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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等斗胆自荐随匡将军出征!并以项上人头保证将军对陛下绝无二心!」一众武将刷刷跪地拱手,镇慑人心。
匡顗见状感动万分,但宋曷却忿恨难当,言中有话道:「野马难驯,桀骜不恭!请陛下三思!」
「老臣亦以性命担保匡顗乃为帅之材,对尧国忠心不二!」俞胥紧接宋曷之话坚执说道。
大殿一时沸扬吵杂,两帮人马各执其辞,最后相争无果,遂异口同声向宋玄禛道:「请陛下明鉴!」
宋玄禛不知何时换姿托头靠在身边的软枕看着他们,闻声才慢慢在平福搀扶下坐直身子,满脸轻蔑之意,但双眼却目光犀利地注视他们,彷佛笑话他们刚才一番吵闹。
「此事朕稍后再与逊敏和太尉商议,若将帅之选难以定夺……」他转目斜睨匡顗一眼,惊见与之对视,顿时冷然转首,字字清晰道:「朕大可御驾亲征。」
「陛下!」平福在旁着紧低喊,却回想当日宋玄禛对他的告诫,始终不敢造次,把劝谏的话吞了回去,一个人站在主子身边乾急。
「若无事启奏,退朝。」
宋玄禛起身俯视座下众人,见无人启奏,便在群臣齐声恭送下走出大殿。
众人一见宋玄禛离去,立时纷纷窃语起来。
「陛下刚才说单于要他放人,究竟所为何事?」一个文官回身与后面的同袍说。
「会否是上次闯殿的女子?难道她是单于的爱人?陛下叫匡顗把她掳来?」
文官摸摸下颏的胡子,摆出老练之态,道:「依皇爷方才之言恐怕并非如此,会否……匡顗当真心怀叛国之意?」
「嘘!休要胡说,当心小命不保。」二人偷瞧匡顗一眼,瞥见他正好看着他们,立时惊得低头快步离去。
宋曷斜睨那两人一记,不屑地冷哼一声,偏身问:「涔山,方才那两人位居何职?」
「我仅知二人是个小侍郎,至于姓甚名谁,我自是没兴趣知道。」穆涔山看着二人离去之处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沈敕便站在他身边,训说:「涔山,你日可要接下太傅一职,可不能记不得百官之名。」
「下官知错。」穆涔山惊朝沈敕拱手,欠身回话。
宋曷见了也不作声,心里明白沈敕自知宋玄禛与匡顗之事方迟迟未退其职,如今匡顗归来,朝中两老之一的俞胥却偏帮匡顗,沈敕虽无表明是否站在宋曷一边,但他看顾宋玄禛之心还是显然可见,否则也不会延了辞官养老一事。
朝中官员见他们几个一品大员站在殿中相互对看,自是觉出此处不容久留,不消半刻便退个干净,独留他们数人立于殿中。
宋曷见众官退得差不多了,瞧了匡顗一眼,心想自己也不想再待在此处看着那晦气鬼。
正当他拂袖回身离去,却便匡顗提步上前叫住。他冷冷瞟目一睨,见匡顗正对自己恭敬拱手,道:「皇爷,匡顗此回归国只为陛下一人,若匡顗再有二心,皇爷大可对臣举剑相向,臣定必任君宰割。」
宋曷冷笑一声转身过来,仰颏说:「好一句任君宰割,如此本王岂不被你说成恶人?若你当真叛逆作乱,以本王的武功又岂能与大将军比拼?本王只想全心保护陛下,若他再有差池或是被奸人所害,本王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保他周全。」
宋曷故意咬清「奸人」二字,目光冷得让匡顗如被刀子割开身上皮肉。他明白宋曷所指为何,以往种种他也认了,但今后他绝不再错!
「皇爷忠心众所周知,但如今匡顗绝不亚于皇爷半分。臣就算死,心也只系陛下一人。莫说区区逖国,若陛下要整个天下,臣亦愿为君打遍天下!」
宋曷摇手一摆,截住匡顗欲再续说之话,淡问:「若陛下并非要你的命,而是你弟弟的命,又如何?」
匡顗闻言瞠目,双唇轻颤良久,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无话可说了?既然如此,你方才所说根本只是虚言,这教本王如何相信一个曾经叛国之人?」
俞胥眼见匡顗理屈词穷,便上前为他解围道:「皇爷何苦咄咄逼人?自古人谁无过,过而能改方为难得。若皇爷不予此机,又怎教他显露忠心,以证其辞?」
「本王只怕有人存心谋害禛儿。」宋曷面对俞胥这位两朝元老自是客气一些,毕竟少时亦曾受他指导不少,「我们都见当年禛儿回国有多虚弱,醒来之后口中又不时喊着瑞儿……若非听平福所述,我们还真不知他在逖国遭受何事,又不知这畜生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穆涔山见宋曷越说越激动,甚至欲有上前扑打匡顗之势,他站在宋曷身后抚拍他的后背,好言相劝。
「臣自知罪该万死,如今只能厚颜请皇爷予臣一个机会以证忠诚。臣虽不能在陛下与手足之间二选其一,但若匡顼与臣任何一人做出叛国或伤害陛下之事,臣皆一力承担,以死谢罪!请皇爷相信臣!」匡顗干脆地双膝跪地,深深向宋曷磕了一个响头。
宋曷见状稍退一步,抬眼瞥见俞胥向他俯首揖拳请求,转首又见穆涔山与沈敕无奈地轻轻点头。他重哼一声,甩袖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纵然本王肯信,禛儿亦断不会再信你!」
宋曷一人大步离去,穆涔山与沈敕亦随之而行,徒留匡顗伏地不起。
俞胥长长叹了口气,弯身挽起匡顗的手臂扶他起身,并慈爱地为他拍走额上的尘土,看着悒悒的匡顗说:「老夫帮你一次,可不知下次还可否再帮你。」
「我是真心的,为何无人肯信……」匡顗低首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想为宋玄禛做些什么,但除了为他攻城掠地外,他再也想不到自己对他有何用处。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要恨一个人易如反掌,但要原谅一个人又谈何容易?就算你花一辈子请求原谅,可能也只是一场徒劳,至于是否值得,就要看你究竟对那人有多用心。」
匡顗默默地点了点头,黯然掩脸不语。
「老夫也好久不曾与你叙旧了,来太尉府陪陪老夫聊天吧。」俞胥像对孩子一样揉揉匡顗的头,二人一同离开大殿,匡顗让人去喜益宫交代课业之后,便登上马车往太尉府去。
墨香缭绕,朱砂如血。
平福替主子收好玉玺后,让人送上香茗给主子消疲。
自上次宋攸大胆潜入谦德殿偷盖玉玺以来,宋玄禛每每批完奏章定会让平福把玉玺锁进书柜里的抽屉内。
浓茶甘香,宋玄禛接过茶盅,打开茶盖轻轻一吹,引项嗑了口茶,顿觉喉间不适缓了下来,舒坦地仰后靠在椅子上淡淡一笑。
平福不知多久不曾见过主子发自内心舒心一笑,他出神地看着宋玄禛的脸,连主子转目直视着他也不知。
「怎么了?」宋玄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适才的笑容已不复见。
「啊,不,没有。」平福忙抱着托盘转身,心想主子或许也不知自己笑了。
片晌,宋玄禛方喝毕一杯香茗,殿外便传来太后驾临的高唱。
他让平福收了杯盏,换壶清淡香甜的热茶进来,并起身走到门前迎接自己的母亲。
「禛儿,您看母后带什么来了?」太后一见宋玄禛前来相迎,连请安的话都免了,前接与之携手跨过门槛入内坐下。
谦德殿不同寝宫,没有适合用膳的桌椅。侍者只好即刻从外搬来高几椅子,让宋玄禛母子二人并邻而坐,中间隔了一个高贵精致的檀木茶几。
太后的随行公公德齐依然一副谄媚的嘴脸,但宋玄禛如今却不如以前讨厌他,因为他知道德齐虽是小人,却不敢在他面前耍什么花样,不似那人无声无息地害了自己而不自知。
德齐放下盘了和筷子便得令退下,平福正好捧着新煮的热茶过来,朝他点一点头,便走到主子身边为二人奉茶。
宋玄禛看着德齐放下的盘子,雪白精巧的云片糕如雪片般沿盘子内侧而放,中间放着数株新鲜采下的桂花,阵阵清香飘散开来,令人垂涎欲滴。
太后莲手取过银筷,执起宋玄禛冰冷的手将之放在手心,笑语:「尝尝看。」
宋玄禛挑眉狐疑一笑,不作多想,依太后之言夹起一片云片糕仔细品尝。
「如何?好吃么?」太后满眼期待地看着宋玄禛咽下糕点问道。
宋玄禛带笑点头,道:「好吃。母后为何特地拿云片糕给儿臣品尝?下次母后派人唤儿臣到懿慈宫去便好,不劳母后为儿臣奔波。」
太后慈和地抚揉着宋玄禛骨节分明的手,笑说:「这云片糕可是哀家亲手为禛儿做的,能换得禛儿一句好吃,也不枉哀家苦练数日。」
「母后为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禛儿好,反倒是禛儿让母后担心劳累了。」宋玄禛放下银筷,两手轻轻握上太后的手,用这份身不由己的冰冷包裹着母亲的温暖。
「禛儿……」
太后伸出另一只手抚向宋玄禛的脸颊,回想当日时湛生几经辛苦才能挽回孩子的性命,她登时决定今后日子不再强逼宋玄禛依自己之意行事。
孩子羽翼已丰,有自己的一片天,是她苦苦相逼才令他当日落得如斯田地。
经历几许生死,却意想不到令宋氏一家更加亲密。多年不曾唤他名字的太后与宋曷也渐渐如儿时亲腻地唤他禛儿,母子与叔侄间的芥蒂亦终得以消除。
太后疼惜地看着儿子略带疲惫的脸容,轻摩泛着淡青的眼窝,轻声一叹,说:「若哀家以前让你出宫见识玩乐,你是否便不如此钟情民间一切?」
宋玄禛无力一笑,拉下太后的手,「儿臣明白母后欲说何事。」
他回首轻声吩咐平福命人设膳于此,等他与德齐退下,才说:「人有旦夕祸福,不论儿臣怎么躲,也避不过此劫。此生遇上他,却是孽缘。」
「唉……冤孽,冤孽。」太后连连摆首,簪在发髻上的步摇随之晃动。
宋玄禛看着摇曳生声的步摇,淡淡金光耀眼得令他目眩,一时间顿觉眼前之物霍眨飘渺。
他蹙眉闭目甩了甩头,晕眩的感觉泛起一阵欲吐之意。他放开太后的手掩住嘴巴,犯吐的声音随之不断,吐息也越发急促紊乱起来。
「禛儿,你怎么了?快告诉母后哪儿不适?」太后着紧地起身走到宋玄禛身边,一边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对外叫喊:「来人啊!传太医!」
宋玄禛抓紧太后的手臂,吃力地摇头说:「儿臣……没、没事,咳,咳咳!」
「还说没事?!」太后见他的脸色一下青白起来,本已淡色的唇瓣已苍白如纸,身子一下子虚弱如此又怎会没事?
宋玄禛本想再说几句阻止太后传太医过来,可一开口便被一阵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