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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你没胡说!”一个少女娇斥的声音响起,“何当归她娘不住道观了?”
“骗你做什么,”另一个听起来年长稳重一些的女声笑道,“此事乃是我亲眼所见,虽然我从未见过何当归的娘长什么样,不过罗东府川字辈嫡女,认识她的人大有人在,我身边的两个老嬷嬷就都认识她,一下子就掩口低呼,交谈说,‘这不是罗东府的姑太太吗?可煞作怪,怎么拎着个菜篮子在菜市口买鱼?’另一人道,‘没错!就是她,听呀,她还跟那个卖鱼的讨价还价呢,想要便宜三文钱!神呐,天呐,罗东府莫不是垮台了?’呵呵呵,”说话的女子发出一长串清脆的笑声,“妙艺,你说好笑不好笑?”
第一个说话的少女也笑起来:“在菜市场买鱼?何当归她娘买鱼?哈哈!要不是关筠姐你来看我,我还听不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呢。今天拎着菜篮子逛菜市口,明天岂不要托着要饭钵去街头上乞讨了?”
没错,这两名女子,一个是凌妙艺,一个是关筠,这二人正在高宅内室中挑灯夜话,谈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此时已接近四更天,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高宅中的主人高绝和客人廖之远没有一个在家,不过,孤单的凌妙艺却等到了关筠这个访客,带来了新鲜的笑料,两人都爱聊这个话题,渐渐就聊到深夜了。
当然了,高宅中除了凌妙艺和关筠,还另有一名不速之客,现在就伏在窗边,静听着二人的对话——此人除了何当归还能是谁?她屏气敛息,长长的睫毛低低垂下,遮住乌沉沉的眸子,静听着屋中人的调笑声。
凌妙艺感兴趣地问道:“关筠姐,何当归她娘长什么样?连着两次被丈夫抛弃,想必是个丑女喽?”
关筠摇头笑道:“丑倒不丑,我瞧着比何当归还顺眼两分,若她娘容貌粗陋,又怎能生出何当归那样的玉面狐狸精来。不过,我左瞧右瞧,总觉得哪里看着别扭……”关筠丝丝地抽着冷气说,“感觉那个女人……太胖了,肚子太胖。”
凌妙艺嗤笑道:“呿,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婶儿,大腹便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吧。等何当归到了那个年纪,未必不会变成那样。”
关筠还是心中存疑,自语似的嘀咕着:“那女人还时不时地用左手扶着后腰,我怎么瞧着,有点儿像孕妇的姿势……嗯,瞧她穿的衣衫,也比她的正常身量宽大两圈儿有余,如果不是因为太穷穿不起合身的衣裳,妙艺,你说那该是因为什么?”
凌妙艺眼珠晶然发亮,用两根春葱似的玉指拄着尖尖的下巴,兴味盎然地晃着脑袋说:“何当归的娘怀孕了?何当归的娘从道观里搬出来住进小市井,现在还怀孕了?可是,何当归的继父何阜,不是两个月之前就蹲大牢了么。关筠姐,你的意思是,何当归她娘耐不住寂寞,又跑出去偷汉子了?”
“又?”关筠单手拄着下巴打哈欠,抹一下眼睛问,“难不成,她娘以前就曾有这方面的劣迹?”
“那是自然,”凌妙艺得意地说,“关筠姐你的消息太闭塞了,此事在整个澄煦书院都传了三四遍了,就是当年她娘从京城何府被撵出来的旧事呀,听说也是因为偷人,找的还是几个脏了吧唧的臭乞丐,啧啧,真恶心,真是有什么娘就教出什么女儿。”
、第361章 闺蜜秉烛夜谈
更新时间:20131125
何当归彷如一道影子一样,吸附在窗边,静静听着屋中一对闺蜜秉烛夜谈的内容。然而,这些都不是她想听到的东西,她唯一想听的就是她母亲的下落,聂淳究竟将母亲藏到哪儿去了?可是,关筠和凌妙艺说了大半天,却始终没谈到她最关心的这一点。她不相信关筠发现她娘“怀孕”之后,不派人跟踪追查,留待日后作为把柄。至于母亲怀孕?这是不可能的事,母亲的身子没有怀孕的可能性,从各种意义上讲。
何当归无声地叹息,母亲虽然是一名美人不假,可如今已经三十有三,加上早就不能生育,在自己看来,她只有绝情弃爱,自强自立才是正途。可娘她偏偏是个软糯米的性子,根深蒂固地认为家里没有男人就撑不起一个家,所以一直以一段豆蔓藤的姿态匍匐在地上生长,等待有男子能将她撑起来。
而且抱着出嫁从夫的想法,娘一直都对何阜心存幻想,盼着那个人能有回心转意的一天,大概是私心里想着,不能从一而终,也要从“二”而终。知母莫若女,何当归对娘亲的这些想法都洞若观火,虽然不赞同,也能试着去理解,每个女人都不一样,不能要求从小就依赖惯了的娘亲像自己一样独立。所以,假如非要给娘挑一个男人的话,何当归属意的人就是聂淳。
坦白说,比大侠客聂淳年长两岁的母亲,根本就配不上那个男人,从各种意义上讲,用世俗的眼光去看,他们二人的差距都不小。可支持何当归这个念头的,就是她“预先”知道,聂淳一直到四十多岁都还是一名独行侠,既然他注定未来是一支单筷子,而母亲是另一支单筷子,凑一凑也能凑作一对。
考虑到母亲再嫁聂淳,就算是第三次婚嫁了,加上不能生育,要是聂淳愿意娶她,那么只要有个简单的仪式,走个大致的流程,对外宣传是“纳妾”也可以接受。当然,这些都是何当归自己没事儿乱想想出来的荒唐念头,根本与现实情况不贴切,因为上一次见母亲,听她话里的隐晦意思,她还等着何阜良心发现的那一天呢。
而聂淳则是一走三年,无影无踪,音讯杳然。再次出现时,他带来了一个绝对的惊吓给何当归,他说,他和她娘在一起了,两人没有名分地住在同一个房檐下,过几天没了新鲜劲儿就要分手?
何当归顺一下耳边的碎发,心里的滋味莫名,仿佛一颗心被摘走抛进浓雾中,忐忐忑忑想找回来又很怕走进那片雾中迷了路……不小心牵动了右手的伤口,火辣辣的一片痛楚,让她恍然记起,自己原本是来寻解药的,却已在这里听了大半夜的壁角了。
只是,不知高绝那家伙将解药藏在哪里?那个盛解药的瓶子又长什么样子?高绝总不会白痴到在药瓶上贴着标签,注明“七日清解药”吧?而他的睡房,她曾经进去过一回,里面四壁空空,不要说箱笼和摆设,连最起码的家具,包括床都没有。听青儿说,高绝“押送”她从长白山到扬州的那一路上,每晚只睡房梁和麻绳,简直帅呆了,她就是看到他一个百斤大汉在麻绳上苦苦酣睡的一幕,才对他萌生了一点与众不同的感觉。而何当归自己也有印象,高绝在水商观都是睡树上的,有热腾腾的软铺他也不喜欢睡……所以说,他到底把解药藏在什么见鬼的地方?
窗中传出的两个女声渐渐都有了睡意,仍然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不再提何当归的娘买鱼和怀孕的稀罕事,转而聊起了女子间的私房话——
关筠问:“妙艺,你跟我表兄,现在到哪一步了?他有要娶你的意思吗?”
凌妙艺闷闷回道:“切,他肯娶,我还未必肯嫁,那个混账的男人,从大街上随便拉出一个都比他强,昨晚他还把窑姐儿带回院子里来嫖,当我是死人么?我决定了,等过完上元灯节就回京城,嫁给家里为我定下的那个男人,肯定比那个姓廖的强千百倍。”
何当归本来已走了神儿,也不打算听下去了,此时却听得微微一怔,怎么回事?凌妙艺什么时候又跟廖之远成一对了?廖之远不是早已成亲了吗?听青儿说,他娶的是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定下的一门妻子,好像女方还是陆江北的同宗表亲。本来廖之远还有点逆反心理,觉得这样娶回家的女子太古板没情趣了,不过等那女子一过门,廖家人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连廖之远都被女方收服了。
这些都是何当归和青儿从旁人口中东一句西一句听来的,青儿也在扬州呆了三年,几乎没回过家,也没跟她的新嫂子相处过,不过何当归和青儿都窃以为,能收服廖之远那种野马似的性子的女人,一定不简单。上次青儿的兄嫂来扬州看她,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据说那两人琴瑟和谐,十分默契,怎么一转眼,廖之远变成了色魔加大怪兽,还跟凌妙艺有了暧昧?
听凌妙艺的语气,似怨似嗔,怎么听都是对廖之远有情的口吻。怎么回事?她又不喜欢她的晓楼哥哥了?当年她做了那么多争风吃醋的蠢事,直到现在还将自己视为情敌,怎么她的情哥哥已经换了人选了?奇怪啊,她是从什么时候改成喜欢廖之远的?
话说回来,凌妙艺若是嫁给廖之远当侧妻,她岂不变成了青儿的嫂子?不,凌府门第高过廖府很多,凌妙艺还是嫡女,当正妻都实在委屈了凌妙艺,而廖之远又已有了正妻了,最多也只能再娶个平妻。莫非这二人就是为了此事闹别扭,刺激到了廖之远,以至于他所过之处总是一片乌烟瘴气?
“你可不要意气用事呀,”关筠苦口婆心地劝凌妙艺,不过她的关切语气在何当归听起来很虚伪,可她接下来的话却很惊吓,“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儿子考虑呀,你听家里人的话去嫁人成亲了,那你和廖表兄的儿子要怎么办?”
儿子?那两人连儿子都生了?!何当归受惊之余,忍不住在窗纸上点了一个小洞,透过小洞往屋里瞧,但见屋中两名娇娇女已经同榻睡下了,枕着一个枕头,盖着一床被子,像在说梦话一样眯着眼聊着天。
“那个狠心的人,他到现在都不相信儿子是他的,我有什么办法?”凌妙艺满面潮红地说,“那次他醉酒时满口情话,还叫我的名字‘艺艺’‘艺艺’的,要不是他那么痴缠,我也不会一时糊涂从了他。可他醒了之后就完全不认账了,我养胎、生子和坐月子,他从没去看过我一次,我早就不对那个人抱什么希望了。谁知他现在又回头找我,我要不是看儿子的面上,也不会再理他,之后我从凌家逃出来,一心一意来投奔他,可他倒好,我头一天到这里,他就左拥右抱了好几个!”
何当归默默听完,又有了新发现,“艺艺”“艺艺”这四个字刺激到她的耳朵,让她想到包括罗家大老爷二老爷在内的几人都是唤自己“逸逸”,此时听到个重名的人便感觉有点儿别扭,好像别人盗用了自己的名字一样。而她最大的一个奇异猜测就是,会不会,廖之远喊的其实是“意意”?
“意意”是关筠的小字“宝意”中的一个字,何当归曾听段晓楼唤过关筠“宝意妹妹”,还曾听青儿抱怨过几次,说廖之远对关筠比对她这个亲妹妹还好,什么都紧着关筠,太叫人吃味儿了。这些片段叠加起来,让何当归不禁大胆地猜测道,莫非,廖之远喜欢的人其实是关筠?所以因着关筠的关系,才对自己格外的敌意,甚至还动了杀机?
这样想着,何当归透过小洞看关筠的脸,平平淡淡的瞧不出什么,还很无所谓地打了一个哈欠。嗯,于是何当归得出结论,虽然廖之远喜欢关筠,可关筠还是只爱段晓楼一个,所以对廖之远的感情不屑一顾——女人对于单思自己的男人,总是怀着一种残忍的优越感——这是何当归从她自己身上得出的结论。
夜色浓得化不开,潮湿的夜风更浸透了重衣,于是何当归不再多作停留,在高宅中所有无人的屋子里悄悄摸索了一通,却找不到任何疑似装着解药的瓶瓶罐罐,高绝的家里实在太干净了,仿佛刚被人打劫过一样。
推开最后一间房舍的门,入目的是满室的狼藉,地上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