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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之人一袭白衣,他利落削掉对手头颅,以轻捷的姿态一跃而起,在空中不失仪表地翻滚避过了血雨,飘飘然落在擂台高挺的台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
此人腰间悬块方正的玉牌,左手握剑。
正是摘星楼少主——唐白安。
☆、三十九
台上比武正到关键时候,骤地跳出一旁人动手血溅三尺。众人大感吃惊,骚动异常。判官从未见过第三者干预比武之事,手足无措,捏着槌子不知该不该敲锣终止。
观景台上有官吏请示薛开,“丞相,您看这……”
薛开眯了眯眼,抬手制止道:“先看看。”官吏百般不解,也只得领命阻止了下面欲擒拿唐白安的武士。
临近午时,气温渐升。江小天的枪头凝结了日光极耀眼的一点。他见唐白安出现并没显得多么意外,仍是手捂侧腰站在原地。
唐白安对江小天笑道:“我看那人打得太久,实在等不及了。”
江小天抬眼看他,没有答话。
唐白安自己又笑道:“我告诫过他要留你性命的,他不听劝,还要我亲自动手,”他将头微微侧偏一下,“幸好我那边结束得早,一直在注意你。”
肖凉听到这话才知道唐白安暗中控制了比武,这么讲前面两场的对手都是他安插的手下了?难怪诸多不顺,却是要诚心刁难。看江小天冷淡应之,只怕他早就知道唐白安也会参与其中。两人对峙在所难免。
唐白安接着道:“你很好,我没有料到你能坚持这么久。我想早晚避不了这场,不如提前一点时间。因为你不管是输是赢,最后都免不了和我打。我也希望可以早些结束,了一桩事情。”
“真卑鄙……”台下有人小声说道。
唐白安转头看向声源,本是双顾盼生辉的曜黑眼睛,笑意中竟蕴藏着冰冷的寒气,仿佛仅凭视线就能将说话之人千刀万剐。实际也是差不多的厉害程度,不一会儿人群中瘫了一人,紧闭眼无意识呻吟着,像是很怕再与唐白安对视。
唐白安又看着江小天道:“我不得不承认孙云珂派你来是明智之举,同辈之中佼佼者不过你我,”他正眼瞧了瞧江小天,点头道,“你很好,中毒这么深还能坚持到现在。我似乎可以理解为何前面那两人遇上你就丧失了理智,要和你一决高下了。不晓得我会不会呢?”
江小天淡然道:“你大可试试。”这是他看到唐白安以来第一次说话。
唐白安一阵狂笑,“我看人看得不错,你很有意思。我很早就关注你了,是个可塑之才。特别看你和陈鬼医徒弟走得近,我还以为你会站在我们麾下。虽说当年陈鬼医和正道亲密,但实际也没出多少力。他的立场都是基于他自己的考虑,孙云珂也拿他没法。”
江小天道:“你想说什么?”
唐白安莞尔道:“你还不知道吧?也是,这些故事他们绝不会告诉小辈。要全说出来,可够讲个三天三夜的。毕竟事关某些人的名誉嘛。”他转头看了看观景台。
唐白安皮相其实不错,但他爱做讥笑嘲讽的表情故作老成,在十六七岁的面容上看去是说不出的扭曲和狰狞。
他道:“人人都道陈鬼医是厌恶世事退出江湖,你可知道真正的理由?原来是为了一个男人。哈哈哈哈,再强悍的人都躲不过情场一劫。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还要装作讳莫如深的样子,掩人耳目。”
江小天听了无特别的反应,肖凉却是格外惊愕。这等缘由确实是连他都未曾听陈鬼医亲口说过,唐白安如何得知?
又听唐白安道:“这样的人教出的徒弟你说能好吗?活脱脱和他师父一个德行。对你下毒,又撒手走人,你现在的光景九成都是他害的。他又在哪儿呢?指不定和哪个书生媾和交欢去了。”
江小天道:“你说完了?”
唐白安笑道:“你听不下去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现在身边的书生还不是你家里的那个,是他到了京城后另外勾搭的。”
江小天道:“你要说的就这些?”
“你要想开始比武我也乐意奉陪。看你受伤,我大可让你三招。”
江小天一直靠红缨枪支撑着身体,他不为所动地咧嘴一笑,平静道:“你若是想说这些来激我,那你是败了。肖弟什么为人我比你清楚。他是有些地方善恶不分,但他最恶意的一面也抵不上你假惺惺最从善一面的万分之一。如果肖弟是你说的那样,那你比他差百倍千倍万倍千万倍。我知道你要参加比赛,但不知道你还请了帮手。你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除了心虚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解释。孙盟主只派我一人来就是看中我的实力。你无论让你多少教众挡我的路,我都可以一样不辱使命。你倒替我省事儿,自己送上门来,不愧是摘星楼少主,好大胆识。我得好好谢谢你。”
他也故意一哂,“你有几斤几两,你以为我不知道?小小年纪武功超群,说出去别人还以为你是天赋过人。哼,任督二脉交于裆下会阴,你当日打通的时候是谁骑在你身上的?是你爹?还是你师父?真是人不可貌相,寡廉鲜耻。居然还站在这里大放厥词,胆敢让我三招。你也就只能嚣张那三招了。今天你要比什么比多久,我江小天都奉陪到底!”
江小天说完放开腰上的手,圈枪一抡,摆出攻击的姿势。吼道:“三招以后定胜负!”
他固然周身浴血,狼狈不堪。但此刻宛如一只雄狮,在日光下展现轩昂的气魄。肖凉自认识江小天以来从未见他如此英武伟岸,更别提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这番激亢的言论。尤其他还毫不理会唐白安的谗言为自己辩护。肖凉心潮澎湃,要不是情形紧张,他定会翻上去和江小天相拥,与之重逢。
唐白安被江小天驳得有点挂不住脸,跳下台柱道:“你也就现在嘴硬了。”说着朝江小天走去。
两人相近,明显可见唐白安一身清爽,未沾半滴血渍。相反江小天血汗横流,他是强撑着不倒,但能看出其吃力程度。两人无论外貌或体力简直天差地别。明眼人一看就知江小天不可能得胜。肖凉不假思索,手里攒了剩下的两根剧毒乌针,要救江小天性命。
江小天急冲过去,唐白安亦轻功上前。
三招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唐白安像一只仙逸的白鹤,兔起鹘落。他好歹还信守承若只是防御,未有反击。江小天似是使尽了全力,第三下也打得唐白安倒退两步。
三招让过,唐白安露出狡黠的笑容,“承让了。”
他挽个漂亮的剑花,足下轻点。肖凉的视线在那一瞬跟丢了唐白安的身影,再发现时候人已靠近江小天,剑尖上挑正对江小天喉头。
江小天也未能看清,只觉唐白安在大白天下忽地消逝,又突地显至眼前。
不仅肖凉来不及射出毒针,就连江小天也惊得目瞪口呆。
所有人还在讶然于唐白安的神出鬼没,只听“叮”一声脆响,唐白安的佩剑被什么东西打中,飞下场去。他左手受伤,自己也往旁边侧了一步。
他随即握住流血的手,猛然朝人群中的肖凉准确无误地投来恶毒的眼光。然后发觉不对,又转头往另一方向仰视。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见观景台的凉棚上显眼站着一人。其五短身材,面容丑陋。身穿毛边皮袄背心,黑发简单扎在脑后,未束起的发丝随着高处的微风肆意飘摇。
那人双手抱臂,低头对唐白安道:“被人打断的滋味如何?”他说话没有特意提高音量,但远及肖凉都能听清字句。
那人又道:“你老子没教你说人话?”
唐白安面朝那人规矩站着,头也不敢抬,喏道:“请前辈指教。”
观景台上站了来路不明的高人,万一要对丞相不利怎么办?官吏连忙吆喝兵人放箭,但那人刚好站在烈日正下,弓箭手受不了刺目阳光,尽管放了一些箭,也没有射中。
那人鹰似的眼睛只对着唐白安看,怒哼道:“黄口小儿,尽听你老子胡诌。抬起头来!”
唐白安刚抬起头,右边咬肌就被一股猛力打中,整个人被扣来跪在地上。观景台上那人是动也未动一下。
“小子嘴臭,我先替你老子教训你一次。”
那人终于移开目光瞥了肖凉一眼,接着施展轻功飞走了。肖凉被那人看得面无血色,对方眼神的含义明确是要他跟上。他看江小天晕阙倒下,反复犹豫几次,终是狠心跺脚,先跳上台揽起江小天,抄起银枪,再脚上使力追了上去。
唐白安这才缓过劲,半边脸很快肿了,嘴里吐出颗大牙。
薛开见状,不轻不重地一拍扶手,也起身走人。
这比武大会以不曾料想的结局草草收场。
☆、四十
肖凉跟着那人足足飞了一炷香时间,又是正午,他再负个江小天,早就疲软不堪暗暗叫苦。那人更是跃在前面头也不回,肖凉不敢抱怨,咬牙坚持,只念再多走两三步便能到达目的地。
他由那人引着来到郊外一农舍,院落还算收拾得干净,也没有家畜或家禽。那人先进了屋,肖凉将江小天平放在院坝空地上,只匆匆点穴大概止血,也赶忙进去。
他刚跨过门槛就双膝噗通一跪颤道:“师父,徒儿不孝。”
他纵然幻想过千百种情景,万万想不到陈鬼医是这样方式的出场。他在比武大会看到陈鬼医就知是冲着他来的,那一眼随便的瞥见都吓得自己双脚冰凉,可见师父是真怒了。他一路过来心里七上八下,只道忽然想不起了之前编造的各类借口,想得起的又觉得师父听了定不会相信。真话像假话,假话像真话,真真假假,完全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好。他脑内不断重演着唐白安被打脸的场景,虽然可怕,若能使师父消气亦但试无妨。他直盯着面前一寸见方的砖块,豁出去道:“请师父责罚。”话毕就等着哪边脸蛋挨上一下。
不料上方陈鬼医不耐烦道:“不要你伺候,出去管你那口子。”
肖凉浑身一颤,不敢相信所听之言,依旧跪在地上不动弹,也不抬头看。
陈鬼医见肖凉没有反应,将茶盏重重一磕咂嘴道:“你瓜了?”
肖凉不明白陈鬼医用意,但经他提醒也想起江小天遍体鳞伤,须得抓紧时机医救。踌躇两下,一是担心触了师父逆鳞,二是担心江小天状况。痛下决心,额头硬邦邦往砖上叩个响头,转身先去料理江小天的伤势。
他将江小天扛至厢房细细检查了一遭。捆绑的布条已与血肉粘合,小心撕开后腰侧与手臂真真触目惊心,另外还有多处深浅不一的伤口。不幸中万幸是没有骨折,否则江小天未来三月都别想下地。
肖凉施针、止血、打水擦拭、上药,一套程序走遍,到了缝合一步才发现手边没有缝合线。他想师父或许带的有,但哪又敢回去伸手要。左思右想,抬手放了头发,挑了合适的发丝穿过针头将就用着。麻醉的药还未煎好,肖凉即便用银针点穴,终究达不到预期效果。江小天伤口又长又深,他本是昏睡,几针下来甚至猛然惨叫醒来,睁圆眼睛瞪视肖凉,又立刻被疼痛折磨地晕死过去。如此来来回回几次,肖凉像是针刺在自己身上,痛如刀绞,几近忍不下心完成缝合。
好容易处理了外伤,更麻烦的内伤还在后面。数月的解毒全因江小天犯戒功亏一篑,“烽火轮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