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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冬天有些反常,来得特别早,而且尤其的寒冷。阴沉的午后,天空中忽然飘起了雪花。白雪皑皑,洁净无瑕,瞬间覆盖了整个苍茫大地。寒风肆虐,刮在人的脸上如同刀割一般,甚是疼痛。铁衣铠甲,纷纷披挂上身,将士血战沙场,血肉横飞。
如今已经连攻了五天了,可这遂城却丝毫没有攻破的迹象。我的心情也由当初的壮志凌云,逐渐转为低落谷底。我的眉头每皱一下,坐在我对面的隆绪面色就阴沉晦暗了一分。韩德让独自默然凝思,偌大的营帐内,我们三人的呼吸声彼此交错,清晰可闻。
我深吸了口气,觉得营帐里实在是闷得不行,于是便紧了紧颈项边的狐裘,掀开帘帐走了出去。入目处,尽皆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已经把周围的雪地染红,看上去格外令人发憷。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掩唇轻咳了几声,“唰”地放下帘帐,回身一字一顿地道:“再这么延误下去,做些无谓的牺牲,于我方有弊无利。不如就在今夜,一举强攻下遂城,免得贻误战机!”
“杨延朗在城内早已做好准备,坚守不出,即使是强攻,我们未免就能占到便宜,”韩德让抬起眼眸,目光定定的瞅着我,沉声道,“而且,最近天寒地冻,士气军心皆不高,若是冒险只怕会得不偿失。”
隆绪见我们二人说的都有道理,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不决,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闪动着我看不懂的光芒。略沉吟了片刻,他看向韩德让,方谨慎开口道:“若是依韩大人所言,我们应该放弃遂城,转兵瀛洲么?”
“嗯,”韩德让点头,眸光一沉,将方才深思熟虑的结果温言告知,“会合梁王大军,转兵攻下瀛洲,方是上策。如果在遂城一味逗留,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我心知他所言句句在理,的确高明,但是心头还是有心结解不开,缠绕在那里扣成了死结。就这么窝囊的放弃了遂城,仓皇撤兵,总是有些不甘的。仅仅连个小小的遂城就拿不下来,不仅会遭到杨家将和宋军的耻笑,同时还会灭我军心,士气低落。手指无意识的抓住了身旁厚厚的帘帐,我柳眉颦蹙,表情沉重,心头郁郁。
韩德让大概是猜出了我的心思,面色稍缓,放柔了声音劝道:“燕燕,撤吧。”
“我再好好考虑,明日给你答复。”我掩饰住慌乱的思绪,仓促的吐出这么一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急急地掀帘离开。雪,仍旧在下,越来越密。白天战火喧嚣的场景已然不现,然而耳边似乎还充斥着那惊心动魄的惨叫声;目光仿佛还能看到士兵鲜血淋漓疾射,染红了足下的土地,最后堆成一摞又一摞的尸体,残肢断臂,触目惊心。
这就是战场,马革裹尸,马乱兵荒。
杀意漫延,嗜血的兵刃,仿佛仍在叫嚣着进攻的欲望。
是该坚守围攻,还是果断放弃?
思来虑去,却依然犹豫不决。我叹息着返回营帐内,心不在焉的吃了晚膳,食之无味,胃口大减。于是,便随意收拾一下了心绪,我转过屏风,走向睡榻,闭目和衣而卧。心绪纷乱,一丝困意也无,只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朦朦胧胧中,顿感有一件温暖的大氅盖在了我的被子上。我似睡非睡,迷蒙的睁开眼睛,只见韩德让坐在我身边,面色柔和,温声细语:“醒了?”
“嗯,”我的声音里还带着绵绵睡意,略一侧身撑着手肘坐起,迎上他关切的目光,朱唇微启,“外头可有异动?”我很清楚的明白,若是此时外面没有什么军情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贸然打扰我的睡眠的。
“如今,我们只有转兵瀛洲这一条路了,”韩德让目光沉甸甸的,里面隐有幽深的火焰在燃烧,语气凝然,“杨延朗这人果然不可小觑,时令天寒地冻,他特意命人在城墙之上往下浇水,只怕现在已经化成了坚冰。我们再想攀墙攻城,已是难上加难。”
“什么?”我难以置信,面色数变,困意一下子消褪得无影无踪。这个杨延朗,居然给我们玩了这么一手,对我们而言的确是措手不及。虎父无犬子,看来,大意轻敌果然容易使人掉以轻心。浑身一震,我立即整好衣衫站起,锐眸一闪,声线扬高,“出去看看!”
仅仅过了半天未见,这遂城外的城墙已经大变样。夜幕沉沉,暴雪凄凄,刺骨的朔风发出凄厉的尖鸣。那从上至下绵延而起的冰柱有如铜墙铁柱,亮闪闪,晶凌凌,看在我心底,却是漫延出深入骨髓的绝望。
凭借冰柱威慑,他便可以在遂城内高枕无忧了。好计谋,的确是好计谋!让大辽莫名其妙的吃了一个哑巴亏,却无从辩驳。
我的唇边逐渐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骤然回身,咬着牙硬生生的逼出一个字:“撤!”
统和十八年(1000年)正月,宋皇赵恒亲自驻驿大名府。此时,隆庆的先锋军已经抵达瀛洲,暂时驻扎,伺机进攻。
我和隆绪亲领的大军行进了两月,亦抵达瀛洲,同隆庆成功会师。
“儿臣参见母后!”远远奔来几骑,马蹄声缭乱飒沓,扬起狼烟滚滚。当先一将,英姿飒爽,体格强壮,策马行进我面前之时,立即翻身而下,单膝点地。
我的心顿时变得柔软,慈爱的打量眼前的隆庆。他高了些许,经过军营的千锤百炼,整个人再无小时候那般孱弱,而是成长为一名威风凛凛的战将。忽地想起自己只顾追忆过去,隆庆犹跪着未起,我连忙自责的伸出手去,亲自将其扶起:“免了,起来罢。”
他的目光转向我身后,又向隆绪、韩德让拜谒完毕。
我的目光一直不离隆庆左右,顿了片刻,此时方凝声开口:“瀛洲这边,战况如何?”
“回母后,儿臣目前已从探子那里得来消息,宋将定州行营都部署范廷召向高阳关都部署康保裔求援,妄图来个两相夹击,同儿臣在瀛洲决战。日期就定为明日早上,此时双方都在调整军队,作战前准备。”隆庆颔首,有条不紊的一一道来。
范廷召?康保裔?我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一番,却发现关于他二人之事全是空白,于是只得向周围之人虚心探询:“他们是什么来头?”
韩德让思虑须臾,清润睿智的秋水目微抬,开口道:“范廷召,年逾五十,于今年升迁至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领河西军节度,为定州行营都部署。康保裔,职任高阳关都部署,屡立战功,亦是一员猛将。”
我仔细听着,却是点头不语,一个计划悄悄在心底酝酿成形。
回到营帐之后,我摒退众人,只余韩德让、隆绪、隆庆三人在内议事。目光微凝,我脸色肃穆,郑重启唇:“若是任由他们合兵一处,齐齐攻来,那我们就只有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难有还手之力。不如,我们可以派一小部分军队将范廷召引开,余下大军齐心协力对付康保裔。这下一来,我们既可以摆脱夹攻的尴尬局面,同时又可以使他们腹背受敌,你们看如何?”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有云,第一套胜战计中第六计“声东击西”,第三套攻城计中第十五计“调虎离山”。由此,给我提供了一个良好的思路,占据先机,克敌制胜。
“母后此计甚妙,”隆绪闻言,不由得抚掌赞道,“至于约定明日早上决战,不如伺机出动,凌晨之时发动进攻,正好可以使康保裔准备未及,仓促应战。”
韩德让思忖了一会儿,亦是觉得此计可行,于是便征询众人的意见:“梁王同范廷召曾有交战,对他的战略战术只怕早已了然于心,依微臣之见,梁王可率部迎战范廷召,将其调离瀛洲主战场。皇上的大军集中起来消灭康保裔军队,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无法合兵一处。”
我见他事事考虑的周全,脸上不由得露出欣慰之色,点头肃声道:“韩大人言之有理,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就看明日凌晨的了。”
天还未亮,仍旧是一片灰蒙蒙,万籁俱静。冬末寒意未褪,空气中氤氲着一片冷寂的苍凉。
康保裔部队驻扎在瀛洲西南裴村,在他们的营帐那边,骤然响起阵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不绝于耳,划破了漫漫长空!在这晨光还未熹微的凌晨,显得格外怵心惊魂。
宋军显然没料到我们会提前发起进攻,纷纷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便手持兵器仓促应战。血溅旌旗,尸堆帐外,一时之间人喊马嘶,各种声音夹杂在一处,格外混乱。
我一骑绝尘,冲奔进宋军队伍里,咬紧牙关,如同罔顾性命般拼杀。手起刃落,惨叫之声在耳边犹如惊雷滚滚,惨绝人寰。血飞溅至我的身上,瞬间就染红了我的铠甲,看上去血光处处,分外惊心。
一名摸不清什么身份的宋将策马而来,同我战至一处。他手中一柄梨花枪使得神出鬼没,专门攻向我的弱点。我咬牙苦撑,脊背冷汗涔涔,急促闪避,接连几次险些着了他的道儿,还好只是有惊无险,胳膊上虽挂了彩,但是性命无虞。
韩德让见我这边战况激烈,便立即纵马驰骋而来。一转眸瞥见了我胳膊上的血痕,他素来清润温和的瞳孔中顿时划过一道凌厉刺目的光芒,也不打话,就同那个宋将激烈交战起来。我由于右臂受伤,无力举起兵刃,只得暂时后退避至一边,免得成了他的拖累。
韩德让眼中神光暴涨,面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阴狠绝厉。他步步紧逼,手中长剑似乎也依附了主人心中的戾气,每一招劈来都是往死里拼命的那种打法,既没有试探之意,也未留有丝毫后手余地。那宋将似乎是被韩德让这种不要命的举动给惊住,稍微迟疑了下,面色游移不定。就在他这一分心的功夫,韩德让手中冰冷的剑身犹如毒蛇般已经缠上了他的脖颈,手指一发力,那人连呼叫都来不及,立即身首异处。韩德让紧握手中的那柄还在往下滴血的剑,往那人尸首处霸气一指,面上似掀起了疾风骤雨,厉声道:“你伤她一臂,我取你一命!”他随即拨转马头,疾速向我行来,目光里满是焦急担忧之意,声音发颤:“燕燕,你没事罢?伤口是否要紧?”
“仅仅流了点血而已,现在已经止住了,你别这么紧张。”趁他们恶斗的空当,我已撕下衣襟下摆,匆忙的包扎好伤口,便重返战场。为了免得他挂心,我用那受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自己的右臂仍然活动自如。没想到他浑身的肌肉绷紧,身上已经渗出了冷汗。直到亲眼目睹了我的伤口未再出血,他紧绷的身体这才稍微一松,长长的吁了口气。
我的脸上既带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又有感怀于心的动容。右臂已伤,尚有左臂,犹可在战场继续拼杀。
宋军丢盔弃甲,全面溃逃,败迹已显。
此役,辽军一路掩杀,几乎把康保裔的部队打得全军覆没。康保裔孤军奋战,力战不敌,也在战争中阵亡。后来我才知晓,原来韩德让杀掉的那个宋军将领,就是康保裔本人。隆庆率军阻隔了范廷召的援军,使得双方被逐个击破,回天乏术。
辽军胜后,自德、棣大举通过黄河,一路掠淄、齐而班师回京。宋皇赵恒得知,加派贝、冀行营副部署王荣率五千骑兵沿路追击辽军。没成想王荣此人怯懦畏惧,一直压着军队数日不敢行进,待辽军过了黄河才出发追击,却已经晚了。不久,赵恒从大名回到东京(开封)。
、庆功·筵席
回到上京之后,我的右臂伤口由于未得妥善处理,变得愈发严重。日常穿衣、饮食、行走均需要人服侍,直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废人一般,莫名其妙地心情就糟糕起来。回眸望向文化殿窗外生机勃勃的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