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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渊青灯行-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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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青灯坐在院子里给骨瓷捣药,捣着捣着忽而想起傍晚望见堪伏渊的事儿,伸手摸了摸头顶的玉簪,那日堪伏渊与她擦药时嫌她长发晃眼随意给她绾上的,她抽下来,青丝披了满身。

果然宫主大人寝宫里的物事都是宝,光这支玉簪,名贵西方羊脂玉质地,雕出一支盛开梨花,花瓣温润柔白,上面轻轻停着一只蝉,栩栩如生如活物一般,就成色与雕工而言,皇室贡品也不过如此了。

春末的花,夏初的蝉。

并非是名贵与否的问题,儿时娘亲曾与她说,那年父亲买了一支簪给她戴上,她就嫁给他了。送簪挽发,那是愿娶其为妻的意思。

青灯想也没想过第一个送她簪子的人竟是这样的,不是白澪也不是徐孟天,她一直梦想着哪一天徐孟天也能这般为她做,徐孟天将她娶回来的那晚就死了,可武林不能让他死,所以她就来这儿了。

青灯忽而觉得讽刺,那她的人生究竟在哪里呢。

第二天骨瓷难得地没叫她去采药,青灯在宫内走动时忽然发现好几个工匠聚在桥头池塘前。走过去一看,正是那夜堪伏渊将她丢进去的那片池塘,王安生也在那里,她走过去一瞧,竟发现池中睡莲一朵朵竟全然枯萎发黑,那莲叶与池边的水草也仿佛被烧过一般溃烂。

上次她被丢进还是好好的,她心下奇怪对王安生行了个礼,问道:“这是怎么了?”

王安生见她笑道:“这不是顾姑娘么?这池塘不知怎地引来了毒虫,一片池水全染了。”

都不叫荣承公主,看来已经默认她是假扮的了,青灯不做多言,只是随意道:“是吗,上次我还被扔进去过……”

王安生目光一凛,道:“这是哪般情况?”

青灯想想也觉得没什么,王安生又是堪伏渊的心腹,就将事情大致与他一说,王安生听罢沉思片刻,竟然笑了,甚至几分欣慰,“原来如此。”

青灯心觉奇怪,“这之间有关系么?”

王安生望着一池死水道:“那时顾姑娘从溟幽谷来,溟幽谷一种虫名为‘万年蛐’,喜暖惧寒,一旦触碰人体便紧紧吸附吸□血,即便是药性强烈的驱虫粉也难以根除,溟幽谷鲜少有活人出入,顾姑娘大抵是沾染一身回来,宫主大人将您就地扔进寒冷池水中也是为了令毒虫松爪,这毒虫若是停留得长了,顾姑娘这一身年轻姑娘家的肌肤算是毁了,这番,顾姑娘可是得好好谢上宫主的。”王安生望了望黑色的池水,叹道,“只不过可惜了这一池莲花。”

青灯听闻一愣,是这般的?又悻悻瞧了眼那池污浊,看来那蛐毒性颇狠,在中原估摸是难以寻见的。

她那时,对堪伏渊尚是有几分恨意的。

回去时她对骨瓷将此事一说,骨瓷点头道:“确有此事。”

青灯忍不住说:“你都知道日轮峰底下是那么可怕的地方,还叫我个姑娘家去取?”这小孩真坏。

骨瓷抿口花水,“你也死不了,怕甚。”

青灯闭上嘴巴再也不说话了。骨瓷将花水慢慢饮完,却兀自开口:“今晚夜凝宫开宴,晚上小心些莫乱跑。”

青灯眨眨眼,夜凝宫开宴?这可是稀奇事儿,自从她来这儿虽然验证了江湖传言的各种不靠谱性,但看似恢弘壮丽的夜凝宫的确不甚有多少生气,无女子间勾心斗角,也无官臣间权力相争,清清静静的,不过堪伏渊就爱清静。

要不是中原里那些事儿,她不会相信这真是魔宫。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真的以为堪宫主把青灯丢水里只是为了教训她妈=v=

其实不知有木有注意到,上次小瓷威胁青灯去采药也是说把她丢水里= =

明天七点六分继续更QAQ大伙儿们不来撒花咩QAQ

千里真的很好养呀

☆、第十章

“骨瓷你会去吗?”

“我自不方便。”他长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开光晕,十指交错,开始勾勒阵法结界,想来是为晚上做准备,外人进入夜凝宫,他自然需准备妥帖些。

青灯这才反应过来,她都忘了骨瓷看不见了,禁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不见……该会是怎样的呢。

青灯即便只活了十八年,可她又在此刻觉得她比骨瓷要幸运得多,即便对方是天下第一术师。

“骨瓷你是出生起就看不见的吗?”她忍不住问。

骨瓷坐在桌前,双手仿佛翻花绳一般动着,光之轨迹荡漾在指尖,青灯一时看入了迷,过了好久骨瓷却应了声:“是。”

“那不是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颜色了?”

“我看到的颜色与你们不一样,不过,我也知天是‘蓝’的,草是‘绿’的。”骨瓷淡淡道,低头,张开的双手忽然交错聚拢,然后扣住,银色光辉从他指缝间流泻,一瞬后消失踪迹。

那一刹那,青灯清楚地看见天空暗了暗,又恢复了原状。

是结界。

青灯想了想,忽然抓住骨瓷的手,少年一怔下意识抽出,青灯又抓紧了些。

骨瓷轻微挣扎了一下,便由着她握在掌心,雪白的面庞朝她侧了侧,似乎询问。

他的手很凉,几乎和她是一个温度。

青灯将凳子拉近了些,将少年洁白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慢慢摩挲,他的指尖滑过她的眉眼与鼻梁,最后是下颌,青灯双手握着他,认真地说:“我是什么颜色的?”

骨瓷低头斟酌片刻,才道:“温暖的颜色。”

“你看不见,可我从未见你摸过别人的脸,在中原,看不见的人总会摸身边人的脸来确认样貌的。”

“我不需要。”骨瓷抽出手。

青灯没有反驳,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的脸也是冷的,肌肤瓷白光滑,五官精致。

一点一点的触感,少女柔软的指尖,丝般滑过他的鼻梁。

骨瓷没有抗拒,青灯笑笑说:“你看,即便你能认出谁是谁,可还是不一样的吧。”

窗外上午阳光正好,正值夏末,隐隐约约有些蝉鸣,那些金色的光芒落进来,落在小少年长长的银色睫毛上。

她又问骨瓷为何开宴,骨瓷却什么也不说了,回了屋研究书法医理,青灯撇撇嘴自觉无趣儿跑去问王安生,这么仔细一看,的确下人身影来来往往匆忙了些。

王安生正在宫内侧门里张罗登记,人来人往,青灯惊诧地看着一箱箱贡品被抬进来,朱红描金漆的大红箱子扣上金灿灿的雕花锁甚是富贵,后头队伍老长。

“这是……”

“献给宫主大人及圣女大人的礼物。”

青灯嘴角一抽,“这也……太多了罢?”

“祭祀将至,自然不同。”

“祭祀?”青灯想了想,才记起这离一年一度的无妄城海城祭祀不远了。又去找宫内侍女细细一问,才知今晚开宴的原因。

夜凝宫派去西方的队伍满载而归,所谓“满载而归”自然多重含义,其中一层便是一西方大国裴琦归入魔教,谈成了“生意”,那边也派了重要的使节过来,这次开宴一是为了犒劳夜凝宫的弟兄,而是为了招待使节。

那“谈成了生意”青灯听了心里一寒,魔宫与国家政权联系在一起,大抵又是另一番生灵涂炭。

青灯有些怀疑堪伏渊究竟渗入朝廷多少了。

******

当夜夜凝宫真真成了江湖人口中的笙歌奢侈之地。

夜明珠地灯一盏一盏亮起,朱红金瓦宫殿今夜辉煌无双,歌舞升平间大多夜凝宫人都去了宴席,青灯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不过来往端送茶水与菜肴的侍女表示,使节不光带了厚礼,还携一队能歌善舞的美娇娘,宴席上飞舞助兴。

言语之间竟然对青灯颇为惋惜,青灯莫名其妙,她巴不得宴会晚点结束,开到明天早上更好。

幸好宫主喜好僻静,寝宫离大殿颇远。

寝宫自然有人把守。

青灯换了一身黑,跳跃在屋宇房瓦之间,轻巧如燕,矫健如猫。

即便对于训练有素的护卫而言,青灯溜进去也只是一阵清风。

窗外月光隔着镂空雕花的窗格朦胧透进来,青灯悄无声息地在寝宫的陈设内摸索着,宫内太静,她不得不尽量放缓声息一点一点找。

没有破绽。

不会,一定会有通往祠堂暗门,盘龙印乃魔宫圣物,除了历代宫主与圣女外头人见了都是得挖眼珠子的,况且走前师父也曾说过,于情于理,一定会有暗门。

可的确没有,她自认为已经十分谨慎了。

一路最后竟摸到了侧殿那方温水池,撩开珠帘,里面也是黑黢黢静静一片,天然温泉池水汽氤氲,雕花包灯香炉依旧冉冉淡香,闻了便心旷神怡。

青灯扫视一周偌大温泉池,忽然一怔。

……哎?

她正抓住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宫殿外人声仿佛一只手,将她的心狠狠一揪。

“圣女大人。”

门口护卫行礼。

碎雪一身华服,褚红的刺绣抹胸,外头一袭白裙,腰间一条金色镶翡翠腰带,长发高高盘起缀满了珍贵珠玉首饰,她描着精致的妆,朝寝宫里一望,对侍卫道:“宫主还未回来吗?见他早间离席了。”

“回圣女大人,不曾。”

“他要是回来了,过来通报一声,说我等他。”

“是。”护卫恭敬道。

碎雪语毕,理理长袖叹口气,悠悠走开,身后侍女紧随其上。绕过一方庭院回廊竟然见到一方人影在假山后隐隐绰绰,不由得眉头一皱,“谁?”

假山后的人晃悠悠走过来,手提一壶酒液,醉醺醺地笑道:“唷,好美的人儿,夜凝宫果然名不虚传竟藏有这般美人……嗝……”

这是酒宴上下来的?碎雪皱皱眉,那男人晃出来笑得颇为得意,色迷迷的去摸她的脸,“来来来,美人,让爷亲个嘴儿……”

“放肆!圣女大人也由得你这般玷污的!”身旁侍女一巴掌甩了过去。

……

青灯伏在屋檐上,见碎雪与侍女离开才松下肩膀。

宫主已经离席,她还是回去为好,况且她已约莫出个大概。

青灯足尖使力连跳过数座楼阁才在一处角落里停下,拐个弯就来到自己的房间了,四周静悄悄,侍女大多都去宴会上忙活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寻个时机证实一番,可靠近寝宫哪里又是容易的。

难道真的要去勾搭堪伏渊,留宿在他房内才可?

青灯拉下蒙面的口罩,嘴角一抽一抽。身为女子她已经用了最笨的法子,原本她只要爬上宫主的床,婉转承欢,便会轻易许多,堪伏渊也会对她放松警惕。

可她就是办不来。

青灯也不知是否维持着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尊严亦或者是已经没有必要的清白,她就是办不来,或许又是知晓一切的堪宫主并未将她赶尽杀绝,她未被逼上绝境罢。

更何况,哪个男人会对死人的身体感兴趣。

青灯念此觉得几分可笑,身在紫剑山庄她从未又多么宏大高原的志向,她也未想过能飞多么高,她武功不好,也不够聪明,她只觉年轻时闯闯江湖,到了年纪找个好人家嫁了,活得充实,在山庄里给师父帮忙,平安一生便是好的。

倘若那时她未轻许姻缘,亦或者十五岁那年没有遇上徐孟天,如今这么平凡的愿望都已经无法实现。

青灯走到门前,望望月亮,在中原见不着这么大又这么圆的月亮,正准备打开门,黑夜中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青灯下意识就将自己三脚猫功夫招呼过去。

当然半招就被对方架住了,男人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搁在她唇间的手慢慢放下来,青灯不依不挠狠狠又招呼了半招,还是被格下来。

他抚了抚她的脖颈,低头与她耳边低笑道:“又挠爪子,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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