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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你和卿儿还未交换八字更贴。秋府推了这桩婚事,对你也不甚影响。林府世家名门,百年望族,日后你父亲定能为你觅得好姻缘。”
“双方长辈已有暗意,我母亲也早与姑婆有了约定。伯母以为,当真只差那份庚帖?”林玉芳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看着她。
秋贾氏一怔,林玉芳低头,嘴角噙起一丝苦笑。
“伯母,你老实告诉我,卿哥哥…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秋贾氏道:“你出身显贵,才貌兼并。卿儿不能得你为妻,是他无福。”
林玉芳笑得凄然,“无福?应该是我无福吧。”
秋贾氏纵然不喜林玉芳,但见她如此自怜自艾的摸样,心中也不忍。
“玉芳啊,不是我硬要毁约。而是…卿儿真的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啊。林家世家大族,我和老爷也万万不能委屈了你啊。”
“婚约?”林玉芳看着案台上鎏金蟠花烛台灯火摇曳明灭,她的眸光也随着那烛火忽明忽暗。半晌,她忽而一笑。
“是玉芳任性了,请伯母不要见怪。”她擦去泪痕,笑得甜美。
秋贾氏一怔,林玉芳却已经拉着她的手,面色有些迥然。
“伯母,是玉芳让您为难了,对不起。”
秋贾氏本来就心中愧疚,眼下见林玉芳这般恭顺纤柔的摸样,倒是心中生怜。
“玉芳,你没错。哎,造化弄人啊。”
林玉芳低着头,声音低若带着苦涩和黯然。
“我知道伯父一向最重承诺,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只能怪我和卿哥哥有缘无分了。”她面色微暗,又强自做笑。
秋贾氏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柔软叹息。
“玉芳貌妍荣德,又贵重知礼,日后定能有更好的男儿珍惜。”
林玉芳抿了抿唇,苦笑道:“但愿吧。”
秋贾氏低头沉默叹息,默然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秋贾氏觉得有些倦怠了,竟就这样睡着了。
“那后来呢?”秋明月问道,直觉的,她觉得定然是老太君睡着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果然,只听得老太君说道:“我是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的。”
“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耳际,震得秋贾氏猛然睁开了眼睛。
“伯母。”林玉芳刚从外面进来,拢了拢身上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发丝披散在胸前,妆容已卸,可见是准备睡觉了。她一脸惊怕的闯进来,急急的走到秋贾氏身前,面有惊色。
“府中出现了刺客,咱们不能出去。”
“刺客?府中怎会有刺客?”秋贾氏脸色有些白,惊问出声。
林玉芳面色更加害怕,握着秋贾氏的手都在颤抖。
“好像…是叛党余孽。”
“叛党?”秋贾氏更是震惊。
林玉芳惨白着脸点头,“对,叛党。他们…他们要杀我爹…不行,我得去救我爹。”她说着就要跑出去,却被秋贾氏给拉了回来。
“外面自有兵将,你一个弱女子,跑出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万一到时候争执起来,你反倒会成为拖累。”秋贾氏迅速冷静下来,分析情况。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林玉芳是彻底的慌乱了,顿时失去了主心骨,一脸迷茫和不知所措。
秋贾氏沉吟半晌,才道:“如今我们只有等,等着你爹带人来将叛党捉住。”
林玉芳根本就没有了主意,只得点头。
“嗯,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话音方落,忽听得窗户破裂声响,一个黑衣人持剑冲了进来。秋贾氏和林玉芳齐齐一惊,到底是深闺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时就吓得面色全无。
“你,你是谁?”秋贾氏将林玉芳护在身后,努力克制着心里的害怕,冷静问道。
黑衣人冷哼了一声,“去问阎王爷吧。”他举剑就刺了过来。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就是惊呼声。
“不好,刺客闯入了小姐的房间。”
“快冲进去,救小姐。”这是林大人的声音。
而屋内,在那冰冷剑锋快要刺进秋贾氏胸口的时候。林玉芳忽而推开秋贾氏,挡在了她面前。
—呲—
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鲜血瞬间浸染衣裳,林玉芳脸色立刻惨白。而同一时刻,大门被人撞开,首先冲进来的是秋仲卿。
“卿哥哥…”林玉芳原本痛苦的眼神悠然一亮。
身后一大堆人冲了进来,追喊着冲了过去。那刺客眼见刺杀失败,立刻抽回剑夺窗而逃。林大人立刻吩咐长子带着人追了出去。
那一剑抽得猛,血立刻就溅了出来。林玉芳惊呼一声,身子失控的向地倒去。
秋贾氏刚才被林玉芳大力一推撞到了梳妆台,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她来不及阻止。此刻见林玉芳为救她受伤,立刻支撑着要起来。可秋仲卿却快她一步,下意识的将摇摇欲坠的林玉芳抱在了怀里。
“小妹。”
焦急的呼唤应声而来,林玉芝闯了进来,刚好见到了这一幕。
天色渐渐落幕,夕阳洒落了半边天,橘红色的霞光透过窗扉重重泻下,照见秋明月嘴角了然的嘲讽之笑。
这个时代最注重女子名节,当时大夫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在大老爷怀里,名节已坏,这辈子只能嫁给大老爷了。
呵呵呵,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老太君对大夫人总是容忍。怪不得大夫人那般嚣张跋扈,老太君仍旧没有收回她的中馈之权。怪不得,那日大老爷愤怒之下说要休妻的时候老太君那般生气。
救命之恩,大于天。
老太君奔来就是个有恩必报之人,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当年外婆和母亲的收留照顾之恩而与外婆定下儿女婚约。只是收留看病之恩,哪里及得上危急关头舍身相救之恩?更何况,林家百年名门之家,怎能容许大老爷在毁坏了女儿名节的情况下而不负责?所以,纵然大老爷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违背与沈氏的婚约承诺,改为娶了大夫人。
秋明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躁动,才道:“原来如此。”
老太君动了动唇,似有些犹豫。沉吟了半晌,复又叹息道:“明月,当年的事虽非我所愿,但天意弄人,我也…”
“祖母。”秋明月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清亮如水。
“当年那刺客呢,抓到了吗?”
老太君一愣,迅疾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叹道:“抓到了。”
秋明月微微凝眉,老太君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她顿了顿,道:“你母亲虽然泼辣了些,但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况且那个时候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便纵然有几分小心思,又如何有那番算计?”
秋明月抿唇,“薛国侯夫人那个时候为何会来得那么巧?祖母不觉得奇怪吗?”
老太君又是一声叹息,“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但—”她目光变得深邃了几分,“但那刺客确实是当年逼宫夺位失败的二皇子的手下。”
秋明月又道:“当年祖父和太师一同支持太子党,为何只林府遭了刺客,而秋府却安然无恙?”
老太君道:“那时叛乱刚平,京都仍旧不安全,好多府邸都有朝廷兵将镇守。你祖父是太子之师,格外恩厚一些。而林太师那个时候只是个中书省参知政事,自然不若你祖父受重视程度高。况且,其实那刺客是来刺杀你祖父的。在秋府门外徘徊了多日无法得手,那日正好趁我们出行,意欲在林府一起刺杀你祖父和林大人。所以,林府是遭秋府连累。”
秋明月低头默然,老太君怅然道:“明月,我知你聪慧,这些朝中之事,想必纵然我不说,你也应该是知道的。”
秋明月目光静然,“我只是很奇怪,既然那刺客铁了心来刺杀祖父和林太师,那必然不会这般轻易的被抓到。”
“那是因为…”老太君目光变得幽深,“这是你祖父事先与皇上设的计。”
“什么?”秋明月微微惊讶的看着老太君。
老太君沉默了会儿,才道:“皇上一直知道叛党余孽未除,便和你祖父商议挖下陷阱,引蛇出洞。所以,才有了那日之事。我们看似去林府退亲,实则皇上早就派人暗中包围了林府。只要刺客一出现,就会全部围剿。也正是因为那次事件,林大人才荣升为太师。而那之后,京中便出现了不利于你母亲的流言。哎~那晚的事情那么多人看见,想瞒也瞒不住啊。所以,才有了你父亲娶你母亲的结果。”
秋明月地垂下眼帘,默然不语。这件事看似没有任何异样,连半分漏洞都没有。看起来,大夫人为太君挡剑,大老爷下意识抱住她都是情有可原。没有任何人有疑点。那么也就是说,她之前的猜测,完全错误。
她怔怔的坐着,甚至连日暮西斜天色落幕也未曾注意。屋内鎏金异兽纹铜炉寥寥香烟升腾而起,迷蒙了她的眼,也让她的心,有片刻恍惚。
“祖母今日…为何告诉我这些?”她目光流转,看向老太君。第一次,她有些看不透这个面色慈爱实则心机同样深重的老太太。她不知道,老太君于今日之事知道几分。也不知道,老太君今日到底是敲打她还是劝解她。
老太君抬眼看她,见她往日清明慧黠的眼眸此刻黯淡失色,毫无亮彩,不觉心中一揪,有些不忍。
“明月,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也知道你在这秋府过得艰苦。玉芳那性子,哎…她就是不服输,女人啊,天性嫉妒心重。”她无奈的摇摇头,“明珠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你们两在一起,互相也有个帮衬。只是明月,无论是明玉明兰,抑或者明珍明容。她们都是你的姐姐妹妹,小打小闹倒也罢了,若是——”
“祖母在怕什么?”秋明月抬头,清亮的眸子划过一缕嘲讽。
“我不过一个小小庶女,没权没势,如何能与太师府相较量?祖母,大可不必担忧。”
老太君一愣,而后摇摇头。
“我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今日这事儿虽然蹊跷,但是你一个小丫头,也断然不能事事俱全。”她顿了顿,道:“你可是想不通,我为何让你二婶子同你母亲一同掌管中馈?”
秋明月抿唇不语。
老太君道:“你要去敬香礼佛,来来回回也要好几天。薛国侯夫人不是若你母亲,凡事只懂得张狂蛮横,完全没有半点算计。你二婶子,哎,虽然性子冷漠了些,到底不是那狠心之人。这段时间只怕你母亲又要闹出许多事来。唯有让你二婶子分了她的掌家权,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才不至于在这段时间有其他动作。”
秋明月震了震。
老太君又道:“至于你姨娘,你放心,有我在,她不会出事的。”
秋明月抿了抿唇,站起来,恭敬的给老太君福身。
“祖母苦心,明月感激不尽。”
老太君脸上这才有了笑意,“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安歇吧。”
“是。”秋明月应了一声,方转身,老太君又唤住了她。
“明月。”
秋明月脚步一顿,转身。
“祖母?”
老太君顿了顿,“你回京前一晚,在宝华寺可曾发生什么事?”
果然…
秋明月垂眸掩下眸中神色,“无事。”
老太君眯了眯眼,眸色深邃。
“自古皇室复杂,凡事莫要强出头。有些地方,不是你可以踏入的。”
秋明月微凝眉,老太君这是警告她不要有非分之想吗?
她低头敛眉,恭顺道:“明月省得。”
“嗯”老太君见问不出什么来,便挥了挥手。
“回去吧。”
“是。”秋明月转身离去。
这一次,老太君没有再唤住她。
老太君怔怔盯着门口,闭了闭眼,疲惫的往后靠了靠。
韩嬷嬷打了帘子走进来,轻唤了一声。
“太君。”
老太君以手支额,半睁开眼睛。
“韩嬷嬷,你说,今日这事儿,明月有几分?”
韩嬷嬷低着头,“太君新若明镜,奴婢不敢妄言。”
老太君又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