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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仿佛每次呼吸都是她的最后一次,哪儿还有力气退避到属于她的角落呢?
“吱呀——”一声,华美精致的房门打开,从里边走出了一个面部带着雾气的男子,锦衣玉扣带,墨冠皂底靴。那双靴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她的眼前停下来。
此时,她整个人跪坐于地,只能看到的那男子的锦袍下摆,散发着幽然的不知名馨香,如兰似麝的暖香。她想要张口向他呼救,可下一刻时,他已然脱去上身的提花绣褂,裹在了她的身上。她低头一瞧,吓得几乎要昏过去,原来,她在梦中和醒着时是一样的,一样的不着片缕!
她竟然光着身子坐在王府中央,还被一个陌生男子瞧光光了!她还有什么颜面苟存于世?于是她一边裹紧了那件绣褂,一边掩面哭泣,泪水打湿了玉雪粉妆的腿上肌肤,她又连忙进一步地把双腿缩进那绣褂中去。
陌生男子蹲下察看她的情况,然后平静地说,看你的模样,一定是被采花贼下了春药了,这种春药性如烈火,长时间留在体内不解去,你的五脏六腑都会被烧坏。至于解除药性的办法么……我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你的姿容极美,就是稍显青涩了一点——你有什么问题吗?你愿意让我救你吗?
她闻言继续绝望大哭,那位大侠不是说过,有“第三种方法”能救她性命,又不毁她清白吗?为什么喝了那位大侠的药茶昏睡后,她在梦里还是照样被那金风玉露散折磨,还是照样碰到了一个要用“第二种方法”救她的男人?为什么她总是被人欺骗?太善如此,大侠如此,人人皆是如此!
那陌生男子皱了眉,虽然他的面部被雾气遮挡,不过,何当归却能感觉到他的话是皱眉说的,他说,你不必如此忸怩,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单纯想帮你才多问一句,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我从来不缺女人,对你这种胸部小的女人没多少兴致,你进屋里躺着去吧,我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说着,他起身走开。
何当归停止哭泣,挣扎着想要起身进屋,却腿软到寸步难行。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突然降下来一道“神之音”,尖着嗓门叫道:“喂丫头,你怎么把人家撵走了?这是我费了好大工夫给你召唤来的‘解药’!你把他撵走,谁来给你解毒?”
何当归听出这个声音是那位大侠的声音,仰头看天,却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天际。她抹泪道,我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怎能委身于他?与其失去清白而苟活,我宁愿一头撞死在那道石阶下,至少还能在墓碑上题一笔“碧落黄泉通来世,留得清白在人间”。
“神之音”恨铁不成钢地说,清白有个屁用!我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活够本儿,你才多大就想死?你脑子怎么不开窍啊,这就是我说的“第三种方法”了——召来一个男人,在梦里给你解毒!你只当是做一回春梦,于你的清白没有任何影响!快!快把那小子叫回来!喂~~臭小子你快点回来~~
“神之音”响亮得有如鬼哭神嚎,可是那个面部有雾气的男子却充耳不闻,越走越远了。
何当归还是哭,神仙公公,实不相瞒,我已经嫁了人了,只是还没见过我夫君的人,直到现在还在等着他来找我,因此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我都绝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神仙公公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生死事小,失节事大!
我呸呸呸!“神之音”愤愤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榆木脑袋的女子,亏你还长了一副聪明相!都跟你说了,梦里发生的这些全部都是假的,是我老人家用大法力给你造出的一场幻梦,你只要乖乖顺从着你的药性驱使,与那小子行一场周公之礼,去了你的心火,你的身子自然也不觉得难受了!而且事实上,没有任何男人碰过你的身体,所以完全不算是失节,你不用钻牛角尖,也不用觉得害羞,女子早晚都要经历这一场洗礼,你就当提前上一堂课吧!
何当归受药性影响,身如火烧,心口发闷,于是略有动摇地说,那……既然老神仙你法力无边,你能不能把我的夫君召到这个梦里来给我解毒呢?除了他,别人我都不干,就算是在梦里也不行!
“神之音”怪叫道,小丫头要求还挺高,还要指定人选!哼,说来听听吧,是哪个男人值得你这样为他守身如玉,他比我家阿权还好?
、第242章 幻梦貌美如花
更新时间:20131017
“宁王朱权”四个字在舌边划过,又被咬回去,何当归的心中犹豫不已,吞吞吐吐地问,老神仙,那个,你把我夫君召到我的梦里来,他本人知道吗?他事后还有印象吗?
老神仙嘎嘎笑道,未经人事的小丫头考虑的问题就是多,这问题可把我老人家都考倒了,嗯,让我想想……你在你梦里的一切所见所闻,他在他的梦中自然也依样葫芦地梦一场,所以,就等同于你二人同做一场春梦吧。
何当归立刻摇头摆手,拒绝道,倘若事情是那样,那老神仙你就别召他来了,我……我还没做好准备。老神仙你别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说着又万分艰难地往屋中移动过去,想去找一件可以蔽体的衣物。她心道,从前在罗家,四妹妹动不动就对着她撒痒粉,那种奇痒比现在的春药难熬百倍,她都硬挺过来了,只要多坚持个一时三刻,等小腹间的那股子怪异的邪火褪去,她就可以走出这场怪梦了。
老神仙在白茫茫的天际之外笑得乐不可支,反复重复着何当归的话,还没做好准备,还没做好准备?哈哈,还没做好准备!丫头,你放宽心吧,这种事情,不用你做准备,只要那个男的有准备就行了!
他仿佛猜到了何当归的心思,好心规劝道,丫头你就别再扭扭捏捏也别硬撑了,那金风玉露散的药性极燥极烈,长时间中毒不行周公之礼,只靠你自己硬扛可不是闹着玩的,会毒侵入脑,把你烧成傻子的!何况,这种事不是你有毅力和自制力就能扛得住的,我老人家一把年纪都没修炼到那种程度,你一个小女娃怎能有那般定力?不要逞强任性了,顺从你的心意,去找你的“解药”吧!一场春梦,换你一条命,这笔买卖很划算哪!
何当归兀自挣扎着往屋里挪动,此刻她已停止哭泣,只是脸上仍挂着两道清浅的泪痕。她咬牙道,能不能扛得住,试过了才知道,如今虽然身在梦中,可我的感觉与醒着时没什么两样,与醒着时一样会走会说话,也有我的自主意识。既然我做得了我自己主,那我就要为自己做一回选择——我不解毒了!老神仙,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的大恩我只能来生再报了,你就发发慈悲,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
说到最后,声音斩钉截铁地如舍身就义的文天祥,只差没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了。
空中的老神仙叹气道,丫头你怎么如此不珍惜自己的命,你知道你能投胎做一回人,是多大的机缘和福分吗?大多数的魂魄轮回上七八次,才能轮到一次当人的机会,大多数时候,它们都只能当一头牛,一只鸟,一根草。依我瞧,丫头你保不齐上辈子就是一头牛托生的,怎么这般犟脾气?你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就了无牵挂了,白白丢下你爹你娘为你伤心难过,你对得起他们的生养之恩吗?你知道你这一死,有多少人在你身后抹眼泪吗?
老神仙越说越激动,最后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心中大呼曰,咩咩,咱简直就是导人向善的千年老妖,赛过少室山上的那帮秃头!小丫头,你还不束手就擒,跟我家朱小权共赴巫山!
可是,老神仙的这番话非但打动不了何当归,还戳中了她的痛脚,白白丢下爹娘伤心难过?对得起他们的生养之恩吗?她的父亲对她只生不养,母亲其实也差不多,迄今为止她活了十五年,从未见过父亲面,而跟母亲一起生活的岁月,前前后后拼凑在一起,也不过就短短两三年寒暑。
在难熬的烈药侵袭下,被烧红了眼的何当归幽怨地想,她死之后,会有人为她伤心掉泪吗?她猜想,其实自己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并不算高,要排在继父后面,排在老太太后面,甚至要排在二姐和四妹的后面。母亲为了继父而伤心地住进三清观,常年把她丢在罗家不闻不问,每次年节里回罗家去住,母亲就从早到晚在老太太房里说着两人的密语,跟她这个亲生女儿却陌生到了除问安之外无话可讲的地步。
记得有一次,二姐脸上张了痘,母亲听闻此事后非常上心,花重金托人购得雪莲、冰片等寻常药铺买不着的珍贵药材,又跑到南苑药庐忙活了好几日,配出三瓶古方记载中的清颜膏,据说是专门治疗小姑娘脸上的痘,愈后不留一点疤痕。何当归听丫鬟说了此事后,心中有些吃味儿,还有些艳羡,只因她那些日子总吃四妹妹送的夜宵,脑门上也长了痘。
于是,她就跑去找母亲,也要讨些清颜膏抹一抹。可母亲摊摊手告诉她,没有了,三瓶药膏都给你二姐送去了,原料一时也凑不齐再配了。母亲打量她脑门上的痘痘,安慰说,你的没你二姐的严重,你每晚睡前用药皂角洗洗就成了。看到她怏怏不乐,母亲又说,我听家里人说,你跟你二舅母和二姐的关系不大好?这样可不行,咱们四房在罗府住着,支了二房不少人情呢,你眼里口里机灵点,让着你二姐她们一点儿,将来你出嫁的嫁妆也要靠你二舅母给你置办,围好了她,你就能带着三千两的巨额嫁妆出嫁呢。
何当归一边回忆着这些揪心的往事,一边慢慢往那间华美屋宇挪动而去,却在即将够着那扇门槛的时候被小腹中一股火燎般的痛楚击中,缓缓倒下。
她怨愤地想,自己根本就是个多余的人,在生父家里多余,在母亲眼中多余,如今在王府更是多余。她死了母亲也不会伤心,她在乡下住了那么多年,母亲从未遣人去问问她的死活,把她当成一道丑陋的旧疤一样藏着掖着,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也从未给她送过一回寄养费。对一个曾在罗家害其受辱的简奶娘,母亲都能慷慨地赞助五十两银子,可她的亲生女儿在乡下吃糠咽菜,她就不能悄悄派人送十两银子改善下女儿的生活吗?
何当归吐出口中最后一点热气,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大概不是他们亲生的,自己一定是从大街上捡来的野孩子,所以没有人疼她,也没有人在乎她是生是死,那么,就让她这么死了吧。那样,她不光不用再活着招人嫌,她还可以怀揣着对那一位高贵完美的夫君的向往,走过奈何桥,行过忘川,来世投一个父母双全的正常人家。
“喂!”老神仙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忽而就转为近在咫尺,他焦急地拍着她的脸把她拍醒,呼唤着,“丫头你挺住,你怎么如此消沉如此轻生呢?要是你死了,你爹娘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娘会哭死的!”
何当归从幻梦中缓缓醒来,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心道,亏这位大侠还是神仙级别的人物,真是不会劝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她闷闷道,神仙大侠你有所不知,我一定是上一世作恶太多,所以这一世运道太差,世间所有的厄运全都接踵而至,自动找上我,好像灾难永远都不会完结,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去吧,你要是真想帮我,就为我念几遍往生咒,让我来世不要再做棋盘上的那颗弃子。
柏炀柏急了,丫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样悲观?只是中了一点春药,一场云雨就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