笑意。
一转身,却看到小英瞪大了双眼看着她。不知怎的,竟是一脸的笑。
还是第一次,小英竟这样笑盈盈地看她。虽是小英笑得甚甜,李玉娘却只觉得诡异。事若反常必有妖,她可不信小英会突然对她改观了。
勾起一抹笑,李玉娘招呼了一声,正要从小英身边穿过。却不想小英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一双眼牢牢盯在她手中的荷包上。
“小英,你这是做甚?”冷声问着,李玉娘的眉轻轻扬了起来。
“问我做什么?”小英冷笑着,从鼻子往外哼了一声,“今天,我倒要问你做了些什么!李玉娘,你手上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目光淡淡扫过小英的脸,李玉娘笑着扳开她的手,平声回道:“我的钱从哪儿来?这关你什么事呢?莫不是你今个竟荣任成了顾家的管家娘子?!”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小英啐了一声,“象你这样的贼,这院子里的人哪个问不得?”
“贼?”李玉娘不怒反笑,“这院子里出了贼吗?是小英姐你丢了钱?还是何嫂?要不然,就是娘子丢了钱,喊你来抓我?”
小英闻言一怔,却猛地拨高了嗓音:“你一个被赶出来卖掉的妾,头上连件象样的首饰都没有,又是哪儿来的钱?这钱,若不是你偷的?难道,竟是你相好的给的不成?!”
李玉娘脸上一热,瞪向小英的眼神利似刀剑。心里又气又恨,待要上前动手,却不想小英早有了防备,一扭身,竟闪了过去。转身就往里院跑去,边跑边嚷道:“娘子救我,李姬要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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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两下被罚
房间里说不上安静,低声的哭泣夹杂着悲愤的叙述,让屋里一时喧闹如菜市。可不知为什么,李玉娘的心却静如止水,无风无浪,未兴一丝波澜。
小英声情并茂的表演,直似一出让人看厌了的戏。她默默观看的同时只是暗暗在心底恶毒地想道:刚才真应该再快两步,狠狠扯她的头发,抓花她的脸,那这番哭泣大概会更有效果吧?
站在一旁看着哭得花容惨淡,连整个上半身都伏在地上“几欲晕厥”的小英。李玉娘再也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声来。
在这个时候,突然就这样笑出来,自然是不妥的。可看看座在上首转目看她的姜淑云,李玉娘却连未收敛半分笑意。反倒眯眼笑问:“主母可容玉娘自辩?”
目光微闪,姜淑云睨着李玉娘的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意味。
说句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讨厌还是喜欢李玉娘。李玉娘虽只到顾家三天,她却已心思百转,情绪变化不知几遭。一时是对她恨得牙痒痒的,一时又是怜惜她的遭遇,既憎且惜,却又不得不承认不管怎样,这人都是她自己弄进顾家的,现在进都进来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就这么赶出去的。她姜淑云,受不起那妒女之名。也罢,既是苦果,也得她自己咽下。
在心里一叹,她看着李玉娘亮似寒星的眼眸,缓缓点了点头。
“谢主母。”李玉娘先施了一礼,目光一转,轻蔑地看着跪伏在地的小英。“小英姐适才说我欲杀你灭口,那请问小英姐,我是手持何样利刃追杀于你?伤口何在?还是我曾口出恶言说必杀你灭口,唬得你神志错乱,只当自己已经被我割了几斤几两肉去呢?”也不等小英答话,她便一声冷笑:“俗话说得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这大胆奴婢,你可知你刚才对主母满嘴谎言又诬我欲杀你那是犯了大宋刑律的?!”
其实,她也不知大宋刑法里是否也有一条诬告陷害罪,不过想来顾家的女人们也不一定清楚。反正大帽子先扣过去,再说别的。
“主母,”也不理语塞之下有些发抖的小英,李玉娘转向姜淑云。先把手中荷包亮出,“这荷包里有七百文钱,也就是小英姐刚才说的赃物。请容玉娘斗胆问上一句:家中可有失窃?”
因李玉娘说得郑重,姜淑云的面色也更端正了几分,“家中并未失窃。”
将二人对答听在耳中,小英嘶声厉叫:“娘子,那钱是她的野汉子给她的,我刚才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李玉娘一声冷笑,看看用怀疑眼神看她的姜淑云。目光未避分毫,眸光反倒更亮了几分。被她这样回视,便是姜淑云也不觉移开了目光。
“主母,适才在外与我交谈之人,不只小英姐认识,就是何嫂也知那是货郎陆七。玉娘昨日方知这世上有陆七此人,怎的竟今日这人就成了我的野男人呢?小英姐,你还能不能把玉娘损得更下贱些呢?”
小英呸了一声,也顾不得再装可怜。跳起身正说说话,李玉娘却已经抢前一步哀声道:“主母,说来说去,也无非是这钱的事情。玉娘实不敢相瞒,这钱乃是朱家主母卖我出府时,那朱大官人遣了小厮送我的体己钱。此事,徐婆子也是知道的。主母若不信玉娘,唤她来问便是。”
瞥见姜淑云微微皱眉,她便话锋一转,掩面泣道:“玉娘也知,既出了朱家的门,实不应再拿他家的银子。可玉娘一个弱女子,身无长物,就连换洗的衣物都要靠主母赏赐。自怜凄楚,这才存了份私心把这银子留了下来……若、若主母恼我,我便把这钱全交给主母,是丢是捐,全由主母您作主就是。”
这话就说得技巧了。虽然心里清楚姜淑云断不会平白就拿了她的钱,李玉娘却还是小小设了个套。说把钱给你,却并不是说让你花,而是捐到寺庙作香火钱或是丢掉省心……
姜淑云也是聪明人,闻弦音而知雅意,又如何不明白李玉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更何况,她又岂会是贪那几百文钱的人?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她也算是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了。只是……
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