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沈长宁是那种想什么做什么的个性,电话打来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他跟吴侑学说要去的话九点半在淡水捷运集合,简直不给人仔细考虑的余地。这样做的好处是让吴侑学没有时间反悔,切掉手机后匆匆准备了一下就得出发。
急切的脚步声在昏暗狭窄的楼梯间格外响亮。
这间公寓住户似乎不多,目前为止他还没碰过其他邻居。当他差点在一二楼间的平台撞到人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苏禹纶看起来也没料到会遇到人。他面色苍白,表情比平时还要阴沉,夹克和牛仔裤上灰扑扑的沾满尘土。吴侑学看清他脸色极差,伸手去按他肩膀:“你还好吧,现在才回来?”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吴侑学的手挡开,抿紧嘴唇一语不发,快步上楼,转眼间就消失在拐角处。
吴侑学注意到苏禹纶的裤子磨损得很厉害,防水皮靴鞋底边缘有薄薄一层干掉的灰泥。但他没时间多想,还得去赴约。接连阴雨日过后,这两天难得天气特别晴朗,不趁机会出门走走会遭天谴。
沉重的大门把最后一丝光线隔绝在外,楼道里恢复了寂静,弥散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
苏禹纶回到家迳自进了浴室,连背包都一起带进去刷洗,老半天没出来。
热水从莲蓬头倾注而出,他背靠着冰凉的磁砖,眯着眼回想在楼梯间狭路相逢的情景。他还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遇到他的室友,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虽然外人想什么,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甚至有没有室友都无关紧要。
至少他是这样告诉自己。
吴侑学他们一行人美其名是骑脚踏车锻炼体能,其实一路上还是享受小吃、欣赏风景的成分居多。那几个女生嘴里说怕吃太多会胖,看到八里沿岸的摊贩冲得比谁都还快。沈长宁一手握车把一手拿数位相机,快门响个不停,间杂着他的揶揄。
“侑学你跟小白靠那么近干嘛?从这个角度拍太引人遐想了。”
“她请我帮她看眼睛里有没有掉东西,”吴侑学想赶在沈长宁按下相机前阻止他,可惜未果:“我的照片让你说拍就拍啊,付钱。”
“应该是你们要付封口费吧?我这人很大度的,一顿饭就行。”
“吃大便。”
沈长宁经过的地方都充斥着诸如此类的对话,他没被推下河证明他的骑车技术真的还不赖,身手也够矫健。
玩了一整天,各自散去前一起在热炒店吃晚餐。
沈长宁不怕死地展示他的成果。也许是因为成堆的淫照、丑照、偷拍照里还有几张拍得很不错的合照,他那台相机才没被抢去砸了。
“淡水风景超美的。”白雅筑拿着相机一张张翻看,不断赞叹。“不过侑学你是不是不开心啊,每张相片表情都那么僵?”
正提着筷子抢菜的吴侑学一脸疑惑。
“让我看看我看看──”沈长宁闻言凑了过去,“欸,侑学你的表情真的很怪,一副要寻仇的样子。”
吴侑学越听越困惑,“你忌妒我长得好看吧,相机拿来。”
不看还好,一看他心底直直升起一股凉意。
照片上他的神情果然如同小白说的,僵硬而诡异,像怀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狠狠瞪着荧幕。明明是自己的脸,此时看起来却异常陌生,甚至让他不寒而栗,他确信自己绝没有在镜头前做出这样的表情,但为什么照片拍出来会是这个样子?
看沈长宁的反应,不像他动的手脚,他不是会花心思恶作剧的人,再说这玩笑一点也没必要。
吴侑学动手删照片,想把这事抛诸脑后。可是照片不只一张,每张照片里的他都是这个样子。
这是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也许遇上麻烦了。
从捷运站回家的路上行人稀少,夹道的橙黄色路灯照在地上就像洒了层水光,吴侑学在空巷中听着自己脚步的回声,没来由觉得心里发毛。
这时他想起苏禹纶。
早上毫无预警打了个照面,他并不很在意,现在一回忆,画面倒变得清晰起来。他记得苏禹纶当时脸色很难看,那样子不仅是生理上的筋疲力竭,还有精神上的疲倦,给人很大的想像空间。
想到这里他记起他的室友晚上不出门,不晓得晚饭吃过没。
小公寓里,苏禹纶一把抓起桌上震动的手机,心中诧异怎么会有人这时候联络他。这个号码不在通讯录里,让他神经不自觉绷了起来。
“喂?”电话另一端传来迟疑的声音。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吴侑学,你室友。”
吴侑学承认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他很少跟室友谈话,平时客套的问候是一回事,特地拨了人家的号码又是另一回事。
“我现在人在外面,想问你吃过晚餐了没,要是还没我可以顺便替你带回去。”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你吃饱了?”
“还没有。”
“那买碗阳春面要不要?”
“……”
苏禹纶不是不饿,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从不在别人有麻烦时主动伸出援手,所以也不习惯不请自来的关心。
这还是他头一次接到家人以外的来电,心情跟前次收到室友的简讯时一样复杂。他有删简讯的习惯,事情办完了就会把收件匣清空,上次那通突如其来的短讯却被鬼使神差留了下来。
对方把他的不回应当作默认,他没意见,切掉通话,将号码存进手机里。
不久后吴侑学回家敲开他房间门,把面提给他就赶着去洗澡,钱也没拿。
他拆开塑胶绳,一股热蒸气扑面而来。
从淡水回来,大家很有默契绝口不再提照片。吴侑学心怀侥幸,觉得这事可能就此告一段落。
照片诡异是诡异,他那天刚好脸抽筋也说不定。
几天后他在房里抱着笔电帮忙沈长宁整理宿营的档案。按照格式整理出几份标准的活动纪录上缴,并将拍好的相片分门别类,以便制作纪念光碟。
沈长宁是他高中时代就认识的同学。两人一起撑过地狱般的高三,很有缘份地考上了同一间系所。沈长宁也持续贯彻有难同当的精神,办活动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爆肝的同时不忘拉他下水。
几千张图片浏览起来不轻松。档案夹一开始是小队员们从游览车上下来的情景,大家都一副十分期待、兴高采烈的模样。再来是大地游戏、中餐、RPG跑关。
吴侑学注意到有几张很明显就是针对自己拍的,专门抓他跟白雅筑勾肩搭背或相视而笑的画面,一看就知道是沈长宁干的好事,不禁哭笑不得。
他跟白雅筑只是单纯好朋友,照片拍成这样看起来却还真有点来电的意思。
他从小到大,严格来说从没交过女朋友。这点一直是沈长宁从高中以来,最爱踩的痛脚,他本人倒不怎么在意。对他有意思的女孩子不少,其中也有长得漂亮、个性不错的,但接触过后都没什么感觉。
拒绝了一个两个三个,到后来沈长宁看不下去了,说你该不会是同性恋吧,千万不要看上我,我很难吃。
他翻白眼说你这种货色还是省省吧。
沈长宁又凑过来问,比了一个满龌龊的手势:难道你是……那个方面有什么问题?
他当时忙着指考冲刺,被这种垃圾话烦得不行,在补习班趁着台上讲师不注意,把旁边喋喋不休的噪音来源压到椅子上,沿着大腿内侧摸上去,说你要不要亲自体验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问题。
还穿着高中男生制服的沈长宁同学一下子就吓得噤声了,自此再也不敢光明正大拿这种玩笑骚扰他,改为旁敲侧击地打探和揶揄,替他拍几张暧昧的照片。
吴侑学懒得跟他计较,着手整理夜教的档案。
晚上光线不好的关系,夜教的照片特别少,其中小队员们回到大厅分组讨论解谜的镜头又占绝大多数。
他快速翻着缩图把相片一张张选到不同的分类资料夹,突然感觉到不对。
将卷轴往回拉,点开其中一张自己领着小队员进活动中心大厅的图像档,将比例放大到100%。他事后相当后悔自己动作太冲动,因为完整大小的相片实在把他吓得够呛,半天没缓过气来。
他的队员一共有八个人,队辅包含他总共三人。照片里却出现了十二个人。
荧幕里的他站在门边朝门外的小队员招手,肩旁是一张跟整个画面格格不入的脸,不属于参加宿营的任何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衣黑裙的女孩子倚着门框,散落的长发盖住半边脸蛋,侧着头满脸怨毒地瞪视他。那股恨意让人一时间完全没心思去注意女孩的容貌美丑,目光全集中在扭曲的表情上。
吴侑学头皮发麻地盯着显示器半晌,有种错觉,好像他肩旁真的有这么一张脸仰头瞪他,毒辣的目光似乎要把他钻出两个洞。他连眼珠都不敢乱转,怕余光一扫看到任何不该看的东西。
此时一个吊诡的想法又浮现出来,他觉得这个脸好像从前在哪见过。
MSN的讯息提示音忽然响起,吓了他一跳。
沈长宁的对话视窗正在荧幕下方一闪一闪,发过来的句子错字一堆,可以想见他的惊惶失措。
他表示夜教之后有些图片不能用了,出了点状况。吴侑学追问是什么状况,他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上次去淡水拍出来的照片一样。
吴侑学脑子里灵光一闪,他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子的脸看起来这么熟悉了。这是因为在淡水看的那些照片中,他自己的表情,跟那个女孩子简直一模一样。
沈长宁问他怎么办。
他大着胆子把剩下的夜教照片看完。档案全按照时间排序,白衣黑裙的女孩只出现了那么一次,在那之后的照片他都顶着个苦大仇深的表情。
怎么办?他自己也没头绪,这时候没人会讲隔壁营队的正妹想来搭讪的冷笑话了,很明显两个字可以概括情形,就是撞鬼。而且撞鬼的时间点就在夜教跑关结束前后。
撞人可以道歉,撞车大不了赔钱,撞到鬼吴侑学还没太多这方面经验。小时候听外婆讲了不少传说故事,但都没有告诉他要是真的碰上了具体该怎么解决。
沈长宁建议他去附近寺庙求助,反正宁可信其有,没效也不会有什么大损失。考虑到那个女孩有可能信的是天主教,看要不要顺便连教堂也去拜一拜。
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似的,沈长宁问他现在方不方便开视讯,如果相机可以看到鬼影,说不定摄影机也行,这样他们俩可以拍一部鬼影实录,放到youtube上保证会红。吴侑学心里七上八下,看到这种垃圾话简直想掐死对方。
窗户没关好,缝隙灌进来的凉风吹得他后颈发毛。房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没有旁人,他却感觉有双眼睛时时刻刻都在身旁窥伺着他,令人坐立难安。
苏禹纶睡前到客厅来装热水,就看到吴侑学自己的房间不待,跑出来歪在沙发上睡着了。灯大开着,电视还没关,综艺节目的女主持人笑得花枝乱颤。
他的视线从对方脸上转移到看似空无一物的沙发椅背后,细长的双眼目光锐利,若有所思。
然后他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扔在吴侑学身上。
隔天沈长宁帮吴侑学代点了两次名。白雅筑下课拿手肘顶他,问吴侑学今天到底怎么了,平常翘课没翘这么凶,难道是生病了?
沈长宁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但笑不语。白雅筑气得又顶他两下。
到了下午吴侑学总算现身,无声无息飘进教室,脸色比死人还青白。
原来他花了一个早上把附近市区的庙都拜了一圈,拜到脚软。这不算什么,真正的致命伤是那几杯掺了纸灰的符水。
沈长宁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小声问:“怎么样,解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