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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起头,她的眼神有些茫然,瑟瑟地唤道:“大郎……”
许山厌恶地一脚踢开抱着他大腿的绿芸,“没规没矩的贱人!”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象是钉子一样直接钉在绿芸的心口上。
绿芸颤抖着身子,伏在地上的脸上浮现出怨毒之色。可一抬头却又是一幅楚楚可怜的哀求着,“大郎,难道你都不念我们之间的情份吗?”眼见许山只是皱眉,她忙又唤道:“叔叔……”被她一声唤招回了魂。许福忙上前道:“大郎,好歹绿芸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三娘已经淡淡地开了口:“许总管,我记得你进府也有一年多了是吧?怎么样?做得习惯不习惯呢?我记得那时候买下你的时候,我还说呢!我们许家小家小户的,不知道能不能容得下你这尊曾经在大户人家做过管事的大菩萨。你也不用怕,就是做不惯,也无非是再换一家嘛!”
许福打了个冷战,再看沈三娘时,眼神便不一样了。从前他只以为这主母虽然性子爽利,可因为府中大小事务并不如何在行所以是个可欺之人。所以便一直攀着大郎这棵大树对沈三娘这个主母多有敷衍。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沈三娘不是不会管家,而是之前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上头。心里象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的眼睛一眨,已经转了话锋,“绿芸这丫头真是不长脸,不长脸……”竟是一声都不提为绿芸求情的事儿。
绿芸瞪着他,大声叫道:“叔叔,你可是我叔啊……”
“什么叔啊?都不是亲的……”许福板着脸说了一句,竟是指点着几个媳妇子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小蹄子绑起来。”
绿芸气个半死,也顾不得再扮柔弱哀求,破口大骂道:“许福,你他娘的真不是个东西!忘了之前求我的时候的是吧?你个老王八!”又骂:“许山,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和我相好时就千好万好,趴在我身上说尽了情意缠绵,现在居然这么对我!我不是比你母亲子让你舒畅上百倍吗?你怎么就舍得……”渐远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也不知是不是被谁堵上嘴还是怎么的。
李玉娘捏着拳头,目光扫去,从沈三娘到可儿,虽是人人面色各异,却竟都似完全没有听到一样没有半分反应。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发出一声冷笑。垂下头就往前走去。
“玉娘,”沈三娘上前数步,却又停下脚步,只望着她的背影道:“我无意伤你的……”
是啊!无意伤她。这一幕本不是沈三娘想让她看到的,是她自己多事才撞上这么精彩的一幕。怨谁呢?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心这样难过?为什么身体会象是被人碾过一样的痛?
抿着唇,她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去,“我,我觉得累了,累了……”回过身去,她没有再辞别就拖着脚步往前走去。
可儿低唤了一声,正想拉着蒲诚一起追过去。沈三娘却是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让她静一静吧!”她低声说着,静了一会儿又道:“我是真地没想让她看到这一幕的……”
可儿看看她满是歉疚表情的脸,低声劝慰道:“玉娘姐姐不会怪你的。只是……大概……”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只是低低一叹,便匆匆告别。
沈三娘没有挽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又站了很久,才转过身往园中走去。许山看着她,跟了几步,低声唤了一声:“娘子。”沈三娘的脚步一顿,抬起头看着他,竟似是现在才看到他一般现出一分茫然之色。
许山看着她,心底说不清是内疚还是羞愤亦或是有些生气,只是有着说不出的不自在,“娘子,绿芸的事……”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沈三娘已经平声道:“不用说了,”她抬头望着她,目光仍是柔和娴静的。可是,许山却突然觉得这眼神比起从前似乎是少了些什么。或许,是他已经有日子没有认真看过妻子的脸了,这样平静的表情竟是带着陌生的感觉。沈三娘不知许山在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她只是温和地望着许山,淡淡道:“我们是夫妻。”
似乎一句话就已经足以说清她已经完全知道许山想要说的话,更或者,她想说的是:“我们是夫妻,我可以原谅你!”又或是“我们是夫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更或者是“我们是夫妻,可是已经越走远”
没有人知道沈三娘在这刻心里究竟是在想着什么,她只是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们是结发夫妻。”
许山的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有些难过有些不安又有些尴尬,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握沈三娘的手。沈三娘闪了下却又往前送了一下任着他握住了手。这一闪一送,不过刹那,动作的尺度也不大,许山竟未察觉,他只是握着沈三娘的手,温情脉脉地道:“娘子,我们是结发夫妻,是同福同祸同心同德的一家人。你莫要为别人伤了身子,儿子,我们终究会有的。”
沈三娘面色一变,却最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许山便笑了,似乎是满足了觉得圆满了,便又同沈三娘闲话了几句后转身出了二门。沈三娘挺直了背脊在原地僵立了一会儿,突然疾走两步闪到不远处的假山后,竟是扶着石头弯下腰呕起来。因为吃的东西并不多,呕不出什么,只有发酸的胃液,呛得她连鼻子都觉得发酸。
这么靠在假山上,她怔怔地看着刚才被许山握过的手,然后用力地往身上蹭去,“脏的,脏的……”她低声呢喃着,眼泪到底就这么无法控制地落了下来。
女人的名字,是弱者。常常不管是伤人还是被伤,都是流泪。同一时间,沈三娘躲在假山后压抑地低泣;而绑成一团丢在马车上的绿芸泪如泉涌,却无奈被塞住了嘴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曾憧憬过无数次未来,那些美好的绚丽的美梦一样的未来,没有一次是这样狼狈这样难堪地被卖出许府。她想要大骂想要撕打却口不能言动弹不得,唯一能做的只是任泪水打湿脸颊,又在春日微风中渐渐凉去。
听得到徐婆子在低哼:“绿芸姑娘你也不用这么难过,我既然应了这生意,自然会为你挑户好人家。前几天,还有自京中过来的人牙问我有没有好货色呢!我看姑娘生得这么水灵,想来在京里也会有个好出路的……咦?”徐婆子的声音一顿,撩帘往外看了下,突然哼哼着:“李玉娘啊!现在都成富婆了,怎么竟一个人走在街上呢?”说着,她又咋咋有声地道:“绿芸姑娘,你可瞧见了,外面那个可就是你的榜样。要不是我徐婆子帮着她挑了两户好人家,她李玉娘哪儿有今天啊!”
听着徐婆子自鸣得意地夸夸其谈,绿芸仰了头往外看去。果见那李娘子半垂着头,一人缓缓走在街上,身边竟没有一人跟随。因街上人多,车速不快,虽是刚才已经超过了,可是竟又渐渐与垂着头缓步慢行的李玉娘慢慢平行了。
心里发了狠,绿芸猛地一滚身,竟从身后的布帘直接滚了出去。身体重重地跌在地上,绿芸痛得额上冷汗直流,却在一片惊呼声中急急地仰起头,目光对上身前几步远的女人,她的心情一松,竟是突然来了力气又往前滚了几步,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正低头看她的女人。
默默地望着就这么突然自车中跌下滚到自己面前的绿芸,李玉娘眨了眨眼,脸上的茫然渐渐化作惊讶。还没等她有所反应,那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徐婆子抢下车来,尖着嗓子骂道:“死妮子,瞎折腾个啥子呦?真是该死……”又笑着同李玉娘招呼一声便用力拉扯绿芸起身,“死丫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第七章 夜阑人静时
第七章 夜阑人静时
自许府出来,天色已晚。因着许府正忙乱着,所以她们也不过让秋水轩里的小厨房做了些简单的吃食,而没有应许山所请一起用膳。
上了马车,李玉娘就侧过身去自车厢里的小几下方拉出抽屉,取了点心来吃。
这辆马车是特意请了方家特制的,不单只宽敞舒适,而且还特设了许多取用方便的小机关,这只固定好的小茶几便是其中之一。
口中嚼着点心,她转目看看可儿有些沉郁的面色,便忽地笑了起来:“怎么?看人家的女娃可爱,想蒲安了?”
脸上一红,可儿回眸嗔道:“姐姐又在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难道你不想蒲安?”李玉娘笑弯了眉,那副笑模样让可儿看得又羞又恼。轻啐道:“也不知萧大哥是怎么教你的,竟把你带得这样油嘴滑舌。”
被可儿将了一军,李玉娘就算是再脸皮厚也不好再说下去。说起来,她这几年与萧青戎的关系,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只是碍于面子谁都不太深说什么。只有沈三娘恼起来便百无禁忌,催着她“快点结婚,莫要闹出事端来”。自然知道沈三娘说的是什么,其实李玉娘最初也是怕的,可时间长了却仍是半分动静也没有。有时候就觉得可能当年那大夫说的是真的,她可能再也不会生孩子了……
从前,偶尔想起来并不觉得什么。可是近一年来,只要一想起她就觉得心里发堵,竟隐约觉得自己好象竟是有些对不起萧青戎似的。尤其是孟孺人在她耳边常念着早日成婚为萧家传宗接代时,她更是忐忑。所幸,萧青戎似乎仍不着急,也没有特意再向她求婚,她也就没有把这问题摆在桌面上来。
“可儿,小蒲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孩子的事?”突然想起这事儿,李玉娘也不避讳,直接就问了出来。可儿虽已为人妇,却仍被问得脸上一红,只是垂下头摇了摇头。
“没有说过吗?”李玉娘扬起眉来,“那等他回来时你要同他好好谈谈,告诉那小子别和许大哥学,典型的重男轻女。”
相处多年,可儿已经习惯了李玉娘的说话方式,就算偶尔冒出一两个她听不懂的词也不在意。只是皱眉道:“许大哥对囡囡不是很好吗?”说罢,却又忍不住低叹:“也难怪,若是三娘姐姐再不生个儿子,那许家的香火就要断了。”
“怎么连你都这么说呢!难道女儿便不是跟着他的姓的吗?你别忘了,咱们大宋女儿也是可以分家产的。”
呶了下嘴,可儿虽然有些不以为然,却不敢顶嘴,只是沉默了一下后道:“三娘姐姐会不会为许大哥纳妾啊?”一句话才说出,便看到李玉娘沉下来的脸色,她立刻收了声不敢再说。
被可儿的话搅得心烦意乱,李玉娘把连拿在手上的半块点心也捏扁了都不自知。一声低叹,她丢下手里的点心,有些愤愤地嚷道:“这群混帐男人,天天就知道享齐人之福。要是萧青戎敢找别的女人,我就……”手指比出剪刀状,却到底还是把没说出来的话咽了回去。李玉娘挑起眉,看着可儿,“要是小蒲要纳妾的话,你肯不肯?”
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可儿垂着头沉默了半晌后才默默地点了点头。恨得李玉娘直想拿指头戳死她,“你个死妮子,跟我这么多年敢情都是白学了……”见可儿只是温然浅笑,默然不语,她也是没办法再训下去,只是在心里低叹一声收了声音,意兴阑珊地望向窗外。
远处近处的炮竹声里,夹杂着丝竹之声,那是瓦市中的歌舞。不管是什么时候,都能听到。有时候,会觉得那片光明里,更象是她无法遗忘的那个年代。浮华的,繁荣的,带着不羁的味道。
未出正月,城中放炮竹的多着,从三十一直就没有消停过。尤其夜里的烟花更是灿烂,只可惜每家每户最多不过是几支烟花,片刻即逝。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