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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沉香的时候,只觉得她沉稳内敛,话不多,但是极为聪明。但是才不过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沉香清明的眸子也多了一层幽暗。
那是,欲望。追求权势荣华的欲望。
人心本就贪婪无度,再清傲的人,也会有七情六欲。或许沉香只是隐藏得太好,才给人一种不争不求的感觉。又或者,她自认为是老太君身边的红人,将来的前程定然不会坏到哪儿去。然而在面对三老爷赤裸裸的贪欲目光下,她想起了藏在心中那个温润美好的少年。所以,贪欲,就一发不可收拾。
秋明月无声叹息,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她没资格评论沉香的是非对错,况且,沉香并没有错。她本是千金小姐的命,却做了十几年的丫鬟,本就已经极为委屈。便是有所追求,又何错之有?
这样想着,她便微微一笑。
“我听说母亲回来了,便过来恭迎请安。”
沉香敛眉道:“太君知道五小姐要来,特意让奴婢等候在此。”
秋明月点点头,随着她朝里面走去。
“我听说,母亲的娘家来人了?”
沉香顿了顿,道:“是大夫人的父母,说起来,五小姐还得叫一声外祖母和外祖父呢。”
她的外祖母早就去世了,外祖父如今还在扬州…
秋明月无声笑笑,“哦,是吗?方才姨娘着人来告诉我,我才知晓的。”她边走便说,“昨天早上我起来便听闻母亲收拾包袱回娘家了,我还在奇怪呢。爹和母亲夫妻多年,母亲打理秋府上上下下二十多年,和爹相敬如宾。怎么突然就回去了,没想到,今日母亲一大早便回来了。呵呵呵…”
出嫁的女子一般很少回娘家的,尤其是收拾包袱回去的,那就表明着被休弃了。秋明月故意说大老爷和大夫人相敬如宾,不过也是一种讽刺而已。
沉香也笑了笑,“大夫人性子有些冲动,前日又被气着了,所以才会想不通。”
“哦?如今便是想通了?不然也不会回来了吧。”秋明月神色淡淡,似无意的说道。
沉香面容僵了僵,抬头深看了秋明月一眼。
“五小姐,奴婢一直奇怪你之前对奴婢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奴婢仍旧不明白。五小姐可否明示?”
秋明月不看她,继续向前走。
“我那日可是说了很多话,你说的是哪句?”她明知故问。
沉香苦笑,“五小姐何必明知故问?”
秋明月不说话。
沉香低头,咬了咬唇,声音低了下来。
“那日五小姐让奴婢不要对大少爷…”她说到此,脸颊红了红,始终难以启齿。
秋明月淡淡瞥她一眼,突然道:“沉香,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说。”秋明轩的身份还不宜暴露。或者不应该由她口中说出来,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秋明月始终做不到去揭穿秋明轩。
沉香哑然失语,想问什么,终究什么也没问出口。
抬头已经到了前厅,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
“亲家母,玉芳从小被我宠坏了,难免性子过于急躁了些,还望你多多包涵才是。”
秋明月挑眉,沉香自动解释道:“是大夫人的母亲。”她说着就走到门口,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五小姐到。”
里面的谈话声戛然而止。秋明月走了进去,立即就察觉到两道视线向她看过来。打量,探视,不屑,鄙夷…
“明月给祖母请安。”
“起来吧。”老太君挥了挥手,淡淡道。
“谢祖母。”
她微微抬头,方才那两道视线立即又是一变。她微笑,这种目光她太熟悉了。几乎每个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都会露出那种目光。
惊艳!
“这便是五姑娘吧,果真长得标致呢。”
秋明月顺着声音望过去,却是一个老夫人,穿一身浅青色缎子圆领直身长衣,大概五十多岁,面容苍老,但是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乃是一个标准的美女。眉眼间与大夫人有几分相似。
想来这便是大夫人的母亲了吧。
果然,只听得老太君对她解释道:“这是你外祖母。”
秋明月福了福身,却没有说话。
林老夫人有些不悦,正欲说什么。老太君却笑了笑,“小丫头不知礼数,亲家母别笑话就成。”
她这般说话,林老夫人倒是不好发难了。只面上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听闻五姑娘最是知礼孝顺,比我那两个嫡亲的外孙女可强多了。今日见了五姑娘,才知晓什么叫仙般的人儿。呵呵呵,五姑娘才十三岁,便有如此容色,将来必定是个倾城美人。也难怪,荣亲王府那般皇亲贵胄,能超脱门第尊卑之念,要娶五姑娘入王府了。五姑娘真是好福气。”
老太君脸色变了变,秋明月心中却想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大夫人一味的蛮横嚣张,不知收敛。薛国侯夫人心机深沉却又难免自负狂妄。唯有这林老夫人,才是真正的笑面狐狸。三句话不带脏字,却又字字句句把她骂了个彻头彻尾。
提起秋明玉和秋明兰,便是暗自贬低她庶女的身份。说她容颜非凡,才得以有机会入荣亲王府。说荣亲王府超脱门第尊卑之念,不如是在说她配不上荣亲王世子。
好一个林老夫人,她今日算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高手了。
当初薛国侯夫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与林老夫人说的话大致相同,但是终究少了几分火候。而这一位,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呢。
这时候又听得大夫人在一旁不屑的冷哼。
“靠一幅脸蛋有什么用?不过也是卑贱之身而已。”
老太君脸色越发沉了下去,林老夫人作势对大夫人责备道:“浑说,有你这样说自个儿女儿的吗?难怪要自己收拾包袱回娘家,本来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委屈,现在看来,的确你德行有失。明月虽然是庶女,可也是你女儿。也是姑爷的亲闺女。你作为嫡母,就该贤惠大度,宽容慈爱。如此疾言厉色,怪不得姑爷心中不喜。你看看,人家见了你就害怕,连请安都忘了。”
这一次,秋明月的脸色也变了变。林老夫人这话看似当中责备大夫人,给她没脸子。但实际上却是暗暗讽刺大老爷宠庶女灭嫡妻。前面那句‘本来以为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过是为这句话做铺垫而已。最后那一句,更是说她不懂礼数。进来这么半天,都不给嫡母请安问好。实没有半分良家闺秀的样子。
好个林老太太啊,她自进来还没说一句话,就已经被她无形之中按上了这许多的罪名。
以色惑人,不敬嫡母,挑拨主母与父亲感情…
可惜大夫人是个老残的,没听明白林老夫人言外之意,更是恼怒自己母亲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贬低自己,她气得低吼一声。
“娘,你怎么…”
林老夫人瞥她一眼,这一眼极为锐利。
大夫人立即就哑然不语。
老太君瞥了母女俩一眼,放下茶杯,淡淡道:“亲家母言重了,玉芳嫁到秋家近二十年,与卿儿一直相敬如宾,卿儿又怎会对她不满?这次玉芳不过是对卿儿有所误会罢了。也难怪会气得不说一声就回娘家了,倒是让亲家母费心跑这一趟了。不过玉芳向来教育子女严苛,望女成凤,明月又是个迟钝的,所以玉芳就难免对她格外严厉一些。不像明玉与明兰,自幼跟在玉芳膝下,自是与玉芳一般无二。”话落又掉头对秋明月斥责道:“明月,日里看着你是个懂事的,怎么这个时候却如此的不知礼数?你母亲外祖都在此,还不给你母亲奉茶请安?”
老太君话落,林老夫人却是变了变脸色。
秋明月心中却道,还是老太君技高一筹啊。先说大夫人与大老爷感情和睦,实则又暗贬大夫人私自回娘家不尊礼数,不敬公婆。说大夫人望女成凤,教导子女严苛,对自己严厉一些,其实就是说她虐待自己,没有容人之量。又看似褒奖秋明玉与秋明兰在大夫人的教导下尽显名门风范。实则却是暗贬她教出的女儿和她一副德行,嚣张蛮横,不知礼数。
心中如此想着,她口中却应道:“祖母教训的是,是明月大意了。”
她一开口,林老夫人的反驳之言就这样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秋明月接过沉香端过来的茶,向大夫人走去。想着,这个林老夫人看似凌厉,估计也跟大夫人差不了多少,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草包一个。
她跪在铺垫上,把茶往前递了一分。
“母亲喝茶。”
大夫人看着眼前的热茶,看着秋明月这样跪在自己面前,只觉得心中一阵痛快。她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
“怎么这么烫?你想烫死我啊?”
林老夫人脸色微变,暗骂大夫人蠢笨。
老太君瞥了她一眼,“烫吗?你喝的茶和我这个可是同时烧煮的。怎么我喝着还合适,难道是我人老皮厚了,经得住烫?哎,果然是老了,不中用了。”
其实要换做平时,老太君也不会这么给大夫人没脸子。可是前天那事儿本来就是大夫人做得不对,第二天还不说一声就这样离开,这不是打秋家的脸吗?今日回来倒好,却是带着娘家人大张旗鼓威风凛凛的回来。这不明显告诉秋家的人,她有娘家撑腰,肆无忌惮吗?
老太君如何能忍?尤其是在林家两位泰山面前?
大夫人脸色有些僵硬,讪讪道:“娘身体康健,如何言老呢?方才只是儿媳一时喝得急了些,不烫,不烫。”
老太君又瞥了她一眼,“茶喝急了也顶多烫到嘴而已,这性子急了,可是要闯大祸的。要心平气和,才能万事如意。”
大夫人脸色又变了变,却不敢反驳老太君。
“娘教训得是,儿媳晓得了。”
她把茶杯放下,秋明月刚刚站起来,就听得上方一个威严冷沉的声音响起。
“喝个茶也能喝出这么多毛病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秋明月抬头,看向坐在林老夫人身边的老者,穿着浅青色缎子圆领直身长衣,鬓发灰白,眼睛迥然有神。看着秋明月的时候,眼底乍现一抹犀利的光芒。那是一个官场老狐狸特有的眼神。曾经她在老太爷眼中也见到过。
想必这就是大夫人的父亲,林太师了。
秋明月对着他福了福身,依旧没叫他。
林老太师眯了眯眼,正欲说什么,老太君又发话了。
“好了,明月,坐下吧。”
“是。”秋明月这才有空打量其他人。
老太君依旧坐在上首,林老太师和林老夫人作为客人,是坐在左下方。再下方就是大夫人。右侧是大老爷一干妾室,沈姨娘、丽姨娘以及云姨娘。二夫人生病在床,没有出来。三夫人如今更是见不得人。三老爷自从昨天的事儿过去以后就一直呆在自己屋子里,也不近任何姨娘的房了。
秋明絮坐在沈氏旁边,秋明珊坐在云姨娘旁边。一屋子全是人,个个不发一言。
秋明月坐在了秋明絮身边,秋明絮冲着她眨了眨眼,她笑了笑,而后又看向沈氏。
沈氏看了秋明月一眼便垂下目光,自方才秋明月一进来开始,她便没有过多的注意秋明月,神色淡淡的,没有丝毫的起伏,与完全那个柔弱怯懦的沈氏完全不同。
秋明月的目光却是落到她身后的雪巧和冰阳身上,唇畔勾出一丝笑意来。
林老夫人这才看向老太君,“亲家母,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儿个我和老爷来就是为了昨日一事。”她看了秋明月一眼,道沉声道:“那日在宝华寺山脚发生的事,我和老爷也算了解清楚了。那裴思颀到底是怎么回事?五姑娘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个他车上关系?”
老太君一听这话就冷了脸色,“这事儿已经真相大白了,那裴思颀自己都承认了,他是故意陷害明月的。昨日京兆尹才将他带走了,而且是由荣亲王亲自审问。亲家母,你还是不要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