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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一口气呛住,忽地头一遭发现“嗯”字竟这么憋人。他满腔牢骚无法发泄,只得化作硬梆梆一声别扭冷哼:“嗯哼!”
高文站在徐卷霜背后,朝她后脑勺吹气:“我先把这些碍眼的全打发走,再来同你仔细谈。”
徐卷霜右眼皮忍不住抽抽:这些碍眼的?
徐卷霜张唇刚想制止高文,高文却已将手臂从徐卷霜背后绕了过去,堂而皇之地搂住她。
高文将唇凑近徐卷霜脸颊,徐卷霜以为高文要吻她,面皮一红。
谁知,高文对着徐卷霜打了个哈欠:“小姿啊,今天也乏了,不如我们回家去吧!“高文又朝萧叔则大手一挥:”叔则,我走了!“
高文再歪头望段燕山:“二殿下,我走了!”
段燕山窘迫至极,萧叔则始终面上挂和煦笑意,徐卷霜在高文怀里拉拉他的袖角:“你做甚么?”
高文白徐卷霜一眼,也不回应,搂着她就起步。沙子细软,高文步伐又重,一脚一脚都踩陷进去。
“朕也有些乏了,天色也不早了,不若回宫吧。”皇帝却笑着开口,很明显处处都有意退让高文。
“父皇说的是。”
“圣上玉言。”
段秦山和萧献几乎是在下一秒就附和。
“那皇上先行,微臣不敢抢去皇上的道。”高文却对皇帝的好意丝毫不领情,反倒更进尺一步,向着皇帝漫不经心弯两下腰:“还有,微臣太惶恐,恐到腿软,无法恭送陛下离开。”
高文两足立定不动,明显是要对皇帝就此远目了。
皇帝的脾气出人意料的好。高文这般顶撞君王,大逆不道,皇帝却并没有生气,两侧唇角挂起的笑意不减,若说唯一异样……那就是皇帝双耳颤得厉害,震得明显。
皇帝忽然咳了一声,萧献和段秦山赶紧关切皇帝的身体,皇帝却摆手:“无妨!”
皇帝眼睑微垂,龙颜不可测,低沉下旨:“走吧。”皇帝说完不再多言,亦未再瞥向高文,直接就迈步走了。
群臣拥簇在后。
徐卷霜心内拿捏不准:皇帝微服离去,她这个庶民当送不当送?
徐卷霜就移目去瞟萧叔则,见萧叔则迈步紧跟皇帝身后恭送,徐卷霜便也准备效仿着迈开步子。高文却臂上用力,狠狠将徐卷霜掐住:“干吗送他?”
他言语冷厉,仿佛在责备徐卷霜做了什么坏事。
言罢,高文臂膀拴住徐卷霜的腰,迫她随他一齐转身——连皇帝的背影也不愿瞧。
徐卷霜实在忍不住了,出言提醒高文:“圣上是仁厚之君,国公爷这般样子,有些……太过了。”
她蹙眉抿唇,面色上明显有谴责高文的意味。
高文一听徐卷霜的话,再一瞧她的表情,不高兴了:“我太过什么?”
“圣上处处仁厚于你,你却咄咄逼人。你没瞧见圣上万般无奈的样子——”
“呵呵,此言差矣,父皇可不是万般无奈。”五皇子段秦山本是随皇帝远去,却不知为何折返回来,听见高文和徐卷霜夫妾谈话,竟然插嘴。
徐卷霜还算了解段秦山,他为人通情达理,性子温和,甚少与人争执。徐卷霜忽听段秦山这句话,有些迷茫,放眼去凝望段秦山面庞,见他两眉弯弯,双目巧笑,看起来……像十足十不过是开个玩笑。
段秦山开玩笑般,目光风轻云淡扫过徐卷霜和高文:“父皇不是万般无奈,国公爷这副勉为其难,痛苦万分的样子……才是真正万般无奈呀。”
“嗯,不错。”高文不假思索接道:“圣上不是万般无奈,本公是万般无奈,而郡王爷你却是万般无赖。”
段秦山和徐卷霜闻言皆怔忪,半响,两个人会意过来,
段秦山面皮僵硬,阵青阵白,却依旧保持着笑意,慢慢回道:“高国公果然高见。”
“错。”高文又迅速接口:“对你只需低见就可以了。”
“五殿下——”徐卷霜欲上前一步,却被高文搂紧,动身不得。
段秦山眸光再移,落到徐卷霜脸上,缓缓漾开笑意。他张张嘴,空有唇形却无声地对她示意了两个字:阿霜。
徐卷霜本来想对段秦山讲一些话的,睹见段秦山的口型,她刹那什么也讲不出来。
段秦山合上唇,又意味莫名地摇摇头,他笑着转身,自顾自离开了。
待段秦山去得远了,徐卷霜方才轻斥高文道:“你起初是对圣上不尊,后来五殿下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又如此呛他。我瞧着圣上和五殿下均是仁厚和气的人,待几位大人都亲近,你为何……偏偏要跟他们过不去。”
“圣上和本公的事,你最好不要参与。”高文的声音,冷硬胜过他腰间的佩剑。他略有不悦:记得自己以前就提醒过徐卷霜,让她少管闲事。
接着,高文的心思又从皇帝飘飞到段秦山:段秦山啊,他最讨厌这位五皇子了。待人虚以委蛇,笑面不笑心,做事又事故老到,滴水不漏。高文打小就跟段秦山关系不佳,觉着段秦山这个人恶心。他常常故意同段秦山作对,可高文来硬,段秦山却来软,大多时候高文均觉一拳打到棉花上,胸口憋闷得慌。
久而久之,高文都懒得提段秦山这个人了
所以徐卷霜质问高文缘何要故意同段秦山言语相冲,高文也懒得多讲,就告诉她:“本公想讨厌他,便讨厌他。”
徐卷霜听高文这意思,却误解他是说:瞧一个人不爽,完全不需要理由。
真是霸道蛮横!
徐卷霜不由得心底暗埋下对高文的丝丝不满。
“你指责我,却维护一个陌生人?”高文突然问徐卷霜。
徐卷霜神色莫名一慌,仿佛做贼被抓到,心有一两分虚。她低了头,不敢对视高文双目,支支吾吾否认:“我……没有。”
“嗯。”高文心大,并为察觉徐卷霜的异样。他转念就想起另外一件事,对徐卷霜抱怨道:“萧尚书这一趟过来,明显又把叔则坑陷了。”
高文替萧叔则抱不平。
徐卷霜微微张口:她怎么觉得……萧尚书将皇帝引来,明显是想引荐萧叔则,为萧三公子好啊?!而且把萧三公子坑陷的人……是高文才对吧?还有二殿下,还有她……众人好像都被高文坑陷得不清啊!
“叔则的生母原是萧尚书的一名姬妾,那时文侍郎看中了她,便从萧尚书手上将她讨了去。哪知叔则的母亲转纳三日,就查处身上有月逾身孕。姬妾未还,但文侍郎到底把叔则还回萧家……”高文愤愤,右手不自觉握拳:“所以萧尚书才总对叔则偏见,处处害他!”
高文说者无心,徐卷霜听者却多心了:她也是一名妾室,也是被转手他人,却不知自己今后……
徐卷霜不愿多想,些许难过,沉下脸来。
却说皇帝一行人离了江滩,往皇宫的方向归去,边走边谈。
皇帝似有意似无意同尚书萧献聊起:“王远乔去了也有十年了吧?朕瞧着,他那女儿无论立、坐、蹲,皆姿仪规矩,衣衫不乱。还知道帮子文这小子打圆场,上来献茶,尊卑懂礼,倒像是个通人情的丫头……且同朕对视时,却也目光坦荡,并无怯意。”皇帝沉吟数秒,忽然说:“庄妍靓雅,风度超群。堪为妻姿。”
皇帝笑了两声,吩咐萧献道:“你去查查,子文这小子是怎么纳得她的,若是强抢民女,朕不轻饶他!”
说不轻饶,但皇帝提到高文的表字时,情不自禁语气放轻便柔,一句话五六分恼怒,却有八}九分宠溺!
段秦山随侍皇帝左右,自然将皇帝的话都听进去,他忽然就回忆起今天徐卷霜被高文拥在怀里,鬓发如云,褶裙绿波。
绿波飘飘荡荡,段秦山的心绪有些不得着落。
段秦山不知不觉就走慢了,渐渐同段燕山并肩,继而没有听到皇帝接下来同萧献说的那句话。
亦或者是皇帝故意等段秦山走远,听不见了,才说的这句话:“不过既然是王远乔的女儿,为妾却也不冤枉她。”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有点少,因为催着断网了,我赶紧发上来,怕等会就发不了了!
大家周一见!
27第二十六回(捉虫)
皇帝那厢回宫,萧叔则这厢折返回来,见着高文和徐卷霜俱在等他。
萧叔则抬眼轻扫红炉,炭灭火熄,再扫竹案,估摸是水冷茶凉。萧叔则就笑着询问另外两人:“要不我再沏一壶?”
“喝什么啊,还是酒好!”高文忙摆摇头,示意萧叔则不必沏了。
萧叔则便无声笑笑,先寻到竹椅坐下来,伸直双腿,缓解刚刚恭送皇帝回去路途稍长引发的阵痛。过会,萧叔则才善意同高文商量:“子文,别再似个稚童样撞圣上,总归改一改。你瞧着,我这建议……可行?”
“只这一事不行。”高文果断拒绝。他未摇头,只喉头向下滑动一下,仿佛心也跟着沉:“我唯求皇上赐我一死。”
“怎么这么大点事就说死呢?”徐卷霜在旁听着,不由自主插了一句。
高文脸色瞬间变差,扭头直勾勾盯着徐卷霜:“你知道这事有多大吗?”
徐卷霜刚想开口说国公爷那您倒是说说,这事究竟有多大?
她一直很好奇。
高文却又抢先扭回头去,不与徐卷霜对视。
不告诉她。
萧叔则瞧着高文和徐卷霜这一来一往,便微笑着打圆场,改聊别的话题:“时已过申,你们饿么?”他又温声补充:“若是饿了,我让亿仞和羽衣给做几道可口的菜。”
徐卷霜闻声看天色:京中夜色来得晚,瞧着夕阳尚染江面,却不察觉已经过了申时啊……
她又想到话中提及的“万仞”:高文是有多少仆从在萧叔则这啊……
“萧三身子不便,得亏子文屡拔人手来这边,一直照佛着我。”萧叔则慢慢地说,不急不徐一句话,却时机不早不晚应上她的心思。
徐卷霜禁不住就抬眼去望萧叔则:萧叔则的眸中仍是层烟淡雾,望着清宁,却又莫名带着一股万事万物都看得太穿的寂寥。
她忽觉心中跟着也有三两分惆怅,挥之不去。
还好高文高亢的声音打破了这惆怅。高文嗓音充沛地对萧叔则说:“叔则你跟我客气什么!”他握拳,似有愤懑:“实在是你父亲待你太差,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萧叔则摆摆手,眉目间皆很淡散,倒是高文一直站在那气鼓鼓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受苦受气的是高文,萧叔则反倒是出言关怀安慰那个人。
高文抖一会右耳,平静下来:“算了,今晚也别家吃了,我请你们出去吃!”
萧叔则听了,停顿少顷,作答:“好,我也许久未进城了。”
高文便擅自做主,自己骑马,命亿仞驾出来精舍里的马车,连带着羽衣也捎上,一行五人全部进城。
亿仞驾车似乎比较慢,马车很行了一段时间,进城的时候天幕已经全黑了。
大殷开国两百年,一直都设有宵禁。今帝登基后,却将这百年宵禁给取消了,虽着天黑,沿街却是华灯俱上,反倒比白昼里更亮丽堂皇。街边卖胭脂首饰的,卖小儿玩具的,卖各色五金的,纷纷俱在卖力吆喝,不少男女围在摊前挑选。除了摊点,各色铺子里也是灯火通明,尤其是几家打铁铺,因为生意兴隆,铁匠们全都上工,灼炉锤铁的声音乒乒乓乓,此起彼伏的传到街上。
萧叔则坐在车厢里,规矩远离徐卷霜和羽衣数尺,他挑帘一直在观察街边摊点,瞅见巷口一家馄炖摊,热腾腾正冒着热气,又正好有一桌空位,萧叔则就隔空向高文笑喊道:“子文,我瞧着那馄饨摊不错。”
高文循声一望,点了点头,命令亿仞道:“找个地方把车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