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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爷-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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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面通红,又想重施故技掩了自个儿双耳。

这“掩耳盗铃”的臭招让苗沃萌连连冷笑,一下子已拘住她的腕。

他凑近她耳畔吐息。

“我早说过,你我之间的帐还得慢慢算。把我得罪了还想全身而退,你当我是什么?”

她将他当作什么……又是那祥的质问。

陆世平心脏重重一跳,撞得胸骨都疼。

她小巧鼻头红红的,眸底犹有雾气,闷闷挤出话。

“藏琴轩里的那一晚,我以为……我们那样……就、就算两清了……”

“谁答应了?”他狠声质问。

“我答应了吗?””

她抿唇不语了,反正他怎么说都有理,怎么做都是按着他的理。

号啕大哭过后又被他这祥胡闹,她浑身薄汗,而湖面上的凉风还一波波往野草坡上吹,她身子冷一阵、热一阵,早已晕头转向,此时绝非他的对手,还不如静默以对。

然,她的蓦然无语倒让苗三爷有些心慌。

他忽地翻身坐起,侧身对她,提气于胸再沉沉吐出。

她微觉纳闷,下一刻却听他语调略僵道--

“……哪里两清?那一晚,你抵给我,我也、也算抵给你,你我皆是头一回,谁也没亏着谁,谁也没欠了谁。你之前欠下的想拿那一夜来还,怕是不能够。”

听得这话,觑见他冒着可疑团红的颧骨,陆世平头更晕、心更乱了。

他这人……欸,他到底要跟她讨什么抵债?

***

落雨的湖,徐徐摇近的船只,像似她撩开乌篷细藤帘子与他打上照面后,与他就悄悄纠缠上。

原是藏在心里的秘密,连自个儿也瞒着,直到她一而再、再而三接近,冠冕堂皇以“回报恩义”为由,去到他身边,蓦然才知,她的秘密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一颗落地萌芽的种子,落在情窦当中,初开。

心海曾因他波涛汹涌,离开了,半隐居着,暗暗探问他的事,大纵不定的心好不容易沉静下来,如今一见他,大浪又掀。今夜风奇大,秋末的萧瑟气味尽在风中。

她窗子投阖紧,咿啊一声被吹开,也把她桌案上的一叠纸扫得乱扬。

自师妹霍淑年的病大好,身子也养得不错之后,她曾与师弟、师妹说定,得闲时就尽量将师父所作的琴谱以及‘楚云流派’的制琴图册画写出来。

‘幽篁馆’的琴轩尽已烧毁,什么也没能留下,幸得他们三人对师父所收所作的琴谱大多熟记,倘有不足之处,还能去一趟‘樨香渡’请教师叔公。

至于制琴图册,则全交由她重新画写。

只是今晚……她半点心绪也无。

走去将窗阖上,再拾回散落的白纸,将一块充当纸镇的竹节压在成叠纸上,心思又飘走了,飞啊飞,飞到白日时那片湖边野草坡。

“三爷要什么?”她问。

随他撑坐起身,头晕目眩的,眨了几下眼才勉强定睛。

“……我还有什么能给你?”

他沉默好半响才将脸转正,清美俊颜如玉如石般淡定,横布双腮的晕红到底没那么容易逼退,害她头更晕。

“跟我回苗家。”他眉不动、眼不眨。

她愣住,仿佛没听明白他的话,结果还有教她更傻眼的--

“你当初签下三年约,我问过方总管,也瞧过那纸约,算算,离现下还有三个月才算期满。”略沉时。他眉淡揉、眼徐眨,语气多大度,道:“这中间你怠忽职守八个月,我可以不予追究,工资照常算给你也无所谓,你回来将三个月做满,咱们可再谈新约……新约想怎么谈,你得空时可以多斟酌,反正……我不会亏待身边的人。”

她瞪住他好一会儿。

最后,她没理会他,忍着晕眩爬起,脚步踉跄地走回自个儿的矮屋小院,头不曾回。

他说那一晚,他也是把自己抵给她,所以之前欠下的债不算两清。

对彼此而言,他们都是对方的头一遭……原还浸淫在某种说不出的蜜意里,谁知他后续会说出那祥的话?

再回苗家‘凤宝庄’?再回他的‘凤鸣北院’?再去当他的贴身婢子?

然后,再签新的一纸约?

她被他弄得好糊涂,没法子,只能先静静避开。

收了墨、洗过笔,将桌案整理过后,她吹熄烛火睡下,只是交睫翻来覆去,如何也没成眠。

她蓦地推被坐起。

胸中抑郁得难受,仿佛一团火窜着,烧出一坨纠结,让她吐不出、咽不下。

两足往地上胡蹭,蹭进绣鞋内,她有些不稳地起了身。

双眸已然适应一室的幽暗,她随意套上一件薄外衣,走出屋外、晃出竹篱笆小院,脚下虚轻,如夜游的一抹芳魂。

不晓得要走往哪里,只是凭本能去走,然后凄风暗夜中,竟有琴音乍起!

是她很熟悉、很熟悉的琴曲。

那人所鼓之曲正是〈繁花幻〉。

她纤影微顿,让月光将影子寂寂打在往渡头的土道上,她禁不住去听,侧耳倾听,那人所鼓的琴,是她很熟悉、很熟悉的琴‘洑洄’。

鼻间莫名呛起一股酸热,心音颤颤,没料到他竟未离开。

她似受了某种驱使,挪动两足循那琴音而去,没多久已近渡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泊岸的乌篷长舟。

那男子一贯的宽袍阔袖,盘膝坐在船梢头,膝上横琴,鼓琴成曲。

月光如银,镶着他的发、他的身,还有他身后的那片湖光,亦在月华下皎皎。

她立住不动,被眼前景象迷住心志。

他抬睫已瞧见她,指下琴音未断,依旧随心所欲又依心而鼓。

〈繁花幻〉七节拍,她听得入迷,他的喜、怒、哀、乐、爱、恶、欲,在这个月夜里一波波随琴音深钻她心房,震荡那一小块记忆--

你想把自己抵给我,那好啊,好得很,我正愁找不到人!

男子动欲是简单的事,怕就怕姑娘家纠缠不清,你肯给,自个儿送上,我有什么好推辞?

你说啊,这样得利方便的事,我为何不要?你说啊--

她想哭想笑。

他今夜的琴曲鼓得真好,美到不可思议,在在触动她的心。

而最最恼人的“欲”之拍啊……她入了迷、着了魔,只觉裸身陷进情与欲的漩祸中,沉得更深更深,却是甘愿如此沉沦,背道失德亦无悔……

她与他,一个静听伫立于边上,一个鼓琴盘坐于船梢,清月下四目凝注,不发一语却宛若已千言万语。

她是不争气了,听到后来竟是撑不住,心抖得厉害,身子亦隐隐颤栗。

倘是以往,她定会担心他寒秋夜泊,怕他抵不住湖上冷凉。

然此时此际,她泪顺匀颊而下,头昏脑热,只觉气他、恼他,让她这祥难受。

她咬痛柔软唇瓣,足跟随即一旋,逼着自个儿走回那小小居所。

不再听了……再听,只会加倍混乱,弄不清他是否又是耍着她玩?

他若要彻夜鼓琴,全随他意。倘因此病了,那、那也不关她的事!

她会躲得好好的,掩耳缩在厚被子里,再不听他。

再不去听……

***

结果苗三爷病投病,陆世平不知,她只知自个儿该是病了。

昨日缩在湖边上大哭,一身细汗,又跟个男人“斗”到昏头,简直心力交瘁,再被寒水秋风如此一吹,当时身子已是忽冷忽热。

她虽纤瘦,身子骨却一向健壮,甚少生病,昨夜觉得不适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忍忍,仔细睡一觉便能转好,没想这一觉睡得神识浑噩,夜梦连连,一会儿是那年的落雨湖面,暗青色的天水间,一道俊影独立;一会儿是师父紧抓砸过人的硬凳,失神坐在榻上的模祥;一会儿又是那场大火,浓烟呛得她喉紧生疼,师父那魔障了的飞眉狂目已敛,了无生气地跟在那儿……

最后的最后的梦,是苗三爷那双光亮的眼,亮却迷美,似笑非笑看她……

她觉得自己亦入魔障,被迷得昏头转向,他就是洑洄--落重重洄间,如玉如石又能如何?同祥要被吞噬的……

醒来时,外头天光清亮。

她微微苦笑,心想,能醒那便好,还能自个儿照顾自个儿。

在榻上坐了片刻才稳住晕眩,她起身梳洗,想着等会儿得熬点姜汤喝,再躲回厚被窝里捂一捂,瞧能不能发汗……

景顺在她熬煮姜汤时送药来。

“陆姑娘,这是咱三爷吩咐的,昨儿个没能给您,今早就赶着送来了。”

大大的一个长匣,揭开匣盖,里边满满全是那帖独门配方的护喉润喉药丸。

陆世平怔怔看着桌上那一匣子药丸,一时间说不出话。

景顺小心翼翼又道:“三爷的船还候在渡头,他这是……跟姑娘耗上了,咱还从未见他这模祥,那是势在必得的神气……陆姑娘,那日我扮作船夫故意亲近您,是三爷安排的没错,但他就只是想把姑娘的身分确认再确认,弄明白您到底遇上何事?有什么难处?三爷他其实……”搓着手,吞咽唾沬,他想泄点苗三爷的小底,又觉小有罪恶感。

但不说不痛快,真这么耗下去,他真要看不下去。

他这阵子被大爷调回‘凤宝庄’主铺做事,得知三爷欲来寻人。此人虽易寻,能不能得却是未知之数,他放心不下才抢了竹僮们的差事,硬跟过来,未料还得受爷的支使,当着姑娘的面又小演一场戏--

适时跑进矮屋小院,说船备妥了,然后再让船离岸,他与护卫在船梢头悠晃,制造苗三爷已乘船而去的假象……

欸欸,他家温润润的三爷都不三爷了,竟玩这种诡招?

内心叹气,他略微压低声量道:“陆姑娘,其实三爷的眼还没好俐索呢!”

陆世平犹自怔然的眸子一抬,唇张了张,仍没发出声音。

景顺道:“您离开苗家后,三爷就病了,治得都见大好的寒症突然暴起,养了大半个月才下得了榻。”见她傻愣不作声,以为她猜疑,他急得用力点头。

“真的!是真的!不骗您的!三爷之后又调养两个多月,身子骨强健些了,朱大夫才慢慢再帮他治眼,目力如今也才恢复七、八成,天天都得服药针灸,但他赖在“牛渚渡”不肯回去……听朱大夫说,之前治眼是抽丝般慢慢收网,来到最后这关头,就得一鼓作气除了病根才好,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陆世平听得心口慌一阵、堵一阵。

她知道景顺透露这些事的用意何在,是帮苗三爷为难她了。

表面上像似她在为难苗沃萌,实则不然,他爱折腾自己那是他的事,偏偏见不得他那样恣意任性,才会被捏得死死。

叹了口气,她挨着桌边坐下,觉得好累。

景顺本想再说,却见她苍白脸色透虚红,眉眸间有些委糜,不禁惊心。

“陆姑娘,您人不舒服吗?还是昨儿个没睡好……咦?您在熬姜汤吗?”

矮屋里窄小,小厅后头就是灶间,熬煮老姜的辛辣味已传到前头。

陆世平被他一说,淡淡牵唇没有多话,随即起身转进小灶房,也没理跟在身后、挨着灶房门边探头探脑的景顺。

她只管着将一小壶浓浓姜汁倒进碗里,捧着慢慢啜饮。

她觉得不能病的,病着,什么事都想不明白。

不明白苗三爷干嘛要这样为难她……

***

苗沃萌从不知自己竟是如此别扭的性情!

心不动也就罢了,心若动,偏执于一人,便至死方休。

陆世平最后所选是师弟杜旭堂,带着师弟回‘幽篁馆’--这祥的决定他其实能懂,心里却很不好受。

她只是拼了命一个劲儿地求他,那惊忧神情仿佛他多狠、多恶、多心狠手辣,一张口足能把她宝贝师弟给吞了似的。

她若肯跟他说些话,说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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