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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沉雅一挑眉,望向来路,又是一脸犹疑之色。
司空幸见状,想了一下,便说:“明荷偏苑景色宜人,大公子难得来一次,不如属下回头寻这扇坠。”
折扇在手心敲了敲,云沉雅沉吟道:“也只有这法子了,你且去吧。”
堂而皇之的借口。
长竹林暗里藏了不少人。任何人听了此言,都能料到云沉雅让司空回头找扇坠的目的。可即便料到,他们也不会动手,因没有理由,因时机不到,更因为,这些人要的便是这个场景――司空幸离开,留得云沉雅与司徒雪二人。
竹林更深处,是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竹叶草木交织到最密,绕一个弯儿,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云沉雅望着忽然映入眼帘的湖水,顿住脚步。
他双眼一眯,温声唤道:“司徒。”
“属下在。”
云沉雅回转身来,笑意盈盈地将司徒雪望着:“你跟了我两年余,我尚不知你真名为甚,家在何处,年岁几何。”
这些私事,司徒雪从未跟人提及。这会儿背云沉雅问起,她的脸不禁微微发红。
“回大公子,属下本名阿雪,没有姓氏。司徒一姓,乃是入宫做影卫后,司徒副统领赠与属下的。副统领还另赠属下一个生辰,若按此生辰算来,属下今年十九。”
“没有姓氏?”云沉雅挑眉。
“回大公子,属下是孤儿。”司徒雪的声音平淡至极。
尾巴狼闻言,并不诧异。他淡淡“哦”了一声,回头看向湖面。
琼花小榭在湖水中央,虽被唤作“榭”,实际上却是个六角亭。小榭东西两侧都有平缓的石桥。石桥绵延,通向湖岸。
午过日斜,明荷偏苑来去的宫女仆役脚步悄然,见了手持“入院令”的人,只静静施礼,退至一边。云尾巴狼沿湖走一小段,不光不经意落在小榭之下。
此刻风已止,小榭周遭的湖水,仍旧泛着圈圈涟漪。骋目望去,能见秋光水色,能隐隐辨识出藏身于水底的杀手。
云沉雅轻笑了一声,回过头,又看向司徒雪:“据我所知,司空也是个孤儿。他与你一样,从小入宫,不过他的名儿可是真名儿。”折扇在手里打个旋儿,尾巴狼笑得满面和风,“你和司空,可还投缘?”
司徒雪的脸更红了些,她踌躇了一下,道:“司空尽忠职守,仁义忠厚,属下甚是佩服。”
云沉雅眉梢上扬,颔首而笑:“对了,司空虽是孤儿,但却有两个兄弟。哥哥叫司空博,弟弟叫做……”
话未说完,便被林中一声尖叫打断。忽然间,只闻风声飒飒,刀剑铿锵。竹林深处,传来打斗之声。云沉雅唇角一勾,站在石桥头,往竹林望去。
深深翠林里,隐约可见黑衣刺客与带刀侍卫拼杀的身影。有一小太监跌跌撞撞跑出来,见了尾巴狼,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皇子,不、不好了!明荷偏苑来了刺客,大皇快子避一避吧。”
面前是一泓碧湖,若要避逃,只能穿过琼花小榭,去对岸的小山。可那琼花小榭下,分明潜藏着杀手。
这便是皇家做派。要为恶,先演一出戏为自己洗脱罪名。
正如此刻,说不定竹林里的刺客与侍卫本是一家亲。只不过,弄几个刺客与偏苑侍卫假意打斗,恰好可为南俊皇家脱了罪。
云尾巴狼双眼一弯,一边往石桥走,一边拣了方才的话头继续说:“司空的弟弟小他五岁。他从未跟我提过,不过我却晓得那孩子叫做司空宇,如今在杜凉的手下做事。说不定――”话到这里,云沉雅放缓脚步。
琼花小榭近在咫尺,水下杀手蓄势待发,而竹林内的刺客已追到桥头,与偏苑侍卫缠斗在一处。
折扇刷拉扬开,云尾巴狼又笑了一声,“说不定,司空这会儿正跟他的弟弟阿宇话旧呢。”
话音方落,湖面风起,声声凌厉。但见数道黑影破水而出,手拿弯刀,直直攻向云沉雅。
云沉雅脚步轻点,飞身一掠如月色破空。与此同时,司徒雪十指夹镖,四散投去。迎面飞来的梅花镖将黑衣人逼退些许。云沉雅飘然落在六角亭顶处,折扇反手一转,十二道利刃便从扇骨伸出来。
黑衣人的轻功极好,足落湖面,踏于莲叶之上而不沉水。
双方僵持,一时间都没动静。司徒雪环目望去,只见周遭几十黑衣人,呼吸绵长有力,显见得是一流杀手。她心中一沉,抬目望向云沉雅。
云尾巴狼也瞧清了形势。以目前的实力,他和司徒雪联手对付这些人,尚可撑住。但杜凉行事万无一失,想来这些杀手只不过是第一拨,杜凉定还埋了别的底牌。
云沉雅的眼梢微微一挑。他心知和杜凉最终要对付的是自己,只是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若要打破这个局势,只能……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思及此,云尾巴狼折扇挽花,而左手间忽然寒光一闪。刹那片刻,一道月影腾空而飞,朝其中一个杀手掠去。众杀手还在愣怔,一蓬鲜血忽地喷洒在湖面上空――原是一把短匕已钉入那杀手的喉咙。
而此刻,云沉雅早已落于司徒雪身边。折扇横空,刃气刮过,刹那间,合围之势便被打出一个缺口。
这一系列动作,均发生在杀手未反应过来时。云沉雅知机不可失,连忙将司徒雪一推,沉声道:“走!”
司徒雪一愣:“大公子?”
却见云沉雅拂袖笑起来,眉间虽紧蹙,眼里却是轻松调侃之色:“挑个好日子,将你嫁给司空。”
这话说得没有来头。司徒雪的脸蓦地一红。然而瞬间她便明白了云沉雅话中深意。当下刹那,司徒雪朝云尾巴狼微一拱手,飞身朝竹林深处而去。
眼前形势大变,潜藏在对岸的七个死士见状,不由皱起眉头。
七人一同在六王府呆了十年,默契极好,互看一眼,便有两人踏水飞出,弹指间就落于云沉雅的面前。
两人也不起招,指风带杀气,直接攻向云沉雅。云尾巴狼折扇一旋,挡了指风,却见另一侧,拂尘如钢丝,搅向自己,不给丝毫喘息的机会。
这二人武功奇高,非是等闲之辈。
云沉雅心中一沉,避开拂尘,脚下连退数步。
若以方才的形势来看,双方还可算势均力敌。可这会儿云沉雅孤身一人,除却要提防数十黑衣杀手,更要应对两名死士。
湖岸石桥小榭,卷起数道水影。这水影之间,又有牙白如月淡黄如阳的身影纵横交错。
云沉雅一边急招应付,一边静心想对策。未得片刻,他余光却瞟见水影错落之间,又多了两道黄衣身影突然来袭。还没来得及回身,一把弯刀便从身后刺入。顷刻间,云沉雅闷哼一声,大片鲜血从背心浸染开来。
司空幸一路飞掠,竟没遇到丝毫险情。到了方亦飞被软禁的荷斋前,还没叩门,便听房门“吱嘎”一声,方亦飞一声素衫,出现在荷斋门口。
料到方亦飞早已知晓今日的计划,司空幸对于他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诧。
方亦飞淡淡扫了司空一眼,举步踏出,走得数步,他忽然道:“斋内地人被我用熏香迷晕了。但我被封了内力,动不得武。你既来救我,就护我离开这里。出了明荷偏苑,我自有地方去。”
司空幸闻言,蓦然片刻,忽然腾空跃起拦在方亦飞面前。
“出得明荷偏苑,你哪里也不去,只能随我去见大公子。”
方亦飞听了这话,先是一怔,少时,他却慢慢笑了起来。抄着一双手往身后的大树一倚,方亦飞冲着空旷处道:“你看,非是我不合作,你二哥根本就没打算遵循和你地约定!”
话音一落,荷斋周围便出现数名侍卫,团团将司空幸和方亦飞围住。
侍卫之间,有一人排众而出。司空宇满目怒意,忍了忍才道:“二哥,你怎么能――”
司空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打断道:“你也一样。”
第68章
初秋晴光,苍翠密林。荷斋前,随着司空宇缓缓抬手,一干侍卫即刻变幻脚步。他们身形交错,合围成里外两层,将司空幸困在一个阵法当中。
司空幸举目环视。这其实是一个极简单的阵法。若要破阵,只需一个阵中人和一个阵外人合击阵圈【奇】同一处便可。在行军【书】打仗中,这个阵法通常用【网】来围困敌方落单的将领。
然而,此刻阵心只得司空幸一人。阵外虽有方亦飞,但他早已被封住内力,并无破阵之能。
司空幸敛起心神,在阵中几次腾跃,几次挥剑。可每每看似打出一个缺口,布阵侍卫身形交替,即刻又成合围之势。
秋阳朗照,散发出圈圈光晕。须臾片刻,司空幸的额际便渗出汗液。
司空宇见状,沉了口气,忽地道:“二哥,昨天大哥与我说,想回善州瞧瞧。”
善州在瑛朝之北。司空三兄弟虽不知故乡何处,然他们在被送去永京之前,是被善州的一户人家收留了几年。
司空幸闻言,动作一顿。他忍了忍,终是回头看向司空宇。
司空宇神色黯然,目光与司空幸相接,他不禁往前一步,恳切地说:“二哥,回来吧。大哥如今行动不便,日后我们三兄弟一起去善州,你我也好照顾他。”
不经意地,便想起昔日在宫中的时光。兄弟三人,唯属司空博最沉稳。每每遇了事,受了苦,长兄如父,对两个弟弟的照顾总是无微不至。
司空幸一晃神,唇角动了动,低声道:“大哥他……”
“司空!”
话未说完,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清喝。
司空幸猛地回神,却见司徒雪站在阵外,秀眉微蹙,亟亟道:“司空,凝神!”
司空幸心头大惊。因阵里阵外的局势瞬息万变,破阵之时,最忌分心。
这也是杜凉派司空宇来对付司空幸的目的,血亲兄弟,只需只言片语,便能令对方心神纷乱,无力破阵。
司空宇看见司徒雪,亦是大为震惊。他脚尖点地,长刀如风,即刻攻向司徒雪。
谁想司徒雪此刻竟似不要命了一般,低喝一声“东南角”,腾身而起,攻向阵外一方,丝毫不理会司空宇杀来的身影。
司空幸随即会意,他一边以掌风稍稍逼退司空宇,一边长剑屈伸,至此围守在东南角的几人。
鲜血飞溅,阵法已破。
然而司徒雪破阵心急,方才司空宇一招,她虽堪堪避开,但仍是伤了左臂。
白衣染血,触目惊心。司空幸看得心中一紧。可司徒雪却丝毫不理会自己的伤势,双刃挽花,并刀如水,梅花镖四散,招招杀人夺命。
方才,云沉雅说,司徒,你跟了我两年余,我尚不知你真名为甚,家在何处,年岁几何。
出生至今,除了她视如父亲的司徒统领,也只这么一个人问过她这些话。
司徒雪虽冷冽,但也晓得他人关心我一分,我便敬他人十分。
可是,云沉雅还说:挑个好日子,将你嫁给司空。
大瑛影卫间,有个很隐晦的说法。因他们行事快疾,争分夺秒,若说“几日”,并不是寻常人说的“几天”。“日”这个单位,乃是指日晷上的晷针每移动一下的时间,即一刻。
而瑛朝有风俗,出嫁的姑娘,需要三日后回门。
顾名思义,云沉雅的意思,便是让她去助司空幸一臂之力,并在三刻的时间内,与司空幸一起赶回去帮他。如此,三人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这个计策,虽是当时最好的计策,可司徒雪身为影卫,却得大公子护她周全,一时间心中忧愤又着急。
司空幸见状,先是不解,可心中一个念头闪过,顿时大怔。他撑剑一洒,逼退围上来的侍卫,纵身于司徒雪的身侧,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