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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此番奉皇命,将安王世子明恪抓回京城,怎会因他轻飘飘一句威胁,就平白放他离开。
“世子说笑了,这种口号糊弄糊弄外人倒也罢了,难道世子还真以为,燕羽骑刀下当真没有平民冤魂吗?”冯紫英轻描淡写道。
“你莫在这里唬人,随意伤人性命,你不怕御史台参你吗?”明恪不信。
“若有证据,自然于我是一桩祸事,但眼下谁能证明这姑娘是因我而死?”冯紫英的视线在袭人脸上停了一瞬,后又落在明恪身上,“死人会说话吗?逆贼的话有人会信吗?”
“逆贼?”明恪的手明显地哆嗦了一下,匕首直接划破了袭人一层油皮。
袭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却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惹得这厮暴起伤人。
安王世子明恪留在京都进学,明着是皇上体恤臣下,示以恩德,但实际上,却是安王惧怕皇上猜疑,而献子为质,以表忠心。
此番安王病重的消息传来,明恪几次请旨探父,皇上始终留中不发。明恪自小离乡,对安王其实倒并无多少感情,但他异母兄弟不少,若父亲殡天时不在身边,安王之位只怕会旁落他人。
明恪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但眼下冯紫英率兵追来,显然府里的替身没瞒多久。
“冯小将军说笑了,我只是挂念父王病情,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明恪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脸,对着紫禁城的方向一抱拳,“我在京城十年,深受皇上恩德教诲,怎会做出谋逆之举?”
“藩王无召不得离藩出京,世子难道不知?”冯紫英咄咄逼人,“还是世子明知故犯?”
“冯紫英,你不要血口喷人!”明恪恼羞成怒。
“怎么不辩了?”冯紫英冷下脸来,“我看,明明是你做贼心虚!”
“你……”明恪强自压下怒火,隐忍道,“我只离开十天,将军若不放心,不妨安排人一路监视我,待我探望了父王,自会返回京城向皇上请罪,还请将军通融一二,我明恪感激不尽。”
“这些话,世子留着在御前说吧。”冯紫英不为所动,举步向前。
“站住!”明恪看冯紫英丝毫没有动容,只好再祭出人质一招,“这姑娘年纪轻轻,正是豆蔻枝头的好时节,将军难道忍心如此如花美眷,就此碾落尘泥?”
“若换个貌美的小姑娘,我可能还会动一下怜香惜玉之心,但这一个……”冯紫英笑睨了袭人一眼,“前番不慎让你走脱,今晚一并解决,倒是了结一桩前事。”
明恪狐疑地瞥向袭人的侧脸,“你们认识?”
袭人听到这儿,嘴里真跟吃了黄连一样苦。贾府的一点内斗秘事就已经让袭人避之不迭了,如今又听到藩王秘闻……这哪里是一个平头百姓能沾惹的!
而这位看起来颇面善的冯紫英将军,正是当日在宁国府放了一把火的年轻男子。
若是旁人,袭人或许还能期待一下对方爱民如子,不会误伤人质。但这位故人的行事手段实在诡谲难测,袭人真不敢把活命的希望放在对方身上。
“数天前,我险些被冯将军一把火烧死在屋里,此番我匆匆离京,就是怕对方起意斩草除根。”袭人心下一转,将情况说得严重了三分,“没想到阴错阳差,还是落在他手里……世子想要以我为质脱身,恐怕非但不能如愿,还会牵累世子呢!”
“放火?”明恪不信,“一个手持重兵的将军,怎么会为难你一个闺阁弱女?”
“个中牵扯,一时也说不清楚。”袭人不愿向外人透露,只抬起受伤的手,“当日我虽然侥幸逃脱,但毕竟火场凶险,手上被烫伤了一块。今日相遇实乃意外,我不可能提前做好伤骗你。”
袭人一只手包的严实,因昨晚睡前才换的药,细闻一下,还有一股淡淡的膏药味。
明恪此次行程隐秘,他一路快马加鞭,冯紫英就算再能耐,也没办法越过他在前边路上设局。再说客栈房间是他亲自挑选,撞入这位姑娘的屋子也纯粹巧合,故而袭人的话,他也相信了五六分。
虽是如此,但明恪也不准备放人,他温言道,“姑娘,你一介弱女子,我就算放你离开,你也逃不脱冯紫英的围杀。不如你索性跟着我,多半还能有一线生机。”
袭人可没觉得明恪会安好心,正要婉言谢绝……
一旁的冯紫英却听得不耐,嘲讽一笑,“你怕秘事泄露,干脆将她灭了口,我倒能夸你一声行事果断。但你连拿捏一个女人,都要煞费心机砌词哄骗……性寡奸柔,真是上不得台面。”
“你!”明恪气得手直哆嗦。
“你这般妇人之仁,实在碍眼得很,不如我来帮你一把。”冯紫英拔剑一笑,倏尔眼神一厉,飞身上前,一剑刺向袭人面门!
一股凌厉的杀气扑面袭来,明恪一慌,忙向后躲,袭人被拖得一个踉跄,险些撞在匕首锋利的刃上!千钧一发之际,冯紫英一剑挑飞匕首,一探手,将袭人纳入怀中。
明恪被冯紫英顺脚踹飞在墙角,滚落下来,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冯紫英一脸惊讶道,“世子何须行此大礼?来人,快快将世子扶起来!”冯紫英叹口气,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皇上还等着世子当面解释呢,京都路远,世子不妨想想面圣时该怎么说。”
一名属下应声上前,提着明恪的领子,将明恪从地上拎起,还十分“好心”地为明恪拍去衣服上沾的灰尘,“世子爷,您这边请吧。”
明恪脸色憋得酱紫,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好,我受教了!”
冯紫英笑吟吟道,“惭愧惭愧,世子过誉。”
明恪被押走,屋里只剩下冯紫英和袭人两人。冯紫英撩起一缕袭人的头发,凑到鼻尖一闻,状似为难一叹,“皇家秘闻,怎可轻易流到民间?说不得,只能辣手摧花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猜冯紫英的妹纸,奖励一朵小红花~
原著里冯紫英的父亲冯唐是神武将军,这里给冯紫英本人也安排了一个牛叉身份,年轻有为,简在帝心,哇咔咔,男主都没他闪~
怎么感觉冯紫英贱兮兮的呢,正色,一定是错觉!
、第三十七章
“将军若真有斩草除根的念头,刚才又何必救我?”袭人轻声一笑,挣开冯紫英的手臂,对方倒也没为难她,顺势放开了袭人。
“你倒是自信。”冯紫英不置可否。
“将军放心,我好不容易才离开贾府,以后是半点都不敢再跟公卿一族有丝毫纠葛。”袭人一脸诚恳地保证道,“今晚雨骤风急,我一夜好眠,直到天明。”
冯紫英见状不由失笑,“好一个谨慎的性子。”
袭人心道,好端端地过安生日子,谁愿意平白招惹祸端?自然是装糊涂,一问摇头三不知了。
两人说话时,冯紫英的属下回禀,袭人退到窗边避开。
不过片刻,那属下回禀完毕,正待离开,就听到冯紫英吩咐,“客栈折损的窗户桌椅,都替掌柜换了新的吧,勿要让无辜百姓折损钱银。”
以往办差时碰坏家具、踩坏良田时,将军都是让直接赔钱,怎么今日……
不过,那属下虽是心里嘀咕,但面上一派恭敬地应下,回去找小二打听地方去了。
幸好这掌柜心细,同一样式的门窗桌椅库房都有备用,现在他付些银子,取出换上就是,倒是省了去附近镇上购置运回的事了。
不一会儿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在凌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可客栈内外一片安静,满客栈竟是一个抱怨嫌吵的都没有。
袭人渐渐有些坐立不安。
这家客栈自她们一家住进时,大堂虽然没人,但花自芳却也打听了,有几个过路的商人在这里住店。虽然人并不多,但难道个个都是胆小怕事,不敢都一声嚷嚷抱怨的?
再说,就算其他人装缩头乌龟,但花自芳一向待她极好,隔壁动静这么大,花自芳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虽然袭人不愿意花自芳冲动之下,冲出来救人,平白得罪一方守将,但是直到现在,隔壁都一点声息都没有……
袭人越是细想,心中越凉……
冯紫英推开窗户,自顾倒了一杯茶,就着窗外的斜风细雨,赏了一会儿袭人强自镇定,却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不安的表情。
那名十项全能的属下换好门窗,冯紫英才怡怡然起身准备离开。
袭人站起身,着急地追了两步,“不知客栈中人,将军准备如何处置?”
“一个个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屋里,不是挺好的吗?”冯紫英一副惊讶的样子,回身看她。
一听到冯紫英若有所指的话,袭人的脸色一刹间变得更加雪白。
冯紫英一看这再吓唬两句,不得吓晕了,忙低头咳了两声,正色道,“这迷烟只有两个时辰的效果,待到天亮,客栈诸人自会醒来。”
袭人心头绷着的一股劲一卸,脚下一软,差点没跌倒在地。
冯紫英一惊,忙想上前扶住,却见袭人一手撑在桌上,已经站稳了脚跟。冯紫英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虽然有点心虚,但还是做出一副体贴的样子,“夜寒露重,姑娘小心身体。”
“多谢将军关心。”袭人安下心,却也立刻发现一丝不对。既然客栈各房间都放了迷烟,那她怎么会没昏迷,倒霉得卷进这场风波里?
“你开了窗户。”冯紫英回答。
听到冯紫英的回话,袭人这才发现她把刚才的疑问说出了声。
冯紫英看她犹有不解,本着补偿的心思,难得耐心地解释道,“迷烟的量并未有多少,你那时开了临街的这扇窗,迷烟也就散了,你自然不会昏迷。”
“原来如此。”袭人这才了然。
“前日宁国府一别,我对姑娘的家世也略了解一二。”冯紫英暗自抚上剑鞘,沉吟片刻,又放开了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有朝一日事□□泄,姑娘也别怪我不念旧情。”
“谢将军往开一面,此事绝不会从我口中泄露!”袭人深深一福。
“我记下了。”冯紫英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直到窗外整齐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袭人才缓缓站起身。刚才有那么一瞬,一种让她浑身寒毛倒立的窒息感让袭人明白,那一瞬间对方当真动了杀机!
幸好只是一瞬间……
翌日,天蒙蒙亮,客栈里的动静多了起来。花自芳一觉睡得沉酣,早起顿觉格外舒爽。原以为自己起得早,没想到出门一瞧,白氏和袭人都收拾得停停妥妥,单等他一人了。
花自芳略觉不好意思,“娘歇了一晚,身体缓了来没有?”
“好多了。”白氏一笑,“厨房一早就送来爽口的小菜、粥和馒头,我和袭人都吃过了,清脆得很,你也来尝尝,昨儿你喝了两大碗姜汤,也没吃多少东西,早饿了吧。”
“让您一说,我还真饿了。”花自芳也不推辞,揽袍坐下,开始用餐。
外面雨停了,天也放晴,太阳出来,没一会儿就照得人全身暖烘烘的。
袭人推门进来,脸色如常,“这店里的伙计实在,草料添得足,马儿一早的精神也很好。咱们的马车停在屋里,车轮轴子等都没事,不会耽误咱们上路。”
“你这么勤快,让我这个当哥哥的都没地儿站了。”花自芳取笑道。
“我哪有那本事。”袭人失笑。
两兄妹说笑了一会儿,就扶着白氏下楼。花自芳到柜台结完账,又买了些干粮带走。三人离开客栈,上了马车,继续往平安州的方向赶去。
这一路因着袭人有意督促,一家人没再额外停驻,快马加鞭之下,五天后就到了平安州。
袭人掀开帘子,看着古城楼上的三个篆字——平安州,心道倒颇有些古韵。
城门口有守军守着,东西两侧门有百姓进出,且每人都要经守军检查才能通过。倒是正门有栅栏拦着,虽也有几个守军,但一个个东倒西歪的,一看就没正经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