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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官吏向他请示,他略略挥手,那官吏便摊开手里的卷轴,高声道:“皇恩浩荡,恩泽四海,百业兴隆,万家安康。今日巳时将于此地蒙恩敕办比武大会,概有如下缘由:自我朝先帝平复内乱,开疆扩域,至此武将能人辈出,实乃我朝一大喜事……”
接着念了许多立功武将之生平,直从开朝讲到当朝。后又赘述天子威武功绩,罗里吧嗦一大串。台下众人听得不甚耐烦,那官吏亦是读得额角冒汗。约摸讲了一刻时间,听他终于道:“……兹以大会为由,纳优胜者入仕,以示嘉奖。时辰到,比武开始!”
随后八名高手两两走上擂台,四场比赛同时进行。
肖凉远远眺见江小天身形就感不妙,其步伐飘虚,下盘无力。他急忙挤进人群细看,只惊讶江小天脸色极端得憔悴,眼下两圈黛色青痕,嘴唇发干泛白。虽不至蓬头垢面双眼无神,但眼中的灵气荡然无存,毫无精采。从紧蹙的双眉中可看出他是勉强提的真气。两腮隐隐现出粉色的潮红,正是“烽火轮转”发病的症状。
此时肖凉方明了了,江小天多半是见自己不辞而别过度悲愤,不顾仅剩一月的禁忌开戒饮酒。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推断绝不可能只是饮了一次两次或数次的情形,甚至可能是每日无休止地酗饮烂醉。结果是导致他功力大减,马步跨开腿肌都能细微颤抖。
肖凉也才反应朱飞宇的埋怨不是空穴来风,亦暗暗责怪江小天忍不了短短三十天的戒律,前功尽弃。
台上江小天背对于他,将重心移至右侧缓缓半蹲下去,双手摆开架势。烈日照耀得他只剩一个黑色的轮廓,细长的枪头斜指向天际。
肖凉忽地忍不下心看这情景,想撇开眼却又偏偏动不得毫厘,直要看得眼眶崩裂泪水纵横为止。
锣响,下个瞬间对手已弹跳冲向了这边。
对方武器是柄短剑,适合近战。那人果然先发制人,持剑刺向江小天。
江小天不慌张,沉着接招。长枪虽攻守兼备,但对手快速移位时便不易转变招式,尤其短剑过于靠近对自己不利。是以对战距离最好以两步为上。
对方攻过来,江小天将枪身一圈,一拨,短剑被轻轻松松地撩开,好像对手根本没有运什么内力。江小天脚下跨步趁势将枪前送,直捣胸口。对手手上抵御的力气不大,但还算敏捷地避开了要害。
江小天不想对手太过贴近,只得抢占先机不住地发起攻势。他握住银枪尾部出招,极大可能地扩大攻击范围,把周身破绽死死封住。
这样一来对手光是防御就得卯足了力气,有几次他想反攻也都被江小天抵住去路,不得不退回了枪身挥舞以外的区域。但若江小天想要一击致命,对手也能及时发现,足尖轻点跳开攻击。
这场比试比得无一亮点,只见两人站在一丈之外,或同进或同退。江小天招术多变灵活,但他内力虚浮,出枪的准度与力度大打折扣。对手力道差了江小天一截,却胜在动作轻盈,短剑挥起来也比银枪要省力。
表面上看去江小天像是处于优势,不让对手接近半步,实则是一场考研耐力与体力的持久战。短剑与银枪不时击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煞感单调无趣。
江小天看穿对手意图,知道拖得越久越会吃力。别看他招招逼得对手节节后退,其实对手反应十分灵敏,猴子一般上蹿下跳。江小天又无法预测对方行动,往往一枪出去刺个空,白浪费气力。他打得万分恼火,巴不得比试赶快结束。
他迈进一踏,挥棒似的举枪朝对手天灵盖崩下。他以为对手会像之前一样闪避,自己做了虚招未使全力,只等对手避开后迅速扫枪追击。哪料枪头劈下去只听“梆”声巨响,枪身霎时遭到短剑格挡,并且内力雄厚震得江小天双手虎口激麻。这还没完,江小天不仅压不下枪身,反而觉得短剑突然涌出源源不断的内力,自己与银枪就快要被弹飞了出去。
他爆喝一声,将浑身力气聚在双手握枪处,强行中止对手的反击。两者的兵器均被弹指间爆发出的巨大强劲所冲击,“咯咯咯”地激颤不已。
这样僵持了许久,江小天干脆双手往回一抽,右手疾摩挲至枪尾,又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刺出去。
对手双手横剑要挡,但江小天几近孤注一掷,一枪对准对手咽喉。趋势已定,枪头击中短剑的血槽,连带着短剑一同索向对手喉部。顿时短剑一折为二,血花四溅。那对手哼也未哼,像个被捅飞的猎物,低低在空中划弧栽在地上,不多时淌开一片鲜血。
高处有人猛敲了一下锣,“南擂台,胜者——好客山庄江小天!”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欢呼江小天的胜利。
江小天气喘连连,低头查看右手崩裂流血的虎口,又放眼观望其他三擂,另外六人早比出了胜负,台上还立着的已只有他一人。
☆、三十八(下)
胜者需在一日内决出。
江小天下去随便包扎了手,再上台时候另一对手已做好了准备。他面上还残有败者的血迹,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眼神疲惫。他淡淡往对手身上看了一眼,未多说话,只道:“出招吧。”
肖凉见状无不担忧。江小天脸色比先前更加暗淡无光,上一场耗尽的体力短时不能恢复,手又负伤。他只指望这场能够速战速决,且点到为止,否则终场没有丝毫胜算。
然事与愿违。
此场对手使的双刀,这人几乎是锣响就立刻挥刀砍向江小天。
肖凉还在疑惑上一场的短剑手是如何做到忽地爆出无穷的内力。他自己内力上不了台面,看却看得一目了然。短剑手整场都处于守势,单单只有江小天近攻的那一刻才释放了非凡的真气。与他前面表现的绵软攻击相比,恐怕力量高出十倍不止。他成功地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较江小天更弱,放松江小天的警惕。卖了好大个破绽!江小天居然可以取胜,实乃上辈子吃斋念佛修来的运气。
这样想着,两人白刃相接。
对手来袭,江小天架枪御敌,对方随即左手跟进,角度刁钻,锁住枪身移动方位。江小天手里无法动作,无可奈何一个深蹲,只觉头顶风动,堪堪躲过。对手不放过机会再次出招。江小天同样圈枪上前,但见对手古怪一让,江小天枪身对着刀背劈下去就像劈进了一潭沼泽,既深不得又退不了。兵器相互拉扯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对手手腕略转,一刀自枪头擦过枪身,挑过凹凸的纹路激起星点火花滑至江小天的手握枪处。江小天宁愿双手受伤都无意弃枪,他腰上带力,急速提胯朝对手大腿深踢出去。对手被打到下盘重心不稳,向旁偏倒。江小天此脚用力深厚,他原认为对手必将摔倒,心神略有放松,想着要赶紧后跳避免贴近肉搏。哪知对手竟出人意料地中途扬手,将半圆弯刀脱手掷向了江小天。
江小天哪里料得到会有这种攻击。无论何人,打斗时不到万不得已怎会丢弃自己的兵器。就算对手手有双刀,此举已是偏离常理。这比武又何以称得上切磋武艺,分明要置人于死地。
江小天见刀子飞来,只来得及抬臂以血肉之躯硬接。刀口切进,江小天立感一片冰凉的薄片击中了手臂桡骨,旋即激辣的疼痛麻木整个左臂。他银牙咬碎,另只手下意识抡枪出去,却未砍中任何东西,自己反被力道带中踉跄了几步。
瞬息之间,江小天后脑再受重击,他登时两眼一黑朝前跌去。对手毫不留情,握住尚在江小天臂内的弯刀刀柄,好似将江小天视作了砧板上的鱼肉,并不拔出刀子而是顺势切下,赫然给他造了条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江小天叫都还未出声,右侧后腰又被捅上一记。这次对手倒没打算折磨他,捅穿腰际便抽刀回去退到擂台一角,冷眼旁观江小天的惨状,就像他完全与此事无一丝一毫的关系。
江小天连枪都杵不动了,他看对手暂时没有进攻的意思,索性“哐当”撒开银枪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按压左臂伤口,左手向下捂住侧腹。半个身子须臾已遭血迹染尽。
江小天很少受如此重的外伤,他与此人没拆几个回合就中了两大狠招。还是被一个寻常屠夫都能使出的简单招数拿刀活活干的,无异于阴沟里翻船,丢脸丢到家了!他心浮气躁,一边脱下外衣拦腰绑住伤口,又撕了布条扎好左臂。然后才歪歪倒倒,把重量倚在银枪上艰难起身,仍是站不直,弓腰按住伤口。
对手似是看江小天缓过了气,又几步冲向前来。
江小天将银枪朝地狠狠一顿,枪尾杵在擂台上发出颤动的闷响。他舞枪迎上去,血渍顺着枪杆飞溅至台下,好几人被打到也是嗷嗷叫痛。
他如今可谓是内力全失,外受重伤。肖凉看他蹒跚的步调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能还支撑着是极不容易。江小天屈膝站在擂台中央,单手持枪,一手按在腰间,鲜血汪出指缝滴滴答答落着,甚是骇人。他双腿叉开站在自己的血泊之上,如同一尊可敬不可侵的武神,要在最后时刻维护仅存的尊严。
对手一时被他气势吓到,不敢上前。后发现江小天只是眼神狠恶,早是强弩之末没有还手之力。便频频佯攻,要把江小天的精力榨干取尽。
江小天只道对手拿自己寻开心,当猴在耍。他打得毛焦火辣,也不注意手里轻重,上一场崩裂的虎口现下又再度崩开,红血顺着枪杆上的浮雕旋绕流淌。纵然胜负早就不言而喻,他亦似战场上的将军,肃杀凌厉。
“判官呢?怎么还不敲锣!”肖凉完全顾不上了比武,手里拈上毒针,只要眼见不对,他就出手。
对手在擂台一端蓄势挽起了刀花,刀面反射耀眼日光,不可逼视。看样子他是要做出决胜的一击,江小天抵得住能活,抵不住就死。
肖凉再转头看向江小天,江小天亦感知此招厉害,眼中射出刚毅的神情,竭力挺直了背脊。
眨眼人已到,双刀同时杠上银枪。
江小天终究体力虚脱,后劲不足。他腰部刀绞痛楚难忍,整个人便挡不住势头,手里再抬不起银枪。他心知此刻是他生死攸关之时,不敢怠慢。大喝声提出了仅剩的真力。可惜江小天毕竟精疲力竭,反击犹如回光返照,腰上伤口迸射鲜血,手臂同样激流不断。
不远处肖凉看得胆战心惊,拇指已然抵上毒针顷刻就要发出。那针是他私藏于狼毫小楷中的剧毒毒针,以五毒炼制,一旦刺入人体会自行融化,立即要人性命。因毒性相当,他自己亦不宜太久触碰,否则毒性照样会侵入施针者体内。又为原料难得,肖凉出谷时也只炼有三根。要说为了江小天,他三针都是可以发射的。
他看准对手眼珠,要一针穿过眼球扎进脑部。一方面能马上制止对手行动,另一方面杀人于无形,避免江小天落人把柄,讲他非实力获胜。
江小天右脚后滑,再不能坚持了。肖凉瞄准目标果断一射,那针倏尔飞出去,就要正中眼珠。
肖凉只看空中飘来朵人形的白花,剑光闪过,对手人头分家,脖颈喷发出极高的血柱。待一阵血雨洒过,人头才从天而降,弹在观景台的正下方。
出手之人一袭白衣,他利落削掉对手头颅,以轻捷的姿态一跃而起,在空中不失仪表地翻滚避过了血雨,飘飘然落在擂台高挺的台柱,居高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