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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惊动父亲,他特意绕远道,从东北边的角门回府。沿着醉音湖边,他孤独地一个人踯躅前行。
今晚是正月十六,一轮冷月孤寂地挂在半空中。一阵风吹过,星斗在夜幕上微动,好似也被这凛冽的寒意,激得在战栗发抖。
他停住了脚步,望着印在水里的月影发呆。
原以为俞彰那儿有线索,就不难把此人找出来。没想到比试那天对方出了状况,面具一掉就分寸大乱。让自己也跟着被动起来。
可是只有那样才是最好的方式,既能让两人从此陌路,也可以斩断他们在感情上的牵扯。
该去找太子求助吗?殿下若知道他提了两项龌龊的条件,会是什么表情?!
俞彰这个人诡异莫测,还是不要随便得罪的好。
若对方是个正人君子他倒不怕,最防范的就是他这种心里阴暗的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冷不丁地咬上一口。
他正在发愣,树林边踱出一个人影。
“站住,你这是打哪儿鬼混回来的?”
罗擎云心头一惊,抬头就看见了老父亲半白的须发。
已过二更,见儿子还没回来,镇国公一直等在书房里。派人守住了府里的各个入口,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还没走近儿子,就闻到一股烈酒的味道,遂出声质问道。
“从宫中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朋友,跟他在酒楼里多喝了几杯。”罗擎云见隐瞒不过,老实地承认了。
镇国公眼皮一抖,沉声追问道:“什么朋友?你不知道如今有公职在身。明早还要进宫的,怎么喝得这般晚?”
“您不认识的,明日他就要起程离开了,以后可能两三年难得回京,权当给他饯行。”他随口答道,不想透露太多信息。
“你随我来!”罗燧也没打算深究,把儿子叫进了他的书房。
罗擎云迈着歪歪斜斜的步伐,随着父亲进了里屋。
突然一张红彤彤的喜帖伸到了他面前。
“这是你舅舅府上派人送来的喜帖。”镇国公回到太师椅上,把东西递给儿子后,就把屋里侍候的人遣了下去。
“三月初二?舅舅终是迫不及待。想把表弟赶到江南去了。”打开帖子,见到内容后,他笑逐颜开。
“你早知道了?”罗燧心情烦躁,难免在语气上有些急促。
可他的儿子此时半醉的状态,并没发现他的异状,回道:“上次拜年时,听舅舅提起过,想不到就送来了。”
“你有什么想法?”老将军不动声色试探道。
“外祖母终于可能安心了。”罗擎云神态轻松,一副为对方高兴的表情。
“为父是问你,小你两岁的表弟都娶媳妇了。你呢?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才让你老子能抱上孙子?”他盯着儿子的表情,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打量着眼前的猎物。企图从对方的表情中,嗅出一丝端倪来。
罗擎云嬉皮笑脸地回道:“没人肯嫁给您儿子,这也怪不得我……”
老将军脸上顷刻间乌云密布,沉声问道:“是真的没有,还是你在背后搞小动作?”
若是在平时,罗擎云肯定能从对方的表情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危险来。可今日晚上,他先是跟南安王拼酒,后又跟俞彰过招,早已是半醉半困的状态。思维反应,较往常迟钝了许多,没发现父亲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儿子哪有什么小动作?!别人一看咱们府里有这样的婆婆。疼爱女儿的人家,哪里还肯嫁姑娘过来受苦的?!您又不是不知道,儿子还是被人退过亲的……”罗擎云絮叨起来。
不过他的表情和话语的内容根本不配套,好像很高兴没人肯嫁他似的。
罗燧没有当场揭穿他的表里不一,而是问起另外的事:“那我问你,你上次去边关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为了不让人忌惮,要找个家世清白。清贵家族出来的儿媳,最好无父无兄在朝中任职。听这话,好像若有所指?是有这样的姑娘在?”
“当然……没有!”一阵冷风吹过来,让青年人有了三分清醒,他忙做补救。“上哪找这样的姑娘家,身份低了爹爹您又瞧不上。”
“真的没有吗?”镇国公对儿子的话,好似半信半疑地,“没有就好。”
“真的没有,有的话早在得知曹家退亲后,就求着您上门提亲了。”罗擎云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为父还以为,你早有意中人了。”老将军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态,眉眼间泛着无奈的落寞,解释道,“若是有中意的,为父让你错过了一回。这次厚着个老脸,也得替你上门求娶回来。看来爹爹还是得催着你三婶加快步伐了。总不能到时候,连风儿都要说亲了,你还没娶上媳妇吧?!”
说完,他定定地盯着儿子,一副愧疚父亲的表情。
罗擎云又有几分胡涂了,甩了甩了半混沌状态的脑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镇国公见儿子不作声了,拍了拍他的肩头:“回院子休息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半月后你嫁到南边的姑母来京探亲,说不定还会带着她夫家的侄女。到时相看相看,若双方都还中意,就此定了吧!你当兄长的,也不能迟谢家表弟太多。”
罗擎云心口一窒,半信半疑地望着爹爹,扭捏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薛世兄是有提过一个人选,我怕您不同意,没敢贸然地提出来。”
老将军一副初次听说的表情,吃惊地问道:“你都不说出来,哪知我不会同意?是哪家姑娘?”
“就是谥封忠肃公钟御史的嫡亲孙女,钟探花的长女。”罗擎云一咬牙,把心底的秘密,敞露在了父亲面前。
镇国公将头低下,作沉思状,过了半晌,才抬头确认道:“是年前传得沸沸扬扬,跟她表哥藕断丝连的那位?”
罗擎云脸上骤然变色:“谁跟您说的这番话?怎好这样污人家姑娘的清白?!”
见儿子瞬间变化的神情,罗燧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立刻沉下脸,怒斥道:“咱们是什么人家,岂能讨个退了亲的姑娘作宗妇?!”
罗家小将的倔劲也上来了:“您儿子我也是退过亲的,正好相配,谁也不嫌弃谁!况且她退亲非是别的原因,是她生母托梦,两家有仇,病得奄奄一息差点没命了。”
“这些话只能骗骗你这鬼迷心窍的愣小子。荣福长公主是怎样的人,若是八字不合,她会让唯一的嫡孙早早订下那门亲事,等那姑娘好几年。”罗燧也不打算再掩饰了,直接把调查来的情况和盘托出。
罗擎云这才清醒过来,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来。
“那是她先前想借人家祖父名声,保她孙子不被清算。而且那姑娘自小孝悌,哪有半点不好的地方?”为着自己的心,他毫不犹豫地据理力争。
“好,咱们不说她退亲的事。为何这半年来,不断有传言,说她跟汪家那小子纠缠不清的?!还闹得人尽皆知,你难道希望未来的媳妇,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跟另外男子一道常被人提起的?”罗燧祭出杀手锏。
当他查到钟家那丫头这几年的传闻后,立刻打消了成全儿子的念头。
当初娶曹氏是他自己犯了错。绝不允许儿子也娶回一位让人在背后说闲话的媳妇。
“那是泠泉郡主老拎不清地纠缠着。人家回京后,除了被请去给世家女眷作过两幅画,就从没出过宫。上哪儿纠缠不清了?”罗擎云梗着脖子,极力维护对方的闺誉。
“你这小子,刚才还在矢口否认,说没中意的人,说,你跟她有多久了?”老国公岂是任由儿子糊弄的,终于逼出他的原形了,还不得乘胜追击。
罗擎云此时完全能确认,他中了父亲“引君入瓮”的圈套。
“她都发重誓不嫁了,我能跟人家有什么?!就凭她那番誓言,就可以知道,跟汪家那小子,她再没有半点牵扯了。怎么不是个清白的好姑娘?!”
“你焉知她不是以退为进?爹爹怎么听说,她退亲的事,有俞家那小子掺和其中,你这愣头青别上人家当了。这背后的水知道有多深?!”镇国公恨不得把儿子敲醒。
“她根本不知我的心意……儿子还宁愿她发的誓,是不能作数的。”罗擎云中声音带着沉痛的嘶哑。
他脸皮涨得通红,加上酒意未完全退却,使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激动。
在俞彰那儿碰了钉子,罗擎云本来信心就受到了打击,看到父亲反对的态度,像在烈火上喷了油似的,痛苦悲怆的情绪,顷刻间就充满了他的胸臆间。
“总之,你休想娶她过门,她的清白与否跟你无关。若还自认是罗家子孙,顾惜祖宗颜面和家声,就不要再念着那女人了。她虽是无辜的,但名声已坏,绝对担负不起罗家嫡长媳的重担。”罗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把儿子赶出了书房。
第二百一十六章抚慰
皇后带人离开后,太后额外开恩,留钟谢氏跟久未见面的侄女,好生单独叙叙旧。
妙如把对方请到了她居住的芷兰斋。
时值正月中旬,京城天气春寒料峭。从长宁殿出来,一路上楼台殿宇的气势磅礴。这个凉沁的黄昏,显得有些冷峻。
两人沿着石子铺成的小径,踱进这个位于后宫西南角的僻静院落。
“这个地方原是教习公主的女先生以前住的,她们离开后,院子就空了下来。平常很僻静,极少有人会来打扰。”妙如把来客引进院内。
“这儿是你一个人住?还是有人伺候?”环顾四周的陈设,钟谢氏有些纳闷,“你如今在宫中的身份是什么?”
“画师啊,还有品级的,八品,归如意馆管辖。只是要侍候太后,就住进了后宫。元日那天侄女还穿上了朝服,到含元殿的大殿上,现场作过画。过两天就会挂出来了,现在他们去制作画框了。”提起那件事,妙如有些兴奋。
像是才发现了真相,钟谢氏怔怔望着侄女,问道:“你不是当宫女?也不是当宫中女官?”
“不是啊!信上我也没这么说过啊!”她一脸莫名其妙。
钟谢氏脸上写满了疑惑,盯着她的眼睛,过了片刻才说道:“在信上劝你父亲给妹妹订亲,不必等你了,那是怎么回事?大家皆以为你陷入宫内,要等到二十岁才放出来呢!”
妙如慢下脚步,解释道:“也差不多,反正以后不会轻易谈婚论嫁了。若是让妹妹们等我,没得耽误了她们几个。这两年我可能会留在京里专司作画,先前太后不是说了吗?还要教小郡主们学画呢!”
说完,她故作轻松地挤出笑容。亲昵地挽起二伯母的袖臂,朝前走去。
“你真打算这样过下去?芳华易逝,佳期难再,过了这几年,想嫁人怕就难了。”虽然难以理解这姑娘的想法,钟谢氏还是以一位长辈的身份提醒她。
“那就不嫁人了!反正我能靠本事养活自己。顾先生不也是如此吗?”妙如举出那位教音律的女夫子为例。
钟谢氏蹙起眉头:“她是没办法,你如今得了太后的欢心,何不借这有利条件,争取她帮你指门好的亲事。”
妙如脚下一滞,心想。若没之前的流言,或许还有可能,现在机会渺茫了。
她随即把这大半年来,自己在京中遭遇,都告诉了二伯母。
“竟然有这样鄙俗的女子,简直是丢皇家的脸面。”钟谢氏一脸愤然的表情。
“所以侄女干脆起了誓,省得她再来纠缠不清。”接着,她又把湖边被皇上撞见的事,告诉了对方。
“以后遇到不错的良人,可怎么办。岂不是要错过?!”钟谢氏替她着急起来。
“拜泠泉郡主所赐,现在哪还有良缘等着侄女。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