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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新出律法的人,都知道私下协定是无效的,既然无效,就烧了吧。”她拿过右手边的砚台,一边轻轻研墨,一边嘲笑道,“杜大人,亏你还是七品朝廷命官,又痴长我十岁,居然连律法都不读,这可真是重武轻文,外加不学无术呀。“””
杜尧侧头瞧见火盆中蹿高的火苗,听着女子无情的话语,心沉到谷底,面朝床榻里侧阖上眼,两颗豆大的泪珠滚落在枕头上,神情戚然。
高绝见状愤然,质问何当归:“你为何要欺骗他,你用什么邪术吸干了他的内力,何当归,你究竟是什么人?!”目光落到地上不省人事的廖之远身上,又问,“你又对山猫做了什么?”
何当归嘻嘻笑道:“高大人你莫不是脚上有伤,连带脑子也跟着糊涂了,回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最最无辜和被动的人就是我。昨日我将马拴在自家院门口,叫杜大人给抢走了,那马儿有多乖,我有多爱惜,高大人你是知道的。于是,为了找回我的枣红马,我今日天不亮就孤身出城,到了这座野店,结果发现里面坐着喝酒的个个都是大人物。我心中忐忑,不敢入内,还在店外碰到了几个陌生人,他们要攻击此店,其中一人身上带着火硝味儿,我苦劝他们住手,他们才暂时罢手。”
“哦?陌生人!”陆江北问,“长什么样子的陌生人?他们说了什么?”
何当归打马虎眼说:“长得……就是人样,穿的衣服都差不多,我也难以辨清,至于谈话的细节,哪天一起喝茶嗑瓜子的时候再讲给你听。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还记着陆大人你们这些人三年前对我的帮助,时常感念两句,想着有机会一定还报才行,因此得知那些人要攻击毫无防备的你们,还携带有火器火枪等远程进攻武器,我立刻连劝带诈,说店中有普通客商,不能伤及无辜,并吓唬他们说店中埋伏着高手,终于成功将他们吓走。”
此时火盆中火苗燃尽,何当归也磨好了墨汁,素手铺开一张宣纸,拈起一支狼毫软笔吸饱墨汁,开始挥毫作画。她边画边接着诉苦:“他们走后,我立刻回来给你们报信,好叫你们加强戒备,或者全数转移至陌茶山庄。谁想陆大人您手下的锦衣卫蛮横无礼到了极点,堂堂天子钦差,身着蟒袍玉带,却跟占山为王的寨匪大王没有什么区别,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话都不容我多说一句,上来就将我打晕。就这样,我无辜被掳,其后发生的事,难道还怪得着我吗?高大人你质问我之前,是否该问问杜大人他做了什么呢?”
高绝看一眼如今已枯败如风中秋叶的杜尧,仍是责备何当归说:“你这样对他,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来得痛快,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你在修炼什么邪异内功?”
他警惕地看一眼正在埋着头认真作画的何当归,如今他和陆江北都比往日虚弱数十倍,假使何当归起了歹心,像对待杜尧那样来对付他们,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还有,她究竟对廖之远做了什么?方才只见一波银光闪现,然后廖之远就倒下了,可是据自己所知,何当归并不会打暗器,难道说,她的袖中藏有什么机括装置,专门用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暗器上一定剧毒无比吧?
想到这里,高绝厉喝:“廖之远怎么了?你杀了他?!”
“抱歉哪,不论你们信或不信,我是没有恶意的,吸走杜大人的内力,不光他感到痛苦,我也十分头痛,不知怎么还给他才好。”何当归笔下不停,慢条斯理地说,“至于廖大人,那才真叫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往日见他还没有这样凶恶,今日却好似变了个人,若不是看在青儿面上,今天给他的教训还不止于此。上回我听青儿说,高大人你收了她几坛子酒,就将廖大人给揍得鼻青脸肿,我还听青儿提起当时的情形——她说,本来战场在怡红院,廖大人存心砸场子,乱打一气,高大人你是雇来的打手,不敢打坏楼里的一桌一椅,因此打得束手束脚。后来您的大刀专攻廖大人的面部,他立刻惊慌回护,渐渐落了下风,因此我当时就猜,会不会廖大人的罩门和死穴就在他的面部呢?”
她看一眼地上如死猪一样昏沉倒卧的廖之远,轻声笑道:“今天正好带着针,就碰运气试了试,现在瞧他的情形,我好像真的没猜错呢。”
见何当归一脸志得意满、成竹在胸的样子,陆江北顿时也有点气恼了,诘问:“你用什么针打在他的死穴上?如今大敌当前,他是我们的第一战力,何小姐你既然口称要帮助我们,为什么要折了我们最后的战力?”
“他?他算什么战力,”何当归嗤笑,“就他现在这一副中邪外加打鸡血的样子,不给你们拖后腿就算是万幸了。陆大人您莫心疼,尽管这廖大人要一掌打死我,我却对他手下留情。我的针全是牛毛小钢针,上面只有一点麻药,那针只打在皮肉表层,并未真的扎在死穴里,再过小半日他就醒了。你们移动他时不要触碰他的面部,只消拿一块磁石在他脸上转两圈儿,里面的三十三根钢针就全都出来了——数好了是三十三根,可莫漏了一根两根,回头等廖大人睡醒之后嚷嚷脸上疼。”
陆江北默默听完这番话,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转,她容颜胜雪、轻笑嫣然的样子,的确是有一点小迷人。可是,她本人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谜,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他真的很怀疑,这世上除了何当归自己,会否有第二个人能读懂她的心思。假如将女子比作一本书,那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至今为止,尚没有哪个男子能读懂她的第一页纸。
“也罢,”陆江北无奈地说,“山猫最近的确不太听话,邪性子一上来,连我也差遣不动他。晕了就晕了罢,待会儿将他放进地牢,叫她冷静冷静。”只是,如今少了唯一没受伤的廖之远,这场守卫战的胜算就更渺茫了。
何当归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不只是他,大人你需立刻发号施令,叫所有人都进地牢中躲避!”
陆江北诧异,直觉性地反驳:“全都躲起来?这怎么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何当归奇怪。
“……”陆江北缓缓吸口气,简略地告诉她,“我们此次分批赴扬,共带了百余名军中的精英高手,时至今日,在一场场大小战斗中,已经损折了小半,而且连对手的身份都没搞清楚。我猜想着,他们是想让我们全军覆没,不留一个活口,所以,反击还有一线生机,而不抵抗就只能等死。”
何当归听着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终于忍不住问:“你们锦衣卫到扬州来做什么?你们打来打去在抢夺什么地盘?又要争夺什么东西?”
陆江北将方才何当归说的两句兜圈子的话回敬给她,微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难讲清楚,哪天一起喝茶嗑瓜子的时候再讲给你听。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何小姐你与此事无干,要么速速离开,要么就一同进地牢躲避,顺便帮我们照顾一下段少,你的意思如何?”
何当归沉吟片刻,问:“客栈中可有贵重物品?陆大人,你们争来抢去的那一件神秘之物,如今在这家店中吗?”
陆江北愣一下,诚实答道:“没有,真没有,连我都还没见过那件东西。”
何当归点点头说:“那就好办了,请大人你按照我说的办法做,我保证你们一个人都不用死——所有人,包括隔壁房间的关瞻,你们全都进地牢里去!”
“我们?”高绝敛目看她,“那你呢?”
何当归暗中抚摸一下那个装着寒毒解药的绿瓷盒,略有些出神说:“我有件要紧的事待办,我不能留在这里。”
“段晓楼呢?”高绝问,“他醒了肯定会找你,我们的说辞他未必信,他或许会以为你死了,或许会带伤拼命地找你,你至少应该再见他一面。”
“让他等着我,还有杜尧,请你也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何当归坚辞许诺道,“不骗你们。”
、第351章 此情可待成殇
更新时间:20131122
经过一盏茶工夫的调息,陆江北的双眼终于不再大泛蓝光,看上去变正常了不少,给人感觉也亲切一些了,可是高绝的靴筒上依然结着薄薄一层冰霜,昭示着他现在仍无法站立行走……
何当归瞧着甚是诡异,心中倒是想到一两个可以帮他缓解症状的法子,可一记起方才廖之远对她放肆的时候,她第一个选择找“师父兼姐夫”高绝寻求庇护,可他竟一点搭救的意思都没有,任由廖之远那犯浑的家伙将她捉住,诸多轻薄举动,还差一点要了她的性命。就算高绝的腿脚有伤,无力救她,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但是他冷漠疏离的态度实在刺伤了她。除非他肯主动道歉,否则,记仇和小心眼的她是绝对不会帮他疗伤的。
高绝看何当归,挑眉问:“你说,让段晓楼等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请说明白一点,我好转达给他。”
何当归沉默一晌,方说出了要高绝转达的话:“请他善自保重身体,我略通医理,想帮他瞧瞧身上的伤,待我回去拿了药箱就来看他,所以……请他保重。”
高绝语调转冷:“只是这样?”
何当归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冷静而镇静,衣袖下的手心已冒出冷汗来,汗水让右手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痛。她点头说:“我已许了人家了,不久将定亲,所以,就是这样。”孟瑄在家里等她,她下决心要一心一意对他好,只跟他一个人好,所以,只能是这样。
孟瑄是她的良人,他正在家等她回去——今生今世,她都要揣着这一句话过日子,否则,她担心她会有时候管不住自己,而做出什么让孟瑄伤心和让段晓楼误会的事。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她要先把自己定亲的消息传达出去,同时也是提醒她自己,她的“喜欢你”只能对孟瑄说,她的“一万个对不起”是专为段晓楼预备的。
高绝蹙眉看着何当归,嗤笑问:“那你还来看他做什么,不用来了,你在家里等嫁人吧。”
陆江北推高绝一把,推翻他的话:“何小姐,请你务必过来一趟,除了段少醒后需要你照料,我另有一事拜托你。其实这次到扬州来,我一直打算找你帮个忙,只是不便直接登门拜访,怕搅扰你的平静日子,可思来想去,你是最适合的人选。”见何当归好奇地盯着他,静等下文,他微笑着卖关子说,“眼下能否安然度过还成问题,此事就等来日再说,是一件公事,到时还望何小姐你莫推辞,事后必有重谢。”
“这可真叫我一头雾水了,那就以后再说吧,我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敢轻易承诺什么。”何当归亦微笑,“不过,过来是肯定要来一趟的,实不相瞒,方才高大人扔来的带毒的钥匙,我虽然用掌心中的银针拨了回去,但实实在在中了一点毒,合禾七日清,果然霸道。现在我的毒被封在右手小指上,一日之后,若诸位不肯赐我解药,那我以后就少一根手指头啦,所以解药之事,还请陆大人得空时帮我问一句。”
陆江北闻言,立刻上来察看她的右手,将软滑如绸的小手托起,果然发现在掌心正中有一道清浅的划痕,而且伤处乌青有黑气,右手小指则是发紫的。陆江北摇头,不赞同地说:“你这样处理太危险了,中了合禾七日清,根本不应该再挪动分毫,你也一起进地牢躲避吧。你给段少治伤需要什么药,我叫雪枭去找,片刻工夫就有。”
何当归谢绝道:“我的药是自配的,寻常买不到,而且,等诸位全都躲进地牢中,我须得在牢外布一阵法,名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