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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出了什么事。”世瑶轻轻地问了一句。
“冀王薨了。”
世瑶纵然有些准备,还是难免有些心慌,她强自振作了精神,才对赵佶说道,“不要怕,你不会有事的。”
赵佶抓住世瑶的手,指尖冰凉,“太后前脚出城,就有人禀告冀王薨了,圣上说未免太后伤心,所以先要瞒着,等太后一切安顿好了,才能报丧。”
世瑶冷道,“太妃好容易才把太后盼走,若是因为冀王的丧事耽搁下来,下次再找机会可就难了。圣上跟太妃心意相通,怎么会搅了太妃的好事!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冀王早有不臣之心,圣上幼年就有察觉,你虽然跟冀王有所接触,也没有越过宗室之间的底线,圣上最多不满而已,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赵佶微微点头,“我明白,但是冀王毕竟是我亲叔叔的,落到这个下场,我心中实在是难安。朝中有人议论太皇太后昔年有意废黜圣上,可是议来议去,也说不出来太皇太后打算改立何人。”
世瑶叹道,“太皇太后当年最疼你跟赵似,若不是朝臣们看着皇帝对你还好,只怕那个人就是你了。”
“说起来,还是来凤骄救了我。”赵佶不无感慨的说道,“虽然圣上对我还不错,当年我也的确是年幼,但是如果不是来之邵顾着他的女儿,这事情未必我就能撇清干系。”
世瑶亦是感慨,没想到赵佶错有错着,“我始终觉得你当年毕竟是年幼,太皇太后对你跟简王也没有任何区别,我却忽略了他们颠倒黑白的本事,现在回头在想想,你年纪那么小,不是正合适太皇太后把持朝政吗!”
赵佶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除了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他们就算是向天借胆也不敢往老十三身上扯。至于冀王,太皇太后在世时是如何压制着他的,圣上跟朝臣们心里都很是清楚,无职无权,无诏也不准进宫,进宫也是只到崇政殿,从不进崇庆宫,也不会避开皇帝,他们就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没办法诬赖太皇太后。只是可惜了皇太后,还是被逼离京了。”
“走了也好,省却多少烦恼!”世瑶也只能这样劝赵佶,也算是劝她自己,“太后究竟往何处安置,上次来时却没有告诉我。”
“五台山大孚灵鹫寺。”
“那么远!”
“是太后自己选的,圣上下了旨意,修缮单独的禅房给太后静修,銮驾走得慢,估计到五台山的时候,禅房也修的差不多了。”
“文殊菩萨的道场,也的确是修行的好地方。现在是不方便,以后你若是有机会,记得去看看。”
“那是自然的,礼法上她才是我的母亲。”
说了说这会儿的话,赵佶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二人都是心有余悸,因此都没有开口。云纤听着要紧的话都说完了,这才进来,假作没看见二人凝重的神色,笑着问道,“王爷可是用了膳过来的,若是没有,跟我们娘子一起用点斋饭可好!”
赵佶哪有那个心思用膳,只是不想耽误了世瑶,因此叫云纤又摆了一桌,略用了几口。他本来情绪就比较紧张,跟更加上宫里好吃好喝养刁了嘴,这道观里的粗茶淡饭他哪里受得了,一时竟觉得难以下咽,“你每天就吃这些东西吗?”
世瑶早就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出家人清静苦修,本就不该在意这些口腹之欲。”
赵佶一听出家这两个字心里就冒火,只不过世瑶面前他也只能忍着,他没好气儿的叫道,“云纤,给孤煎盏茶来。”
“是,王爷。”
世瑶瞧着赵佶气鼓鼓的,微微发笑,“我们这儿多久都没有煎过茶了,只怕丫头们都生疏了,云纤把茶具摆上,我亲自来煎吧。”
赵佶认真的打量着世瑶,想他适才唐突,世瑶却不曾责备,心里愈发相信她真的把自己当成出家人了。赵佶知道有些话现在说了也没用,心里头放着反倒好些,他用力把脸色缓了缓,淡然说道,“不要费那个功夫了,我马上就得离开,就把之前你给我的那个茶,在斟上一杯吧!”
“那么苦的茶,怕你喝不惯。”
“那你是怎么喝的惯的?”赵佶突然问道。
世瑶突然想起了苗贵妃,那个已经薨了好几年的仁宗贵妃苗氏,当年她让焕春送茶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可是现如今,连昔年半点影子都找不到了。曾经一起品茶谈天的林淑娴、苗月华,一个已经去了,另一个失了宠几乎半疯,至于她自己,大概是得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
“宫里的女人,都会习惯这个味道的。”
第三十一章 陈年旧事
赵佶临去之时想了些什么没人知道,没过几天,他再来的时候,却带了一把瑶琴。
世瑶好久都没动琴了,出宫的时候,就连“绿绮”都留给了秦才人,突然之间见到这么一把琴,却感觉有几分怪异。
“这是?”
“混沌材。”
赵佶说着便把琴安好,又命人焚了香,才随意的拨弄了两下。世瑶听着,这音色竟然不输宫中的“春雷”,她不由得笑道,“我倒也自诩见过些好东西,可是这样的好琴,我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莫不是成了井底之蛙?”
赵佶却没有说话,叮叮咚咚的弹了半阙广陵散,隐隐间,含着悲怆之意。
冀王的丧礼将近尾声,赵佶作为侄子,这个时候可是不该跑出来。而世瑶也相信,他琴声中的悲意,不会是为了他的叔叔,世瑶很是奇怪,忍不住问道。“发生何事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冀王府上?”
“今日无事,过来看看你。”赵佶收了式,抬头问道,“这把琴如何?”
赵佶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的,不过,世瑶还是坦然答道,“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音色却是不输雷氏所斫的传世名琴,我却是不明白,此琴你是从何处得来?”
“这是刘安世送给我的。”
“刘安世?”世瑶略一思索,便问道,“他被罢官了?”
赵佶有些惊讶抬头看着世瑶,“你怎么知道?”
世瑶有些替刘安世可惜,毕竟铁骨铮铮的赤胆忠臣,然而,他的结果世瑶早就预感,皇帝就算是能放过所有的旧党,也不会放过他的。
“那时候你还太小。很多事情就算听说了也未必记得。那年咱们刚从陵殿回来,就有传言说是宫中在寻找乳母,太皇太后震怒非常,刘安世特别上了奏章要求皇帝洁身自好,言辞激烈,让圣上非常的难堪。那时候我就知道,刘安世必有今天这么个下场,他忍了这么多年,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赵佶急道,“哎。你何不早点说与我听,我也好提醒他一些,让他躲避躲避才好。”
“你皇兄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口气他要是出不来,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刘安世就算是想要辞官也是没有机会的。况且,现在对于刘安世来说不过是罢官而已,如果真的不让圣上出了这口气。恐怕还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赵佶想想也的确是这样,他那个皇兄原本看着还不是那样睚眦必报,但是瞧瞧眼下的这些作为,可不是什么有心胸的人。
“对不起,世瑶,是我过于心急了。”
赵佶突然之间正儿八经的给世瑶赔礼道歉。让她真有些不习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值得你这样的郑重。”
赵佶有一点点脸红。却也不再纠缠这种小事,“你有所不知,我跟刘相公真真是忘年之交。虽然我们不过是因音律而结交,但是刘相公的品行和学识,都让我十分的钦佩。他实在是一位难得的贤臣。却遭到了这样的待遇,我心里很是为他不平。”
世瑶点点头了。“刘安世的为人,太皇太后亦曾赞不绝口,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圣上怀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希望他自己不要过于郁郁了。”
“刘相公是豁达之人,想必很快就能释然。只是当年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希望你能够如实相告!”
乳母事件的始末原委,没有人比世瑶更清楚的了,可是,她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跟赵佶说那么多,“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佶沉吟着说道,“那时候的事情,我依稀也有些印象,我相信刘相公绝不会无中生有,中伤皇帝,但是我毕竟是年纪太小,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你在太皇太后身边,想必一定很了解。”
虽然时隔六七年,但是那时候的情形世瑶从来也不曾忘,正是因为那件事情,让她不再是寻常的侍奉女子,而是慢慢的成为了太皇太后的心腹。但是,时过境迁,她并不觉得赵佶有知道这个真相的必要,“事实是什么不会有人比皇帝更清楚,对刘安世如何处置,也是皇帝说了算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心里还能好受些,知道了,却也未必是福气。”
赵佶忙说道,“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只是想知道实情,你就告诉我吧!”
赵佶看起来十分认真,世瑶也相信他做事会有分寸,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知道都告诉他。
“刘安世当年的确是上过奏章指责皇帝,甚至还规劝太皇太后要对皇帝严加教导,他也不算是无中生有,很多风声确实是从宫中传出来的。而那时候怀孕的妃嫔,就是现在的刘贤妃。”
“那个孩子就是献愍太子太子赵茂?”赵佶惊问道。
世瑶并不愿意想起那个孩子,或多或少也是因她而死的,可是赵佶提了,她也不得不点头。
赵佶脸上疑虑愈深,“可是这就不对了,我母亲过世我们一起去的陵殿,那是在五月份,献愍太子是出生在十二月份的,更何况太子还是早产,也就是说五月份的时候刘贤妃也就是刚刚怀上身孕,何必急着寻找乳母。若是寻个懂得安胎的嬷嬷,宫里有得是,就是圣瑞宫也是一抓一把,何必宫外去寻!”
世瑶听着,微微的笑了一笑,赵佶能想这么多,已经让她感到安心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是是非非、虚虚实实,身处局中的人,看到的可能永远都不是真相。”
话虽如此,赵佶始终都有些放不下,“那这件事情最终是如何收场的呢?”
“太皇太后对朝臣们说是徐国长公主的乳母不够尽心,所以宫中要另外寻找乳母,这件事情跟圣上毫无关系,也算是为圣上洗刷干净了。”世瑶并不想提起自己在这中间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她心里也希望赵佶不要在追究下去,跟皇帝有关的事情。知道太多没有好处,“圣上对此事难以忘怀,其实也不算是意外,而你所能做的,不过是让你朋友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他对自己的将来,也未必没有预感,只是还想凭借自己的一份心力,为朝廷做点事情罢了。他昨日遭贬,趁夜命人送来此琴,但是却不肯与我相见。直言与我有害无益,这样的朋友,我怎么能弃他不顾!”
“你若是有能力。自然不该弃他与不顾,但是,如果你自保尚且不足,却要强行顾他,弄到最后事与愿违。岂不是也辜负了他的好意。”
“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但是这心里就是忍不住……,哎!”赵佶重重的叹了口气。
然而,他却突然发现世瑶并不再避讳跟他谈论宫廷的隐秘,心里好像又能看到一丝光亮。
他的复杂心思,世瑶自然是不知道了。她瞧着赵佶心事重重,便笑着劝解道,“知音难觅。我自然明白,然而他虽然是罢官,却未必没有起复的一天,你何须如此呢?”
能跟端王赵佶称得上知音的人,真的不是很多。就算是孟世瑶,也是十分的勉强。虽然他二人都是开蒙于秦才人。甚是世瑶学得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