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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你对她心怀不舍?」太后挑眉一顿,语尾声音一扬,尽透不悦之色。
「非也。」匡顗摇头拱手,续说:「若匡顗轻易扼杀无辜,岂非证明自己是薄情无义之徒?如此玄禛亦会鄙视我的所作所为。」
「好,那哀家问你,该女子毒害陛下,该当何罪?」
「此非匡顗能够定夺,应一切依法处之。」
太后红唇一勾,悠然说:「若是死罪呢?」
「如此便是罪有应得,不容匡顗干涉。」
「嗯……」太后点了点头,思忖片晌,转首看向逊敏,「取命从丹过来。」
逊敏愣了一下才向太后拱手低头,他站在原地轻动两指,少顷,一人如风般纵身而下,单膝跪地把手中的瓷瓶呈给逊敏。
逊敏接过瓷瓶呈给太后,太后伸手接过,从中倒出一颗碧玉色的丹药,稍稍看了一眼,便把它送到匡顗面前,示意匡顗接过。
「逊敏,告诉匡将军此药何用。」
匡顗拿着丹药看向逊敏,看见他无奈地看他一眼,然后娓娓道来:「此药名为命从丹,乃暗卫死士长期服用之药。此丹药性猛烈,初服时能令人饱受绞痛之楚,且仅服一次便能令服者有瘾,若一月不得解药,三日内定毒发而亡,故此全宫上下只有死士方服此药,一般暗卫则无须服丹。」
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替宋玄禛理好鬓发,希声说:「陛下本性心慈,哀家绝不能容忍陛下被人欺了去……你明白哀家的意思吧?」
太后淡淡转目下眼看向匡顗,眼神虽然凌厉,但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不已。
匡顼自看见那颗丹药已知不妥,再听逊敏的话,便知太后想逼匡顗服下此丹。他虽知她护子心切,但也不可草菅人命!
他正想出言阻止,却见匡顗爽快地仰首服下丹药。
匡顼忍不住跑上前去撬开匡顗的嘴,但无论他有多用力,匡顗还是闭紧双唇,直至丹药落入肚腹才放开嘴来,扶着匡顼的手臂慢慢起身。
「如此太后能否相信匡顗?」
太后不置可否,随意向逊敏扬扬纤指,漫声说:「若要解药便问逊敏要,哀家只是一个区区想要保护孩儿的妇人,管不了将军生死。」
语毕,太后扶上俞暄儿的手一同离去。离殿之前,俞暄儿回首看着匡顗,轻说一句:「请将军谨记今日之话,且别再耽误女儿家终生。」
匡顗赧愧低首,刚弯身向二人拱手作揖,顿感一股血气在体内横冲直撞,重撃丹田。他本想提气制住乱流,却更助长乱流到处窜逸,逼得他低呼一声,直至她们离开,他才不稳捂腹跪下,喘着粗气,冷汗直流。
「哥!」匡顼觉出匡顗扶着他的手不住颤抖,目眦欲裂,手劲更情不自禁地慢慢加紧,掐得匡顼手臂生痛。
逊敏见兄弟二人如此狼狈,便上前一手揪起匡顗,迅时点下数个大穴,封住他欲运行的内劲,免得他走火入魔,经脉尽断。
失去内力支撑,灭顶的疼痛更加肆虐起来。他随着逊敏放开手来,双脚再也站不住,不堪弓身伏地。
「你究竟对我哥做了什么?!」不懂武功的匡顼满面怒容地瞪向逊敏,平福和逊敏还是初见匡顼如此失态。
逊敏无辜地耸耸肩,双手抱胸说:「若不封住大脉,他会在痛死之前先经脉尽断而死,痛倒可熬过去,但经脉断了可不一定接得回去。」
「那、那可有法子缓痛?」匡顼深知各药有异,不容他随便用止痛的丹药,要是两药相冲,说不定还会害匡顗即时毒发身亡,故此他不敢试,一身医术无用武之地,只能对人乞求解困之法。
「无解。」逊敏淡淡说了一句,又道:「若然可解,死士自不会如此听命。死士之所以甘愿赴死,此药亦有不少功劳。」
「……真卑鄙!」匡顼扶着匡顗重骂一声。
平福一听此言,想起宋玄禛昔日忍着下胎之痛躺在床上不吭一声,面对匡顼见匡顗被药折磨责怪他人,心里骤然有气,不由分说上前踹了匡顗一脚,怒吼:「论卑鄙不及你们!就算他痛死也是活该!」
逊敏从后一拉平福,阻止他连连打在匡顗身上的拳脚,眼露不屑地看了地上兄弟一眼,「此痛会间歇痛个数日,武功越高,痛得越深,你好生照顾他吧。」
匡顼咬牙一瞪,吃力地扶起匡顗的手臂环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扶地带匡顗回到太医院。
不出数日,匡顗虽不如那日腹绞入心,但匡顼从他的脸容中看出他依然不时受疼痛折磨,只是犹自咬紧牙关撑了过去,一直忍痛不言。
自他可以下床走动开始,匡顗便一个劲儿往外跑,望可见宋玄禛一面。他本想到宋攸那里讲课,却被沈敕派人前来知会由穆涔山暂代夫子一职,让他好好休养。
话虽如此,但匡顗看出沈敕眼里的决断与不善。
他与沈敕交谈过后,抬首看看风雨欲来的苍天,想起俞暄儿那日所说之话,心下便有了主意,朝天牢的方向走去。
厚重的铁门被人从外打开,匡顗随狱卒走过一个个牢房。回想前阵子还被关在里面的他如今已由「刺客」摇身一变成为将军,狱卒不禁呼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当时没有仗势虐待过他。
越走越深,铁链的声音随回荡的步声细细而起。他走得越近,琅琅的声音也越发清晰地躁动起来。
匡顗走到最深处的牢房,看见桑拉双手反剪身后,并被人用铁链在身上困了好几个圈看似凄楚地坐在地上。
桑拉闻动抬头一看,她虽披头散发,脸上又蹭了几道污痕,但亦无损她的艳丽。她只凭双脚吃力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匡顗面前,满是轻蔑地笑了一声,遂向他的脸吐口水说:「走狗!」
狱卒见她如此不敬本想斥责过去,但见匡顗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抬袂拭去脸上的口水,想起外间对二人的传闻,也不好多说什么,讪讪退了出去。
「桑拉,你恨我吗?」匡顗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的秆子,连日来他已比当日冷静不少,幽幽问道。
「哈!你说呢?你放我出来跟你打一场不就知道了?」
匡顗抬头直视桑拉,眼里彷佛透过她看着身在深宫之人,「那么,你喜欢我吗?」
桑拉瞠目一瞪,然后底气不足地垂下头去,咬了咬唇,不作回应,但眼里的依恋却丝毫不减。
静默许久,匡顗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楚道:「对不起。」
「闭嘴!」桑拉怒不可遏地大吼一声,眼圈红红,身上的傲气彷佛一下云消雾散,此刻站在面前的,仅仅是个无依无助的弱女子。
「你不是沉默了五年了么?为什么不继续沉默下去?我明知你心里有他,但我不介意你瞒我一辈子啊……你不说,我就可以继续喜欢你,继续当你的娘子!难道你那天还说得不够吗?!」
匡顗抓住铁栅垂眸苦笑,脑里所想的都是宋玄禛的身影。那日他坐在出发前往逖国的马车里,因为他一句「对不起」而落泪,以为他们之间再没有虚假,谁知他们都想不到,最大的欺骗却在后头,亦正是他的犹豫不决造成今日的局面。
「我不想骗你,但也不想再骗自己。当年是我伤他骗他,但今后我决不会负他。纵然他不再看我,我此生仍会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至死……不休。」
「你闭嘴啊——我不要听你说!我……我永远记住你那天为了他打我!我恨死你!」
抽噎的声音夺喉而出,晶莹的泪珠滑下桑拉的脸庞,她无力地跌坐于地,垂首而泣,彷佛要把全身的力气发泄在这场痛哭之中。
匡顗眼见再说无用,决然转身离开天牢,把对桑拉的情义留于此地,所有亏欠她的恩情自此算是两清。
他走在前往寿延宫的走道上,那日烧了锦盒之后飞身回府的情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当日一见桑拉便二话不说狠狠打了她一记聒子,桑拉跟府上的下人当场愣在原地不知反应,他怒不可歇地向桑拉吼道:「你为何要如此歹毒!你差点害他一尸两命!」
桑拉听见「一尸两命」霎时悲从中来,她最不想发生之事毕竟发生了,为何他不愿给自己的,却愿意给他?!
她掩脸踉跄两步,嘿嘿笑了几声,似是自嘲,又似讽刺对方,遂冷冷道:「真是失算……竟没让他跟那孽种一块死掉!」
匡顗闻言气得再次抬手欲打,却被府上的下人扑上来拉住他,苏伯在旁连连惊喊:「少爷,再打可要打伤少奶了!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她不是少奶!你们莫要再胡说了!」匡顗重重甩手摆脱众人的箝制,向苏伯续说:「苏伯,你知道我所心仪的是当年那位携玉来见之人!你明知道的,为何又要跟她一同胡闹!」
「少爷!那人……那人可是当今圣——」苏伯还未说完此话,一批官兵手持兵刃从府门鱼贯而入,吓得众人惊呼四起。
官兵把他们包围,未几他们从密不透风的人群之中让出一条小道来,让他们的长官走进这困兽之斗中。
「皇后娘娘所言非虚,你果真知道何人毒害陛下!本太尉绝容不得欲谋害陛下之人逍遥法外!来人!把她抓起来!」俞胥剑指桑拉,身后的官兵立时得令冲上前去。
桑拉瞠目看着官兵粗手粗脚地抓住她,她看向一旁的匡顗,本想就算他气极也不会让人抓她回去。谁知匡顗皱眉别过脸去,任由俞胥带来的人抓她离开。
匡顗清楚记得俞胥那日离去之后,苏伯拉匡顗进屋,一五一十把宋玄禛这五年内对将军府人的照顾告知匡顗。苏伯满怀感叹地摇头说:「陛下自少爷出事之后亲自到府安排咱们的去向,我也是当日方知那日的白衣公子竟是当今圣上。少爷之所以回府后仍能看到打点得妥妥当当的将军府,全赖陛下帮忙啊……」
「……如此你们为何不知我尚在人间?」匡顗早在听闻宋玄禛亲自来府打点,心里立时悸动不已,两拳握得紧紧的,恨不得登时纵身回宫把他一拥入怀。
「陛下把事情交代过后望了将军府一眼便回宫去了,而且还为少爷和二少爷举行国葬,我们只以为陛下器重少爷才照顾我们,没想到陛下竟是知道少爷未死……」苏伯深深一叹,抬头看着匡顗续道:「苏伯不知你们年轻人如何相处……但陛下是有情有义之人,少爷要好好报答陛下啊。」
匡顗耳中回响着苏伯的话,寿延宫的侍者看见匡顗纷纷低头,匡顗点头以示见过,独自举头看着寿延宫的牌匾。
听匡顼说,宋玄禛的身子不如当日中毒之后那般虚弱,太后见谦德殿的摆设不如寿延宫齐全,故见宋玄禛身子好多了,便命人用玉辇载宋玄禛回寝宫休养,而且那里跟太医院较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