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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爷-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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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陆世平舀了匙汤药再次抵近那张带伤美唇。

为了不再碰伤他的嘴,她坐得更近,微低头往上看,以便看清他面庞。

有什么东西疾速从脑中闪过,她脑门陡热,一会儿才意会了,苗家三爷正在脸红,又在脸红……

又。

欸欸,真是“又”啊!

自历劫归来,病中初愈,他似乎很爱脸红……害她莫名其妙都要跟着脸红。

幸得接下来的喂药,他很安静配合,没再嚷嚷嘴痛、唇痛或舌痛。

正当她收拾药碗欲退开时,苗沃萌突然出声朝朱大夫问道--

“你听过她说话了,你瞧,她这喉伤能治吗?”

陆世平一怔,托盘险些滑了手,她眸光定定落在他脸上。

朱大夫轻挲山羊胡,略偏着头打量她,笑道:“那还得请露姊儿姑娘让老夫把把脉,再瞧瞧喉里伤得如何,才好断定啊!”

她犹然怔立,动也没动,只闻苗三爷又端起主子架势,沉声催促--

“大夫的话没听见吗?还不过去?”

跟在一旁伺候的小夏见事甚快,赶忙过来接下她手中托盘,没敢出声,仅挤眉弄眼提点她听话。

陆世平只得呐呐答声。

“奴婢听见了。”

她坐下,任朱大夫号脉,一扬睫便觑见榻上男子凝神细听的模样,她心口微热,心音怦然,有些受宠若惊,都想走去探探他额温,看是不是又发烧了?

最后还张了口,朱大夫用一根削平的小竹棒压着她的舌,勉强察看喉伤。

那竹棒压得舌根难受,她忍不住干呕,半卧将养的苗三爷倏地翻身坐起。

“三爷莫慌,莫慌啊……”朱大夫温声忙道:“露姊儿姑娘无事,您莫慌。”

“……我没慌。”苗沃萌眉峰成峦,硬声硬气道。

朱大夫也不与他多说,只笑笑点头。

“没慌那很好啊!”

他继而转向已呕出两泡泪、呕得满脸通红的陆世平,又温声问:“露姊儿姑娘这喉伤,是遭大火浓烟生生呛出来的,是吧?”

她轻咳一阵,一手捣着咽喉,嗓音天涩道:“是……”

朱大夫想了想,再问:“刚受伤那些时日其实开不了口,没法子说话的,可姑娘没等喉中被高热浓烟灼伤的口子愈合,便忍痛一字字磨出声音,是吗?”

“嗯。”她微颔首。

“呵呵,也难为你当初忍得了痛,倘是怕疼而不敢出声,喉管中的伤即便愈合,说不准要黏在一块儿,就算没把你的气堵实了,你要开口说话定是更难,即便能说,也没法如现下这般清楚,仅是有些嘶哑而已。”

“所以能治?”问话的是苗沃萌。

朱大夫瞥了他一眼,依旧好脾气笑道:“莫慌啊三爷,总得让老夫想想,细细斟酌才好。”

“我没慌。”他声音再度绷起。

陆世平亦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内心滋味难描。她不多想,仅沉静道:“朱大夫不必费心神了,这喉伤我已习惯,如今倒也不痛不痒,无碍的。”

“露姊儿姑娘千万别这么说,身上病痛,能医就得医,你这喉伤平常时候虽无事,话要说多、说急了,还是会疼的,咳起来更要命啊!”朱大夫抓抓鼻头沉吟了会儿。

“咱瞧,先开点润喉护嗓的药丸子给你!那是咱们家祖传秘方,一日九粒,分早、午、晚食用,每次三颗,含着药丸子让它慢慢化开,不能治本也还能治标,咱明儿个让闺女儿送来给你。”

既是祖传秘方,肯定不便宜。陆世平咬咬唇,硬着头皮道:“朱大夫,可、可我手边没多少银钱,我不--”

“就请朱姑娘明日送来吧!”苗沃萌沉声阻断她的话。

朱大夫笑应一声。

随即,他起身告辞。

陆世平思绪还有些乱,举止动作全凭本能,送朱大夫出内寝吋,她脚步移动却兀自怔然,当走在前头的朱大夫陡地顿下脚步时,她差点撞上对方的背。

一惊,总算回了神,但朱大夫似未察觉她的异祥,待转回身后,他恍然大悟般直拍自个儿的后脑勺,朝榻上的苗沃萌欢快道:“哈哈,刚才说不到一半的话,都教那碗百合莲子羹给吞喽!那个,嗯……关于三爷的眼疾啊,咱们养了这么久,养得三爷两眼尽瞎,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嘿嘿,是该缓缓收网喽!”

苗沃萌闻言,长目眯了眯。

“静待朱大夫安排。”

“那好。”给了话,朱大夫重新背着医箱,踏出北院时且轻松哼着小调。

将大夫送走后,陆世平回到主子寝房,两竹僮八成将药碗和用过的小碗与调羹送回灶房了,此时内寝仅苗三爷一人。

他背靠枕团半卧,眉目淡敛,不知沉思何事。

听辨脚步声,他面庞始抬,冲着甫进房的她低声命令。

“过来。”

她听话走近,静静来到他榻前,不等他发话已先问出--

“三爷,朱大夫方才的意思是……您双眼再过不久就能复原,是吗?”

“你想我回复目力吗?”他不答反问,且问得甚诡。

“奴婢自是希冀三爷能得偿所愿。”

“我得偿所愿了,那你呢?你待如何?”

她五官僵了僵,表情有些无辜,只是他瞧不见,而她自个儿亦未察觉。

没听到她答话,苗沃萌实不知这把火气怎地揪起,一想到适才之事,闷在心头的火烧得更旺,粗声粗气便道--

“还想我得偿所愿呢!刚刚要你给朱大夫瞧瞧,你还不情不愿,什么喉伤已然习惯?什么不痛不痒,无碍的?”略顿,他俊眉狠挑,口气更狠了。

“告诉你,你无碍,我有碍!你习惯,爷我不习惯!你那什么破锣嗓子,爷我听一次,耳朵便受罪一次,你不想医治,是存心寻我麻烦、要我难受吗?还提什么得偿所愿?就那张嘴说得好听!”

他……他、他这话怎么说的?”

陆世平瞠眸圆瞪。

然,圆瞪再圆瞪,最后也仅能挲挲唇,闷声道:“奴婢不敢……”

“不敢?不敢?”哼,这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吗?”语调更冷。每次听见她的“奴婢不敢”,都要惹出他头顶一片火海。

她满心迷惑了,着实弄不清怎又惹他不痛快?

他脾性忽掀忽落,本以为自己习惯了,尚游刃有余,结果啊,她道行仍然不够高,还是会受伤,会小小难过……

就笑笑嘲弄自己吧!

看来她这个奴婢,奴性依然不足,才会觉得有些小小、小小的……伤心。


第十一章

‘九霄环佩阁’内。

这三天,他一直听到她使用刨具和蔑刀的声响,刨、削、挖、再削,然后用葛麻粗布反复挲磨。他嗅到树油气味,是松脂,她将手中之物上油滋润,最后再用粗布挲摩,让松脂渗进。她不是在制琴,而是还他一把盲杖。

材质为乌木,是向与‘凤宝庄’有生意往来的木材行所取得的。

她做得无比认真,仿佛入定在只有手艺与木材的境地里,根本忘了还有他这个主子。而被她“忽略”的这一点,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茶。”明明不渴,偏要支使她。

听到声音,陆世平先是一愣,随即意会了。

她暂放手边事物,走去提起小红炉上的陶壶,往他长案上的盖杯里添水。

自有她跟在身边服侍,小夏和佟子近来多了不少功课,此时正在北院里习字学算。之前她无意间从方总管那边得知,苗三爷前一任的贴身小厮景顺也是跟在他身边好长一段时候,识字懂算是最基本的学习,调教有所小成后,才入‘凤宝庄’各行当里走闯。

看来他对两竹僮亦是一祥的心思。

而待他送走小夏和佟子,再收新仆,届时她应该已不在他身边吧……

“……茶好了。”低低说一句。

她放回陶壶,……新回到自个儿小所在,做最后收尾的细活,全然不知苗三爷内心的不满正层层累枳,闷烧到雪肤透红。他索性茶也不喝了,五指往琴面上一划--

七弦颤颤,怒音若涛,由指下泻流。

原有作新曲的冲动,然被她这么冷淡对待,他什么灵光全散了,更可恼的是,她根本不懂他在气什么,因他实在……实在也没闹明白自己。

患得患失,似病了,无形之重沉沉压在心口,这样的苗沃萌,连他都觉陌生。

怒涛奔泻后是幽咽迂回的琴音,他胡乱鼓抚,只求痛快。

最后一音落下,双掌按住琴面,音陡止,他终能静静逸出胸中之气。

那姑娘来到他身侧了,他能感觉到。

“三爷恼我……还要气到何时?”陆世平平声静气问。虽这么问,却不知自己哪儿做错,只觉自他烧退醒来,脾性益发难以捉摸,时不时脸红,动不动恼火,似乎只针对她,在其它人面前,他一祥是那位温润如玉的苗三爷。

“你岂知我不痛快了?”

“琴音里尽现,自然听得出。”

他又“瞪”人。

她是他琴中知己,连最精巧的掩饰都曾被她大剌剌掀了底细,这般指下乱走的怒意怎能不教她听取?

撇撇嘴,他粗声粗气道:“我恼你?哼,是你摆脸给我看!”

陆世平微嚷:“哪有?”简直是欲加之罪啊……

“这三天,你闹着不跟我说话,倘是非说不可,能多简短就多简短,我岂有说错?”

她傻住,好半响才闷闷蹭出话。

“是三爷说奴婢嗓声难听,听一次,耳朵便受罪一次,奴婢这……这才尽量不出声的,绝对没跟三爷置气,也不敢置气。”

苗沃萌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复,一时间亦傻住。

欲作解释,他在脑中想过又想,薄唇一字字、略艰涩地抿出话--

“那是你推三阻四不给朱大夫医治,我瞧着不痛快才口不择言,又不是真要你别说话。”说完,疑有红云横过双腮。

见他俊脸轮廓放软,语气亦缓,陆世平没来由地脸红。

“奴婢知道了。”

他哼了声。

“知道就好。”略顿,淡淡又问:“朱大夫的药丸,你吃得如何?”

她嘴角微勾,嗓声持平。

“朱大夫说是润嗓护喉,但功效似乎不只那般,才按他的法子服过几次,说话已不那么费力。”

再有,她每日刚睡醒时,喉声未开,喉头都要疼若刀磨,今早状况竟一下子和缓许多,让她着实惊喜。只是关于药钱……

苗沃萌道:“既是有用,就持续服用,用完了自个儿跟方总管说,他会遣人去朱大夫那儿取药。”

“三爷,奴婢付不出药钱的。”

“我问你付药钱了吗?”他忽地凛容,好不容易敛下的脾气又要火起似的。

“既是苗家‘凤宝庄’的仆婢,是苗家的人了,诊病吃药的银钱自然由苗家负担!”喉结微动,他轻咽口中津液。

“你可别多想……不单单惠泽于你,但凡在苗家做事的人,都是如此。”

他说的倒也是真,陆世平是知道的。

府里若有仆婢病了,所受照顾确实周全,但她的喉伤若要养好,并非几帖药就能解决之事,所以才觉不妥。

只是见他这祥,听他这么说,她再有推辞之意就太不知好歹了。

“那、那奴婢谢过三爷。”

他还是冷哼。

“你这声谢,来得也太慢。”

她无声笑了笑,不在意他的嘲讽。

她再靠近两步,近到一抬手便能碰到他衣袖,道:“三爷,这盲杖已然做成,三爷试拿看看可好?”

苗沃萌被她轻轻扯袖,顺着那力道,他举起袖,掌中随即被递进一把木杖。

他轻挲拇指,触感极为细润,木杖粗细恰合他掌握,且在靠近杖首的地方微地一捺,该是她有意削出的记号,让他一抓杖子就能握在最合适之处。

他起身,盲杖点地,来回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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