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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尔江阿不耐烦,对还跪在地上的绣书喝道:“你,去把少福晋请来,我倒要问问,她是哪里犯了大错,竟惹得婆婆出手教训”
绣书惊疑了一声:“可是,少福晋她……”
雅尔江阿眼睛一瞪道:“她是脸伤了,又不是腿伤了,难道还走不动路了?”
“啊,是,奴婢这就去。”
绣书慌慌张张爬起来,扭身就跑了出去。
郭佳氏哼了一声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样莽莽撞撞,上不得台面。”
桌子上所有人脸色不不好看,满桌子的菜,却一筷子都不动。
不一会儿,屋外脚步声传来,丫头挑起帘子,凌波带着绣书和瑞冬进了屋子。
一般在家梳的要么是小二把头,也有大盘头、架子头等,但凌波这次少见地梳了一个新发式,倒有点像唐朝时候的堕马髻,只不过紧致简单了许多,两边的鬓裁剪得厚厚的,将两颊遮了一小半,显得整张脸只有巴掌大小,我见犹怜。
郭佳氏一看就不喜,在她看来,只有不正经的女子才会梳这种奇奇怪怪的发式。
但除了她之外,雅尔江阿、博哲、西林觉罗氏和安珠贤,却都看出她故意用这种发式和鬓角来遮盖她的脸颊,想到绣书说她脸上挨了郭佳氏的打,立刻就体会到了她的良苦用心。
凌波进门就给雅尔江阿和郭佳氏行礼。
“媳妇给阿玛请安,给婆婆请安。”
她这称呼一出来,有心人顿时又注意到与往日不同。从她嫁进来开始,她一直都是称呼郭佳氏为额娘,显得十分亲近,今天却突然改了口叫婆婆,显得死板疏离了许多。
雅尔江阿对博哲道:“你去,看看你媳妇的脸。”
博哲站起身。
凌波眼中透出慌乱,忙道:“阿玛怎么……”
雅尔江阿一抬手,做出了阻止她说下去的手势。
博哲已经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两边的鬓发都别到了耳朵后面。
凌波忙顺着他的动作测过了脸。
即使如此,大家也一眼就看到了她两边脸颊的不对称,明显一边大一边小,而且更进一步发现,即使她脸上的粉盖得比往日要厚许多,脸颊还是有明显的浮肿。
雅尔江阿的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博哲眉头皱得愈发深了,拳头在袖子底下捏紧。
雅尔江阿问道:“凌波,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凌波依旧尽量把浮肿的一边脸颊往后藏,嘴里答道:“不小心磕的,因脸上难看,怕有失体统,所以才缺席了今日的晚膳,还请阿玛额娘恕罪。”
雅尔江阿点点头,斜眼看着郭佳氏冷笑。
郭佳氏发现,自己的处境突然变得无比尴尬难堪起来。
正文 119、挤兑
“儿媳这伤,是不小心磕的。”凌波这样回答。
雅尔江阿眉头一挑道:“磕的?我怎么听说,是叫人打的?”
凌波瞪了绣书一眼,绣书低下头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当着我的面,你还敢隐瞒不成?”雅尔江阿眼睛都竖了起来,仿佛很生气。
凌波忙道:“阿玛恕罪,是儿媳不懂规矩,说错了话,额娘教训,也是应该的。”
“放屁”雅尔江阿“啪”一下拍在桌子上。
郭佳氏蹭就站了起来。
“你上哪儿去”雅尔江阿斜睨着她。
“我在这里不招人待见,还是趁早走的好。”
“要走也得先把话说清楚”
郭佳氏回过身来,铁青着脸道:“难不成我还要向她赔礼道歉?”
雅尔江阿眯起眼睛反问道:“我几时要你赔礼道歉了?”
“那你追问不休,是个什么意思?”
雅尔江阿冷冷道:“你最近火气不小,跟我也敢竖眉瞪眼了。”
郭佳氏抿紧了嘴,她也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在雅尔江阿面前大呼小叫。
都是这小贱人害的
她恨恨地在凌波脸上剜了一眼。
“王府里头,长幼尊卑有序,做小辈要恭谨孝敬,懂规矩知进退;做长辈,也要端庄大方,以理服人。若是长幼不睦,不仅要论尊卑上下,也要有理有据。规矩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
雅尔江阿郑重地说了这一番话,然后又对凌波和郭佳氏道:“今日这事儿,既然你们双方都说辞一致,是儿媳凌波言行放肆,不懂规矩,那么做婆婆的教训也就顺理成章。凌波,你往后要更加谨言慎行,不可再犯这样的错儿。”
凌波低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又向郭佳氏郑重行礼道:“媳妇知罪,日后必定多听额娘教诲。”
郭佳氏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
这道理怎么突然就倒到她这边来了。
然而,雅尔江阿紧接着就对她说道:“儿媳有不对,你自当教导,只是动手打人,却太粗暴了,若是传到亲家耳里,岂不说你刻薄寡恩。”
郭佳氏刚觉得自己受了点维护,立刻又被说了,那张脸便又冷了下来。
雅尔江阿却继续说道:“我看你最近火气愈发大了,只怕是躁气入侵,杂念丛生,往后还是多静坐养身,少管一些事。”
博哲道:“近来府里多出事端,额娘劳心劳力,说不得便乱了心神。儿子听说,城外有个比丘尼,说的好禅,京中贵族女眷,常有听禅者,每每获益良多。不如请她来府,为额娘说禅解惑,宁神静心,也可为大哥祈福,于功德有益。”
贵族女眷中信佛的不在少数,郭佳氏手腕上就戴着一串佛珠,院子里也供着一尊观音。
雅尔江阿点头道:“既然如此,你派人去请那比丘尼来,为你额娘说禅。”
他转头对郭佳氏道:“你身子弱,府里头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不等郭佳氏回答,便又转向西林觉罗氏道:“你做惯管事儿的,往后还是你来管府中内务,也带一带少福晋,叫她给你帮手。”
西林觉罗氏忙应了。
雅尔江阿又对凌波道:“你额娘年纪大了,府中内务,迟早要交给你来打理,先早早地学起来。”
凌波欣然答应。
郭佳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父子媳三人,是把她给架空了。说什么听禅,潜台词就是要她安安分分,手别伸得太长。
她这会儿是真觉得头有点晕了。
婆媳矛盾,自古有之,若是寻常人家,婆婆管教媳妇,骂上几句打上两下,也就罢了。可简亲王府是何等的人家,越是贵族越将就规矩体面,打人都是粗鲁的行为,以德服人才是上上之策。
凌波也不是一般的儿媳妇,她娘家一个父亲四个哥哥,在朝中有极大的影响力,两家结亲,本来称得上强强联合。而凌波作为富察家唯一的格格,所受到的宠爱和重视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郭佳氏这一巴掌,打的不仅仅是凌波的脸,还打了富察家的脸。
这事儿若是有一丝一毫的风声传入富察家耳朵里,以米思翰那般暴躁和护短的性子,不跟你闹翻天才怪。
幸而凌波乖巧知礼,她方才自称是磕着的,显见得是不想将事情闹大,要为郭佳氏和简亲王府留一份体面。
雅尔江阿对她这样的表现感到欣慰,既然她留了面子给简亲王府,他作为王府的当家人,总得在里子上给她做弥补。
况且自从郭佳氏身体有所好转,她就开始插手府中内务,原本西林觉罗氏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一插手,凡是眼里见到的都要指点一番,却反而弄得条理不明,人事混杂。对此,西林觉罗氏也是有苦难言。
但她虽然从不曾在雅尔江阿面前说过,雅尔江阿却也能从日常小事中看出端倪。
郭佳氏,是没有治家的天赋的。
而自从凌波嫁进这府里,所作所为,雅尔江阿都看在眼里。她的性子本身就活泼开朗,若是儿媳跟公爹应该有诸般忌讳,但她却能和博哲一起,跟雅尔江阿做酒国知己。雅尔江阿素来不拘泥这些规矩条陈,尤其喜爱她这样玲珑剔透的性子,所以看到郭佳氏对凌波诸般挑剔,嫌她跳脱的时候,他其实是持反对意见的。
而郭佳氏为压制媳妇每每大动干戈,对她自个儿的身体调养也没有益处,徐正平屡次说过,她这身子,虚弱得久了,不可大补,需循序渐进徐徐图之,平日里也不可大喜大悲大怒。博哲说请比丘来说禅,正可让她静静心养养身。又能将西林觉罗氏和凌波解脱出来,一举数得。
郭佳氏只觉额头青筋跳动,大叫一声“来人”。
丫鬟忙上前来。
“扶我回去。”
“啊?”丫鬟怯生生道,“福晋不用饭了?”
郭佳氏瞪着她怒道:“头疼,吃不下。”
“啊是。”丫鬟暗骂自己蠢笨,这种时候还多什么嘴。
郭佳氏扶着丫鬟的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西林觉罗氏觉得不妥,刚一欠身,雅尔江阿便叫住了她。
“让她去”
西林觉罗氏只得坐下,却又叫过人来吩咐,给福晋挑四样菜送过去。
雅尔江阿的目光重新落到凌波脸上,问道:“脸上的伤可严重?”
凌波忙回答:“只是略有点肿,并无大碍。”
雅尔江阿点头道:“叫丫头们给你上点药。你们女子,最看重相貌,可不能大意。”
凌波微笑着应道:“是,多谢阿玛关怀。”
“恩,我与你阿玛是老朋友了,面上是亲家,心里头可把你当女儿看。胃口可还好,若是不妨,就坐下一同用膳。”
“是。”凌波欠了一下身。
博哲拉着她的胳膊一起在桌子边上坐下,众人这才举筷开动。
第二天,博哲便将城外那个有名的比丘尼请来了府中,专门给郭佳氏说禅。有雅尔江阿的严命,郭佳氏也不敢再插手其他事务,只是怕德隆养伤期间枯燥烦闷,便让他跟自己一同听禅。
西林觉罗氏、安珠贤、金氏等人也常陪坐一起听。
那比丘尼姿容端正,声音柔和,最爱用一些有趣的小故事来解说禅理,每每娓娓道来,令人自然而然便沉浸其中,倒是获益不少。
虽然博哲出了这个坏主意,让郭佳氏吃了闷亏,凌波却并没有以胜利者的姿态自居,仍然每天定时去给郭佳氏请安。
但郭佳氏往往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听禅,也不爱让她陪着。
凌波也知道如今正是她最记恨的时候,不好再增加仇恨值,所以也不强求。
这一天,她到八福晋院子里串门,却见丫鬟将整盘整盘的饭菜往外端。
“怎么,八福晋没吃?可是不合口味?”
丫鬟苦着脸道:“大厨房特意给做的,都是八福晋最爱吃的菜色。只是近来福晋消沉,吃的越来越少,今日更是一口都没动。”
“可是身子不舒服?”
“奴婢瞧着,只怕是心病。”
凌波明白了,摆了一下手。
丫鬟欠一下身,端着盘子退下。
进了屋子,见郭络罗氏正倚在卷头美人榻上,身子背对着门,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脚步声。
凌波只当她睡着了,轻手轻脚过去一看,却见睁着两只眼睛,只是盯着窗外的花儿瞧。
“八嫂。”
郭络罗氏回过头来,说一声“你来啦”,坐了起来,身子却仍是软软靠着。
凌波道:“八嫂可是身子不爽利?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郭络罗氏摆手道:“许是天气热起来,有些倦懒。”
凌波看了她两眼,摇头微笑,八福晋只怕是想家了。
郭佳氏见她笑,没好气道:“你倒是好手段,把自家爷们儿收服了不说,还把简亲王也给收服了,倒叫你婆婆受挤兑。”
凌波摇头道:“你不晓得,我那婆婆吃硬不吃软。我瞧着,徐徐图之怕是不成,重症还得下猛药,先叫她吃个亏,我再慢慢亲近,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