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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笑:“听她把这里的鲜鱼脍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若真是有那么好便罢了,要是让我不喜,非要撕了这妮子的嘴不可!看她再说大话……”
一群艳服浓妆的女子说笑着涌进堂中,原本坐下身的食客立刻个个都瞪大了眼。就是有假道学的人嘴上咕囔着,可一双眼也没忘了紧盯上几眼。
若兰笑着返身相迎,才说得几句话,门外便又有人进来。还未走近,已先笑道:“若兰妹子,我带了个不速之客来捧场,你可莫要怪我……”
“白姐姐带来的客人必是嘉客,若兰怎么会怪呢!”若兰笑着应声,抬眼看去,目光一凝之后便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姐姐的客人非富即贵,朱大官人肯赏脸,让若兰真觉受宠若惊了。”
把身子往后又缩了缩,李玉娘站在楼梯后冷眼看着走进来的一男一女,只觉得心里发沉。
“醉仙阁”按规模只能算得上是中等,虽然来吃饭的也有些殷实商人,可象朱子钰这样的杭州大商户却几乎不会踏足其间,所以李玉娘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在这里撞上这人。
这会儿,看着胡掌柜一脸巴结地往前凑,李玉娘更觉浑身不自在。这家伙,不是号称日理万机的人嘛!好好的怎么就跟着一帮子女人来吃什么饭了呢?又不是在青楼喝花酒,这算什么事啊!
咕囔着,她有心避开,却不想她还没和胡掌柜请假,胡掌柜刚自楼上雅座寒喧下来后已经来喊她,“快快快,先拿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上去温酒。”
李玉娘一愣,“掌柜的,我、我有些不舒服,叫李小哥儿去吧!”
“不舒服?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你快点上去,若兰娘子可是指名喊的你,真是不长脸,就是为了赏钱你也得撑着啊!”被胡掌柜连训带骂了几句,李玉娘一咬牙捧了酒坛往上走。虽然心里仍然忐忑,可真地进了雅座,她的脸上却已经是一副平静的笑脸。“各位娘子,可要先来几碟蜜饯?”
平声问着,她故意没把目光往朱子钰那边看。虽不知他是个什么表情,可大概这样突然见到她也是很吃惊的吧?
“朱大官人,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座的诸位姐妹论琵琶功底绝没有人能胜过若兰,你这次要宴请的那位黄大官人除了我们若兰还真没人能让他满意……”正在和朱子钰说话的白薇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目光一滞,突然“哧”的一声笑了起来,“这位娘子好生面熟啊!”
李玉娘抿唇一笑,不卑不亢地笑着施了一礼后抬头望着白薇,“见过白行首,不知白行首喜欢什么,枇杷干、蜜枣什么的,我这里都有的。”
“是吗?那就都一样来些好了,也算我们姐妹们捧捧李娘子的场了。”白薇笑了一声,半眯起眼看着李玉娘,“怎么李娘子现在竟落魄到这一步呢?莫不是你家那位顾大官人嫌你侍候得不周还不是惹得主母嫉恨了竟把你赶出家门来了?”
李玉娘牵起嘴角,也不恼,只是平声道:“逝者已矣,倒不方便向白行首提及了。”
白薇一愣,原本颇高的气焰便消了几分。虽然她很讨厌李玉娘这个女人,可到底不算是什么深仇大恨,又不是身处同一个世界,她也没心思去多打听。所以这会儿突然听到李玉娘的话,才知之前曾在画舫上看到的顾氏夫妇竟似乎是已经死了。一时之间,反倒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
轻咳一声,她有些不甘就这么落了下风,便顺手拿了钱袋过来掏出一把制钱来,“蜜饯看起来不错,这些钱就当是我们姐妹打赏的,李娘子莫要客气。”
说着,已经起身伸手过来,可就在李玉娘笑着应声伸出手时,她的手突然一松,原本抓在手心的制钱就哗啦啦地落了一地,有几枚还是擦着李玉娘的手掉下去的。
眼看着铜钱滚了满地,白薇“呀”地一声,“真是对不住啊,李娘子,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是不小心吗?李玉娘抬起眼,看着白薇微微挑起的下巴,忽然笑了起来。“没关系,就是掉在地上,那也是钱啊!”说着,已经蹲下身来,一枚一枚地拾起掉落的制钱。
原本因白薇的突然举动而静下来的众女这样看着李玉娘,便有人发出“吃吃”的低笑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里毫不掩饰轻蔑与鄙视。
可不知为什么,本就想看着李玉娘出丑的白薇却异样的沉默,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李玉娘。若兰看了看白薇,又看看正慢慢直起身来的李玉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招呼着,“玉娘,这酒放在这儿我们自己温好了,你还是先下去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娘子是客,应该我来服侍娘子才对的。”李玉娘把那些制钱丢进小篮子里,走过来拍开小酒坛上的泥封,脸上仍是一脸客气平静的笑容,“这女儿红乃是十年的佳酿……”
目光偶然一挑,撞上一双略显冰冷的眼眸,李玉娘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但立刻就回复正常。“几位娘子若是想尝鲜鱼脍,可真是来对了,今天……”
微笑着,介绍着,她一如招待每一个来酒楼的客人一样殷勤。虽然心里隐隐觉得不知什么地方有些刺痛,可是,既然做了,那她也得做个专业的不是吗?哪怕是被羞辱,被嘲笑,可只要她是在凭着自己的双手在赚钱,她就敢挺直了腰板。让她捡钱?让她低头?无所谓啊!他们这些手里有钱的可以拿钱来开玩笑,可她这个穷人只会对钱始终存有敬畏之心。纳入钱袋中的每一文,都沾满了汗水与辛酸的味道呢!
第二十三章 是否绝路?
第二十三章 是否绝路?
“玉娘,你这愣着做什么?那边客人喊温酒呢!”被人推了下。李玉娘这才恍过神来。冲着提醒她的博士、那位多嘴的同姓小哥儿笑了下,她挽起竹篮疾步走过去。
“客官,还要添几两?”虽然脸上仍挂着笑,可李玉娘心里却有些警惕之心。之前这两个汉子已经喝了不少,眼看着眼神都有些发直了,分明就是醉了。
可开饭店的不怕大肚汉,你既然是打开门做生意,总不能对客人说我怕你喝多了在我这儿闹事,这酒就不卖你了。
李玉娘笑盈盈地问了一句,在男人呵呵傻笑着伸手来抓她时闪身避开,哪怕男人立刻阴下脸拍着桌子大叫,她脸上的笑容仍不减分毫。这样的男人她见得多了,只要没有被人真地占了便宜,就算是再难听的话,她也只当是耳边风。
笑着筛酒、温热、斟满,她从容地施礼抽身而退。转身抬头时面色一僵。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雅座走下来的朱子钰,她的心“突”地一跳。
从前恨上哪个时,她总会在心里说:总有一天我会过得比你们好,让你们这群混蛋看到我的笑容我的幸福嫉妒得发狂。可惜,自打到了大宋,她似乎就没交过什么好运。哪怕再想过上好日子。却总是让那些让人讨厌的家伙们看到她的窘迫与贫寒。尤其是现在看到朱子钰脸上淡淡的神情,说不清是轻蔑还是同情的眼神,她总觉得不爽,非常不爽。
把目光下垂,她回到柜上放下竹篮,便撩开通往后院的帘子钻到后院。
酒楼的后院除了后厨外尚有一个不大的院落,除去茅厕、柴房外尚有一口水井。李玉娘走到水井边上,摇上半桶水又用水瓢舀了半瓢水就着瓢咕咚咚了喝了。沁凉的井水滑进咽喉,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抬起头,看到墙角一棵树上开着粉嘟嘟、白净净的花朵。分不清是桃花还是杏花,可这样看着这近似招摇般在春天绽放的花朵,她只觉得原本的郁闷心情也随之一畅。
听到身后一声微响,她立刻转过身去。看到正低头看着脚下绊到的扫帚的朱子钰,不禁皱了下眉。
“这位客官,可是要去茅厕?再走几步,往左拐就是。”温和地笑着,她的脸上俱是职业化的殷勤,全不显半分真实情绪。
朱子钰抬起头来,看着她,皱起了眉。“这里没有别人,不用装得那么辛苦。”
李玉娘哑然失笑,她何尝不知这位跟进后院来绝不会是为了什么找茅厕这样的事情。可是,“我只当朱大官人是不想让人知道你我竟是旧识的呢!”她淡淡浅笑,可眼神中到底带出一丝嘲弄之意,“其实,做陌路人,对大家都更好。”
一双薄唇抿得只余一条缝。朱子钰默默看了李玉娘半晌,才道:“不要再在这里做焌糟了,若让人知道我从前的女人做这种抛头露面的活计,我也面上无光……”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李玉娘的脸上已经涨红。
“我做什么,关你朱大官人什么事呢?你也说了,从前的女人,现在卖也卖了,我早就成了别人的女人,您还多什么事儿呢?”尖酸地哼着,李玉娘想起之前云氏所做过的事情,先就在心里给朱子钰定了罪过。大概,眼下这份工作又保不住了吧?因着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她便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不怕死精神,也不去看朱子钰变得难看的脸色,她冷笑道:
“你们两夫妻还真是象!人也卖了,钱也拿了,明面上恨不得把人推得远远的没半点干系,可背地里却又想把人抓在手心里操纵控制。朱子钰,你们真以为有钱就成了神,了不起了!可以把我这样的小人物踩在脚下不顾人的死活吗?是啊!我这样的小人物。命如草芥,不值钱。可你不要忘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气呢!你们要是真要赶尽杀绝,把我逼上了绝路,我这个光脚板的穷鬼还真就不怕你们这些骑马坐轿的大官人们啦!”
朱子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李玉娘。眼中现出一丝疑惑之色。从李玉娘的话里,他也听出来了,看来云氏是对她做了些什么。这不奇怪,云氏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让他疑惑的是眼前这个腰系青巾,一身布衣的女人。虽然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可站在他面前叫嚣的这个女人真的不是他记忆中所记着的那个李玉娘。
记忆中的那个李玉娘是个象猫一样的女人,有些娇,有些妖,很会讨好人,有时候也象猫一样伸出爪子发发脾气,可是却是带着撒娇的姿态只让人觉得是在增加情趣。那是个曾经带给他过快乐,让他曾有过短暂放松的女人,所以哪怕现在她已经不是他的女人,可他的情绪从始自终都还带着淡淡的怜惜之意。可是,突然之间,他就发现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记忆里的那只猫,而是一个张牙舞爪随时都要拼命的雌豹。让他觉得如此的陌生。
皱了下眉,他缓缓开口道:“你变了很多。”不只是态度,就连举止也是。象刚才那样捧着瓢喝水的事情,若是以前,贫家女出身的李玉娘也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举动。
李玉娘闻言,先是有些心虚,但立刻就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是啊!我变了很多,这还要拜朱大官人所赐了。”突然举起手来。她故意把那只新近多了许多划痕还有烫伤的手在朱子钰眼前晃了晃。眼看着朱子钰微眯起眼不说话,她的心里更觉得畅快。就算有熟悉从前的李玉娘的人站在眼前又怎么样?她可是有正大光明转变的理由。就算她再怎么变,也可以归为是遭逢人生大变受了刺激所至嘛!
朱子钰保持着沉默,事实上他除了沉默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原本他还带着一丝怜惜之意,带着好意来见一见李玉娘的。甚至还想过李玉娘委屈地扑进他怀里哀求,或者象去年七夕夜一样软硬兼施地哭诉,总之,种种设想他自己都是高高在上强势的那一方。可却没想到他还没说完话,李玉娘已经以这样强硬的态度对他大吼大叫,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