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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她们并没有生死相随。不论是被遗弃还是留下恋人自己逃离,哪个都不是好结局,王婵月就像身受重伤一样,独自躲在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舔舐伤口。
幸与不幸这个问题,王霁月这段日子里总是想起来。她眼睁睁看着身边人都是独自带着孩子甚至还大着肚子逃离家乡与丈夫分离的妻子,固然说作为军人之妻总要有这样的觉悟,但此乃心酸之憾事也无可辩驳。可相比此刻在脚下的土地上挣扎和逃亡或者一无所知的普通百姓,她们又是幸运的,至少可以平安的抵达安全的地方,吃穿不愁,生计无忧。再相比而言,她和姜希婕就更幸运,她们不分离,一直一直这样携手下去。即便在这样的日子里,所谓个人的理想顿时便可化为泡影,但谁说人生大志只此一种呢?能守住自己的爱人也是一种成就吧。路上相互照应,再照顾各自的家人,真正好的爱情是什么?也许就是这个样子吧,相爱相伴,共同进退,不光是花前月下软语温存,还有相濡以沫共同分担。
她拍了拍姜希婕的手,示意她继续睡。姜希婕想只猫一样笑着心满意足眨了眨眼睛。若非有他人在场,她很想钻进王霁月怀里睡。由于贼心不能得逞,于是想到了晚上,想到晚上就想到房子,想到房子住处之类又想到往后的种种麻烦事,
又睡了过去。
王霁月见她睡熟才轻轻拿开她的手,解开安全带走过去查看王婵月的情况。小姑娘只是闭着眼假寐,想隔绝于环境。感觉到有人过来也不睁开眼。王霁月看了看她,替她撩起前额的刘海,又把她身上的毯子盖好,放走开去和徐氏说话。这日子过得,她想,我倒是越发像儿媳妇了。
王婵月最近觉少,实际上是做梦做的太难受,老是梦见傅仪恒,心力交瘁,竟不敢睡。不过一个多月憔悴了不少,原来人是真的可以因为相思而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11}实际上我觉得最合适的撤退路线是经太原外逃之后到吕梁一带经黄河水路到洛阳去,但那个时候河北哗哗哗的陷落实际上河南的压力是很大的,所以走到前线去可能还不如在陕西活动的开。而且到了襄阳之后只管沿汉水而下就好了,顺流速度也快。路上最大的难点从地理上来讲是翻越秦岭从西安经商洛、南阳到襄阳。但这都是我的猜想和计划与设定,实际上很多逃难的路线远比这个复杂曲折且不易。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抵达重庆之后生活的主要事务之一,特别对于年轻力壮需要在外面忙的姜希婕王霁月来说,主要是在过江到江中去置办生活用品,然后再过江到南边 把东西运回家里。生活成天就是在江面上渡来渡去。冬日的重庆,天气不算很冷,就是潮乎乎的。
房子在南岸,姜同禾找朋友一并安排的,几位要好的同僚住在相近的地方,也好互相照应。而且要人纷纷撤来重庆,想要找个大房子住下谈何容易—川渝军阀的官邸再多也不够住的。富商所盖亦有限。姜同禾不愿意再显得靡费铺张,而且他隐隐担心来日会被轰炸,太显眼万一被误认为委员长的房子怎么办?何况家里的情况也容不得他再找人盖房子了。所以找了这土买办的不伦不类不中不西的别院—给了多少钱姜希婕不知道,王霁月也不知道,徐氏一手包办了。王霁月还想给她房租,徐氏直接拒绝。
这下真是儿媳妇了。她想。这土买办盖得房子也是叫人看了哭笑不得,坐南向北,主体部分是一座两进四合院,前堂、中堂、后堂及左右厢房一应俱全,还未免东西两侧太晒太热,移栽了大树为遮挡。皆分上下两层,厨房仓库也是一应俱全,家具俱在。若是纯粹巴蜀风格的民居,倒也不错,问题布局中式家具中式,各种雕梁画栋的全是西式,在有个水泥汀啊石库门啊说是弄堂房说不定也有人信。徐氏见了,心情倒很好,满意之余安排两个媳妇加上媳妇的妹妹都住东边一溜较大的厢房,正好一楼二楼全住满,为的是不久两个产妇生娃免于被小孩子干扰,又有人照应;她和赵妈带着两个孩子睡在中间大的简直不协调套间一层又一层的主卧室,余下一个西厢房一楼专门给姜希婕和王霁月,二楼给王婵月。她这么安排完,除了问小孩子好不好,就是问王霁月好不好,王霁月好像装脸红羞涩不说话,可是不能。
她出神望着江面,视线里看得见姜希婕和别人交涉这些东西如何往家中运回去。采购之事颇不方便,每天渡江的货船就那么点,姜希婕刚才还跟她说,不如自己买船,雇人,运东西,顺便再做生意好了,又挣钱又方便。自己未置可否,她倒立刻展开可行性分析:“大伯估计不同意。唉。”
“走啦,还发什么呆。”商量好,让东西先回去,姜希婕走过来叫她,两人准备去弹子石一带遛一遛。姜希婕很喜欢每到一个地方先熟悉本地商圈繁华街道,好像叫她看一眼就能挣着钱似的。王霁月虽性子冷清,但也喜欢人间烟火,“办完了”“办完了,以后都找他们家。我说明天让他们老大去家里一趟,把订金给他,然后月底结账就是了。要不然每次都再找人也麻烦。”王霁月点头笑道:“怨不得伯母把事情都给你做。你这么精。全家谁也赶不上你。”“我可是听不出好赖话了。只当你是夸我。”“脸皮啊!”姜希婕紧紧牵着她,生怕这人多事杂的码头道路难行,一不小心把王霁月给摔了。“婵月这两天怎么样?我太忙,简直顾不上她。”“在家里热情十足的看护孕妇啊。现在对于看护任何病人都很有热情。”姜希婕皱了皱眉,“也没跟你说往下打算怎么办?”王霁月摇头,“我看为时尚早吧,说也没用的,这孩子现在心里不知道多难受,也不愿和我说,那我也只能由她去了。”说着捏了捏姜希婕的手,“她不是你。各人有各人的命吧。”
弹子石{13}一带尽是富豪显贵的洋房,此下午时分只有仆人往来路上,偶尔或见三五本地年轻士绅。行人见她俩衣着不凡又年轻貌美,纷纷侧目。何况她两人此刻皆着西式风衣,时尚的很,在一群穿老式旗袍和长衫的人当中更显醒目。姜希婕像得了宝似的,紧紧牵着王霁月逛街逛的恬然自得,可举手投足都露出一股藏不住的骄傲来。王霁月心里笑她,面色淡然—虽然生灵涂炭,但她似乎隐隐有些希望仗继续打下去,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人来关心她和姜希婕为何年长不嫁了。
想到这个,在武汉时直到要走了都没有接到父亲的只言片语,找人打听也说只是在跟着政府走。本来以为在重庆会见到,可是到了重庆再问,说人到广州去了。打了电报到广州叔叔那里也只是说在马来亚购置产业必要时可以逃过去,顺便问婵月的意思罢了。没有父亲的半点消息。
虽然她自是不想见父亲的。
两人最后在街市上买了些糕点,便一路走回半山腰上的新家。“这重庆山头这么多,天天爬上爬下的,身体再不济也被锻炼好了。”王霁月有点气喘,一路爬坡也不轻松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瞧瞧你。”姜希婕只敢逞口舌之快,步伐放慢,牵着的手也没有放开,“我说,转天我想去江中赶场。”“东西不都买够了吗?马上新年了。不如等到过年再采办。”“不是,我是想给小邺小颍买条小狗。”今天两人在路上看见有人出售家里的小狗,姜希婕喜欢的不行,但是没敢买,她想征求家里“医生”的意见,“我看你是自己想养吧!”“唉,给小孩子们养只小狗不也挺好的吗!再说了,大了还看家护院呢!”“看见护院,有你不就够了吗?”姜希婕哈哈大笑,“可不光我一个人属狗{14}啊!”说完还趁四下无人亲了一下王霁月的耳朵。
真是属狗,王霁月想,两个人都是。
回到家姜希婕先跟徐氏报备了一堆事,然后又自告奋勇跑去给赵妈打下手—拢共就会洗菜切菜—留下时间给徐氏思考权衡侄女那一堆主意。王霁月在东边二楼看望孕妇,越发觉得结伴逃亡也好。傅元娥虽是初次怀孕,那两位姐姐可不是,三个人在一块比亲姐妹还亲,孕妇三人团成天开心的讨论着谋划着那,互相安慰互相照顾,连小孩子的衣服都做起来了,腰疼还能互相按摩。王霁月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毕竟这辈子她子嗣无望。
婵月不在,她寒暄完又回到西边二楼来找。
敲开门,看见婵月像一尊美人泥塑一样坐在窗边看书。这大院子里虽然说不上多热闹,可这东西厢房之间竟然就能有天壤之别。“看书呢?”她缓缓走过去,王婵月合上手里的《The Painted Veil》{15}转过来对着她,“嗯。拢共就这么几本,怕一下子看完了没得看了。”王霁月走过来俯视着妹妹的脸,依旧憔悴。而婵月似乎是看到了她眼中的忧虑,笑着说:“今天去看二嫂和徐姐姐,两人倒是好得很。我说这一路到处走竟然还能这么健康丝毫不疲惫,身体真棒。哪知道她们俩说她们基本上啥都没干,就顾着怀孕,事情都是姐姐和姜姐姐做的,把你俩好一通夸。”王霁月慈爱的笑笑,拿手轻轻抚摸妹妹的额头,“可是看病护理的事情我俩做不来,你来了就好了。”王霁月不知道类似的话傅仪恒也说过,要知道就不说了—她眼看着妹妹的大眼睛里瞬间充满泪水,只好一言不发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让她哭去。
傅仪恒曾对王婵月说,我什么都能,骑马打仗,虚与委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面对面干一架,我都能,唯独这看病救人我不能,唯独你能。
王婵月自打离开傅仪恒之后,虽然经常哭,却一直无声。哭的再很厉害也只是哽咽,不曾嚎啕。叫王霁月好不担心。“乖,不开心就大声哭出来,这是家,不怕。不想离开就不去,马来亚那么远,咱们不去。你就一直跟着姐姐,有什么事姐姐帮你担心,啊。”
王婵月照旧是独自饮泣,不发一语,偶尔点头罢了。
傅仪恒曾经跟她在信中提过—而非后来在北平朝夕相对时—说到莫扎特写过一出歌剧叫做《紫罗兰》的,自己尤其喜欢。歌词据说是以前的民歌,以一朵紫罗兰的视角来形容一位年轻牧羊女的美貌;这朵紫罗兰希望牧羊女能够看见它欣赏它,然而牧羊女看也看没,就直接从它身上踩了过去;但作为紫罗兰,被踩死倒下的瞬间也满心欢喜。
傅仪恒说,虽然没有任何的启示意义,甚至是个连动人之处都匮乏的故事,但是旋律好听,她很喜欢。
王婵月于是曾专门找来细细听过几遍—可惜那唱片留在广州了—是很好听,简直是百听不厌的女高音演唱的歌剧。但也不免为紫罗兰的境遇感到悲伤和惋惜—但都不那么彻骨深刻,毕竟觉得是一个纯粹被浪费的故事,连哀其不幸都不能感到;可是现在,那旋律无由来的回响在她脑袋里,她反而能实实在在的认同紫罗兰的心情了,甚至觉得既然紫罗兰觉得这样是不错的,那就是不错的。
有一天你会觉得爱我已经迟了吗?还是我早意会错了意,不能以同样的合适的你爱我的方式来爱你?
马上到新年的时候,家里依然是男人们在外忙碌,而女人在家当家。两个孕妇前后脚都生产,一男一女,倒叫家里忙的脱不开身。重庆的医疗能力有限,此刻越发没了人手,医生看王婵月陪护产妇颇为专业,一问才知道她的来历,遂向院长建议。院长不置可否王婵月自己也不清楚,以陪护两个产妇为由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