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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娘低下头,没有立刻说话。就在这时,车外行人的对话飘进她的耳中:
“听说西城边上的那家善堂今儿舍米施粥啊,好多人一大早就去排队了……”
“一群爱贪便宜的小人,这种便宜也要占,不怕损了寿……”
支言片语飘入耳中,马车便已驶远,听不清楚了。可李玉娘却象是被人点醒了一般,猛地敲了敲前面的车板,大叫道:“转向,现在去西城!”
不理车外车夫的嘀抱怨,李玉娘只笑着抬头对可儿道:“我们不把这孩子送回顾家,送去善堂。”
“善堂?白姐姐那里?”可儿眨了下眼,转目去看那似乎已经入睡的女婴,低喃了一声。虽然她的声音极低,可李玉娘却是听得清楚,她在说“不是家啊……”心中有些微酸,却仍只作没有听见。
马车辘辘,车里的几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心跳还有那小小女婴不时的似哭泣一般的悉索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李玉娘象是终于逃过苦刑一般立刻撩开帘子往外看了出去。
这里,就是那间善堂了?
李玉娘瞪大了眼,看着面前占地面积颇大的大院。不似那些深门豪宅。这院子虽然大,却盖得极为平实朴素。没有按普通民居那样讲究坐北朝南的正房,从敞开的大门,一眼就能看到里面一排一排的房子,紧凑而密集,显然是想容纳更多的人。虽然没有那么多花巧,可这些房子仍然没有完全盖好,院子里还有许多工人在施工。
而院墙的南端,却是站了几列长长的队伍,有拿着碗的,拎着米袋的。大多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也有些虽然是穿着旧袄,却是洗得洗干净,脸色也看着红润,竟看来就是那些人说的为混些米粮的人了。
一眼扫过去,在那队伍前方的茅草棚中,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素衣,未施粉黛,脸上却是一直都挂着温和的笑容。一会儿在那冒着热气的大灶台前执勺搅动,一会儿又转到队前笑着帮手分米,那张原就美丽的脸庞。看起来竟似闪动着一种圣洁的光辉。
李玉娘原本揪着的心莫名地一松,看看沈三娘两人,笑问:“可要一起过去?”见沈三娘摇头,她便伸手要接过那女婴。
沈三娘默默地递过女婴,在她接过后便立刻把被角覆上女婴的脸时,突然出声道:“好好看看她。”
手一颤,李玉娘抬头看着沈三娘,眼中隐约闪烁着惶惑之色。
沈三娘却只是淡淡看着她,平声道:“既然一句话就定了人的命运,又怎么能连看都不清楚她的样子呢?”
目光一瞬,李玉娘咬着唇苦笑了下。到底是沈三娘,一眼就看穿了她。知道她连看都不敢看这根本不会说话,无法用语言来谴责她的女婴。
不敢看啊!她只怕看得清楚,日后在梦里会怕会惊……。
深吸了口气,她颤着手指,轻轻掀开被角,目光落在那睡得香甜的女婴脸上。许是刚才那一点蜂蜜让她得到了满足,小小的脸上淡得看不清的眉轻轻舒展着,樱桃一点的小嘴还不住地吧唧着,仿佛在梦里也在回味刚才那甜甜的味道……
李玉娘垂下眉来,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女婴的脸,那柔嫩腻滑的触感让她突然觉得鼻酸。合上眼,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用被角缓缓盖上女婴的脸,象是就这样完成了一种仪式般,带着一种怪异又自然的庄重神态。
沈三娘沉默地看着李玉娘抱着孩子下了车,忽然转过头去看似乎要哭出来的可儿,“可儿,一会儿到了家。多做些好吃的吧!嗯,可能还需要一些温得刚刚好的酒……”
没有听到车厢里沈三娘和可儿的对话,李玉娘怀抱着那女婴,一人缓缓地往那草棚里走去。不时有人从队伍里冲着她嚷,要她守些规矩,她却连瞥都不瞥上一眼。
待走近了,她才瞧见除了这草棚外离得稍远处还有一个木棚。比这边的草棚考究些,用厚厚的皮毡遮住的风雪,甚至还悬挂着彩带,绢花之类的装饰物。朱红的桌椅,暖酒香茗配着精美的点心,端坐着饮茶品酒用自豪或者说是得意的眼神望向这边的是一群穿裘披羽,插金戴玉的贵妇。
目光一扫而过,李玉娘在心底轻哼一声,径直走到草棚前,轻轻唤了一声。
听到喊声,正在笑着分米的白薇怔了一下,手中的动作一僵,却没有立刻抬起头来。直到李玉娘又唤了一声“白姐姐”后,她才抬起头。
望着李玉娘的目光极其复杂,说不清是有几分愧还是几分怨或是隐隐有几分欢喜几分释然。久久,她才幽幽一笑,转过头吩咐了一声让另一个壮实的妇人接过她手中的活计后。才走过来。
“玉娘,”她轻唤一声,目光落在李玉娘手中的襁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是……”
李玉娘目光微闪,只是淡淡道:“这孩子的娘没了,我想,送她来善堂是最好的选择。”她没有说明这孩子的身世,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地隐瞒了。而白薇居然也并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极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婴儿。那么柔柔地抱着,轻轻的拍着。竟似做惯了这些事似的。
李玉娘不禁有些诧异。不敢相信白薇竟也可以做得和沈三娘一样好,就象是曾经照顾了很久的婴儿一样。
目光扫过她奇怪的表情,白薇一笑,竟是极温柔极母性的笑容,“善堂虽然还未完全盖好,可是这样的弃婴已经收容了好几个。”说着,她又回头吩咐人端一碗米汤过来。便抱着孩子引了李玉娘往院里走去。
经过那间覆着皮毡的木棚时,李玉娘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发出冷笑,又有些讥讽的碎语,不禁皱起眉来。转目看去,白薇却是神色如常,竟似乎早已习惯了一般。
这样从近处看,白薇更显温善,从前那个自视清高,性子刚烈,常作嘲讽之态的行首竟似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一个幻象。
走进前院一间简陋看似书房或是办公室的屋子里,白薇坐下身用小勺以娴熟的动作喂着婴儿。抬起头看看李玉娘的目光,突然笑起来,眉锋骤挑,又现出李玉娘熟悉的几分张扬:“那起小人,掀不起大风浪,你越理她们她们反倒闹得越凶。”
李玉娘默然,然后便笑了起来。所有的前尘往事尽付一笑中,“还好,骨子里仍是那个我所熟悉的人。刚才还以为你真悟了道成了菩萨呢!”
白薇便沉默下来,许久才道:“成不了菩萨,虽然做这些事让我觉得很开心。可是若没了那些赞许或是感激,我坚持不下去的。说到底不过是个为了浮名的凡人罢了……”
凡人?这世上谁又不是凡人?!
李玉娘低下头,没有回应,却是幽幽一笑。这一瞬间,两个人的笑容竟是有那么些相似,淡淡的带着若有所思似的了悟。
没有过多停留,李玉娘别了白薇便缓缓走出院子,甚至没有更多地询问这女婴之后会如何安排。虽然,她的一个决定便改变了这女婴的一生,可是之后种种却不在她的控制之中,那。只是一段与她不再相关的人生……
出了院子,她便笔直地往马车走去。沿途不时有刚从队伍中领了米粮的人与她擦肩而过。起先,她并没有太过注意。可是,不知怎么的,却渐渐有了被人窥视着的感觉。
掀起眉,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在她身后十来步远一直跟着她畏畏缩缩张望的一对男女便停下脚步来。
雪,下得越来越大。飞扬的雪团棉絮一般,让人看东西都有些抹抹糊糊的。那对男女的面容,看不太清楚。只知应是一对上了年纪的人,穿的不好,看不出颜色的旧衣打着补丁,带着不知积了多久的污垢。那妇人头上也只斜插了一只荆钗,又似不曾仔细打理过,半边头发都散了开……
皱了下眉,李玉娘几乎可以肯定这是她所不认识的人。只道是想要求施舍的人,便招了招手,看着那对男女你推我攘后才由那妇人近前,她便数了二十文钱递了过去,也不说话,转身便走。却不想她刚一转身,那把钱紧紧捏在手心里的妇人突然扬声叫道:“可是玉娘?”
脚步一顿,李玉娘回过身来。奇怪地看着那用期待的目光看她的妇人。因是离得近了,她便看得清那妇人腊黄的满是皱纹没有光泽的脸。看起来,总也有五十开外,只是这年头,无论男女总是比外表看起来要老的。实在认不出这人是谁,她便只能沉默,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看她回身望过来,那妇人激动起来,又往前凑了一步,“玉娘?是玉娘?真的是我的玉娘……”
她这样一叫,落在后面的男人便几步抢了过来,苍老的脸上尽是狂喜,“果然是玉娘,我的好女儿啊……”
好似天边突然滚过一声闷雷,李玉娘被轰得脑子发蒙。这,是什么情形?女儿?这两个竟是李玉娘那不负责任揩款潜逃的父母吗?
皱眉,她看着想要上前拉住她的男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男人扑了个空,便现出难堪之色,嘴里喃喃着:“是阿爹不好、是阿爹不好……”
那妇人更是直接用手拍打着他的背,怨道:“都是你个死老头子,要不是你,女儿会恼了吗?”说着话,另一只手却是快速地把刚才李玉娘递给她的钱揣进怀里。
李玉娘冷眼瞧着,还没想明白想要怎么办时,后面已经传来可儿的呼唤声。她回过头去,还未及对可儿说什么,那妇人已经“唉哟”一声:“这莫不是朱姑爷家儿的小娘子,长得这个俊啊!我是玉娘的娘亲……”
可儿瞪大了眼,慌忙扭头去看李玉娘。见李玉娘冷沉着脸不说话,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含糊地唤了声“大娘”便往后蹭去,正好撞在听到声音跳下车来的沈三娘身上。
“这是说的什么呢?我怎么听着这么乱啊!”沈三娘挑眉冷笑道:“哪来的娘亲乱攀亲戚吗?之前怎么都……”
“三娘姐姐,”李玉娘沉声喝止了沈三娘要说下去的话。转头看了看可儿,低声道:“可儿,去找辆马车,先找间客栈把他们安置下来,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耶,住什么客栈啊!咱们跟你回姑爷家不就成了……”妇人笑着伸长了胳膊要拉李玉娘。李玉娘却早一步转身往马车走去,竟似根本就没有听到妇人的叫声,可儿看看李玉娘的背影,忙笑着拦下还要追上前的妇人,“大娘莫急,咱们先到客栈歇下再说……”
李玉娘一言不发地上了车,脸色阴沉得让跟上车的沈三娘也觉得难看,“算了,你也别这么生气了。别看我刚才想着要帮你出口闷气,可我心里也知道,爹娘到底还是爹娘,再有不是,你也只能忍了。既然找上门来,总不能……”
“谁说他们是来找我的?”李玉娘突然抬起头,淡然的语气让沈三娘也为之一怔。“这不是……”
“他们并不是想来找我,不过是偶尔撞上罢了。”李玉娘忽尔一笑,“你没听到他们还在口口声声‘姑爷姑爷’的吗?难来得‘姑爷’?就是我仍在朱家,那男人也是别人的‘姑爷’,与他们何干呢?三娘姐姐,他们没有去过朱家找我,不知道我早就被人卖了……”
沈三娘便也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才道:“到底也是亲……”
“亲生爹娘?”李玉娘扬眉一笑,“什么样的亲爹娘会带着女儿卖身的银子逃掉呢?”
听她这样用嘲弄的语气说话,沈三娘也不好再说下去。只能沉默地看着李玉娘靠在座位上,双手交握,用食指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手背。知道她是想什么,虽想劝慰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