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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前后空空荡荡,唯有清流从林间穿来,绕过后窗,日日夜夜发出清亮欢悦的声响。
这声响在初时听来令人心旷神怡,可听得久了,也不过如此,尤其是到了夜间,蓝皓月本就因全身酸痛难以入睡,再加上不停流淌的泉水发出哗哗之音,更觉头痛欲裂。
她烦躁地睁着眼睛,小心翼翼翻转身子,在床与墙的接缝处忽然摸到了什么东西。虽说在这床上已睡了一天,但她始终不敢多动,如今触到了这冰凉的物件,探手从竹席边缘摸出来,原是一支光滑润洁的笛子。
蓝皓月怔了怔,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细细看着,那笛子尾端缀着皎白流苏,丝丝缕缕簌簌落落。在那流苏之间,还系着一枚水滴状的青色玉饰,温润无瑕,宛若天成。
她握着竹笛,心中一惊。
这笛子是池青玉一直坠在腰间的。
蓝皓月环顾四周,忽然想到昨晚程紫源带她进屋后,便叫素怀到别处取了灯来。
——这原是池青玉的住处?!
她的心跳有点快,有点乱。
蓝皓月握着笛子,想到了那夜初见时,在月光下浮动的悠扬曲韵。那支似乎唤醒了沉寂天地,唤开了满池莲花的曲子,在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听他吹奏过。
月光下,笛子尾端垂下的玉饰澄澈清幽,她不禁轻轻托在手中,端详之下,发现玉饰的内部有纯白絮状纹路,那纹路重重叠叠,恰似一朵盛开的莲花,幽然独处于青绿色的玉石内。
她懵懵懂懂地将竹笛凑到自己唇边,才一触及,那微凉的感觉让她自心底发出些许的战栗,慌忙间便又将它放回了原处。
有微风自窗外袭来,拂动青帘轻轻飘起,如同一场素洁无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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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她同样直到很晚才入睡,罗浮山晚间甚是清凉,她翻来覆去没盖被子,到天亮后嗓子肿痛,摸摸额头,竟有些发热。
素怀来送早饭,见她恹恹躺着,精神不佳,便问道:“蓝姑娘,你的脚伤还是很痛吗?要不要再请我师傅过来?”
蓝皓月摇摇头,道:“不用了。”她看看素怀,见屋外无人,便小声道,“这屋子原来是谁住的?”
“是小师叔。”他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道,“原想让你住到我大师伯那院子里的,但是当时师傅怕你腿骨断了,就近到了这里。他们住在前山,所以不太过来。”
蓝皓月蹙眉道:“为什么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没有人照顾他吗?”
素怀讶异道:“他又不需要别人照顾,在这里不是很清净吗?”
蓝皓月闷闷不乐,觉得他们对池青玉好像并不关心。
正说话间,忽听外边素华喊道:“素怀,跟我去前殿打扫!”
素怀忙放下手中饭盒,匆匆离去。蓝皓月透过窗子看着两人飞奔而去,心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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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怀这一去很久都没有回转,蓝皓月独自撑着病体在床上坐着,渐觉不支,迷迷糊糊地便歪在床头睡着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外面有人交谈,她揉揉眼睛,却觉半边身子已被自己压得发麻。而这时外边的谈话声已经远去,蓝皓月听不懂那内容,但那其中有一人的声音澄澈如泉,温良蕴藉,令她心中隐隐一动。
她急急忙忙地扶着床栏下了地,左足处还是肿痛不能举步,只得忍着痛以右足跳到窗前。天气湿热,窗户本就开着,屋前竹林中有人远去,只留下淡淡背影。她咬牙拿起桌上的宝剑,撑着它挪到门外,但此时那人已经消失在竹林尽头。
即便如此,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仍使蓝皓月心神不安,她一步一步沿着竹林中的小径往前挪动。没走多远,已快支持不住,而这时遥望到竹林尽头有一白石长廊,廊间植有凌霄,碧绿枝条垂落及地,浅红色花朵点缀其间,有两人正站在重重花影下交谈。
蓝皓月小心翼翼地走近花廊,面对着她的年轻人面容俊朗,唇角微微上扬,正是顾丹岩。而顾丹岩对面的人与他作一样装束,始终不曾转身。
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顾丹岩早就看到了她,朝她微微颔首。蓝皓月扶着长廊石栏稳住身形,轻声道:“顾道长。”
“蓝姑娘,没想到你竟然会真的来了罗浮山。”顾丹岩笑着,又朝她望了望,随即扶住他对面之人的肩膀,示意其转过身来。
风吹花落,藤蔓轻舞,蓝皓月再次看到了池青玉。
他依旧清秀出尘,双眼若有所思似的望着前方,带着几分萧索。此时的他果然不再是以往装束,而是穿着青色斜襟道袍,头戴玄黑网巾,上饰鹤型白玉长簪。
唯一没变的只是肩后背着的银质带扣,以及手中握着的碧青竹杖。
在树荫花影之下,这一身装束更显得他如同云端上仙,远离尘烟,超然脱俗。
但在蓝皓月看来,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乍一见到他现在的打扮,心中骤沉,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池青玉的双眼似是望着远处云端,他先前分明是与顾丹岩在说着话,但此时却一言不发,脸上虽无怒意,却冷得像冰。
蓝皓月手足无措,怔怔地看着眼前已是一身道服的他,一路上的憧憬与热情竟渐渐沉寂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乃们上次冤枉素怀了!还说他与莞儿合谋……第二,秉着我惯有的“卡文”技能,果然如某位读者所说,我在最后才让某人出场……砖头会飞来咩?顺便说一下,这周要完成的榜单字数较多,所以明天也更新。嘿姆嘿姆~
、第二十四章 芳心拗尽丝无尽
顾丹岩见蓝皓月行动不便,站着都很吃力,便上前一步,道:“蓝姑娘,我听程师兄说了,你的伤势不轻,现在还不能下地。”
“我……我等会就回去躺着。”她支支吾吾地道。
顾丹岩道:“那好,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叫素华来扶你回屋。”他一拍池青玉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向蓝皓月一揖道,“青玉在这陪你一会儿,素华还在前殿,稍后就到。”
蓝皓月默默点头,顾丹岩走出长廊朝前山行去。池青玉这才扶着廊柱坐下,还是不动声色,不惊不怒不喜不悲。
她颇为难堪地想要坐下,又不敢离他太近,小心翼翼地坐在花廊的另一端。
两个人各坐一边,许久都不曾出声。蓝皓月怔怔地望着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由道:“池青玉,好久不见……”
池青玉紧抿着唇,脸色微微发白。
她忽又觉得这话不妥,忙弥补似的道:“我听到你说话声音,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他却还是静默,非但不回话,连表情都是无动于衷。
蓝皓月本就在他面前慌里慌张,现在他这个样子,她不知该如何缓和气氛,抬头看了看远处,怕素华现在就赶来,心中一急,便脱口而出:“你还在生气吗?”
池青玉的眼睫微微下落,淡漠道:“有什么气好生?”
蓝皓月咬了咬下唇,朝他那边侧过身子,道:“上次在回唐门的时候,我……”
“没必要说这些了。”他轻轻呼吸了一下,忽而换了话题,“你这几天不要再下地乱走,不然还要耽误时间。”
“……谢谢。”她小声地说着,撑着双手往他那边坐了一点。其实两个人还是离得很远,池青玉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握着竹杖站起身来。蓝皓月一惊,以为他现在就要走,忙道:“我住在你的屋子里,等会儿请素华帮我另外找个地方待吧。”
“不用。我住到三师兄那边。”他稍稍偏过身子,像是想要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那……给你添麻烦了。多谢你。”蓝皓月诚挚地道。
池青玉还是冷着脸,淡淡道:“我这个人,不仅眼睛是坏的,心也是坏的,又有什么好感谢?”
蓝皓月懵了,心猛地一寒。
他果然还是很介怀那天她气极时候说的话,这句话现在由他口中说出,语气虽然淡漠,却更像一把尖针刺在她心里。
她回想起那天的情形,还清晰地记得他听到这话之后,瞬间变了脸色的样子。
蓝皓月本来想好的道歉的话,此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与父亲的吵架,这一路上的辛苦,被莞儿带到荒山后差点摔死的困窘,一时间都涌上心头。她低垂着头,坐在幽幽紫藤之下,眼泪转了几转,终于抑制不住就滚落了下来。
可她又不敢哭得大声,只能颤抖着双肩,极力压抑自己的声音。
池青玉倾耳听了听,静默片刻,道:“我没有骂你,你为什么要哭?”
“我只是想来向你道歉……”蓝皓月呜咽道,“你走了以后,我很难过。”
他抿着唇,朝她这边走了一步,道:“你是从蜀中过来的?”
蓝皓月胡乱点了点头,又意识到他看不到,便带着哭音应了一声。
“那么远,你不长脑子的吗?”他低声说了句,皱起眉,“三师兄早就跟我说过了,你何必跑来岭南?!”
“可我……”她无言以对,甚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池青玉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道:“等伤好了,我请人把你送回家去。这里离衡山还稍微近些。”
蓝皓月负气道:“我不回衡山。”
他一怔:“为什么?”
她不回话。池青玉却猜到了几分,冷冷道:“你还是与父亲不合?”
“他总是指责我。”蓝皓月心烦意乱。
池青玉沉声反问:“那你准备怎么样?浪迹天涯?未免想得太天真。”
蓝皓月委屈道:“我自有去处,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待在这里?”
“我没那么说,可你总要有回去的时候。这里是道观,女客不便久居,你伤好了就走。”池青玉干脆利落地说罢,持着竹杖便要走。
“池青玉!”蓝皓月抹去泪水,费劲地站了起来,“你真的不愿意原谅我了吗?”
池青玉脚步一顿,背对着她道:“我说过没有生气,又何谈原谅?”
她眼中一阵酸楚:“可你的样子分明还是生着气。”
“大概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吧。”他无谓地道。
“朋友一场就不能挽回点什么了吗?”蓝皓月悲伤道。
“我是出家人,无亲无眷,更没有什么朋友。”他不含感情地说完,朝前走去。
落花翩飞,洒了一身,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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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华赶来的时候,蓝皓月已经摇摇晃晃走到了半路。回到小屋,她一句话都没说,愣愣地坐在床上。
“蓝姑娘,你见到小师叔了?”素华不解地道。
蓝皓月像是没有听见似的,怔坐了一会儿,躺倒在了床上。她足足躺了半天,直至中午素华来送午饭,喊了她几声也不见起来,走上前一看,蓝皓月双目紧闭,身子蜷缩成一团,恹恹地朝着里侧不动。
素华探手一摸,才觉她浑身发烫,又撩起她裙角一看,只见左脚伤处更显红肿,高出一大块淤青。
素华急忙叫来了程紫源,他皱眉道:“说了要五天才可下地走路,怎么弄成这样?”
蓝皓月颓丧地睡着,无力回答。素华在一边解释了缘故,程紫源不悦道:“我是不便常来,因此叫你照顾她,你倒好,把人扔在屋里独自去前殿了。”
素华不敢回话,蓝皓月涩涩道:“道长不要责备素华,是我自己不识趣。”
程紫源摇了摇头,吩咐素华取来外敷的药膏,蓝皓月这次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任凭他上药也不吭一声。程紫源离开后,素华搬来椅子坐在门前不敢再走,蓝皓月出乎寻常地安静,忍着百般不适只朝里卧着。
那支竹笛还放在枕边,她怔怔地望着,心中涩然。为让自己不再沉沦,索性闭上双眼不去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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