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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枭立时停下咀嚼动作,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何当归给算计了。吃下第一颗药,等同于打开了时间的沙漏,他必须尽快集齐另外三颗药,然后再在六个月内回到东瀛!
而且,何当归是他遭遇过的最狡猾的女人,他并不能肯定自己回到故乡后,解药已在“香鱼居”里等他了,为防万一,他不得不把行程压缩至三个月,如果在“香鱼居”找不到解药,他才能有剩余时间赶回中原。
“你真的把解药交给齐玄余了?”雪枭咬牙问。
“这是自然的,阁下野心勃勃,又阴魂不散地缠着我,所以我衷心希望你有生之年都在东瀛度过。为了确保这一点,我特别拜托了齐玄余走一趟京都。如何?考虑好了吗?”
雪枭认命地低头,也罢,与其跟这样的魔女打交道,还不如隐姓埋名回东瀛,设法躲避追杀来的容易。
“那敢问女大王有何差遣?”他拱手问。
“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嘛,”何当归掏出袖中的画轴,笑道,“只是要稍稍借用一下你的轻功。”
※※※
柴雨图吹干新写的雪笺纸,方方正正叠好放进信封里,唤来一个眉眼伶俐的小太监,吩咐道:“这是写给孟家七公子的信,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小太监收好了信,又领了十两银子的赏赐,乐呵呵地离去。
一旁的丫鬟蔷薇看得有些眼馋,她很久都没领到赏银了,不甘心之余,她出声提醒柴雨图:“主子,长孙殿下赐的首饰、珍玩都是在府库上过册的,一直拿到当铺里典当,早晚会被查出来,殿下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蔷薇的话戳中了柴雨图的痛处,因为她表面上风光无限,被传成是皇长孙正妃的热门人选,可她其实穷得很,每天都为银子的事发愁,拆了东墙补西墙。
当初被朱允炆相中,她暂时被圈养在罗东府中,老太太有心补偿她,跟她打好关系,但打理家务的董心兰嘴甜心苦两面三刀,表面故作大方,把库房里的古董、上用布料拿出来打扮她,可天知道董心兰有多抠门!
柴雨图嫁出罗府,一路上风风光光地跟着一百零八抬的大红嫁妆,直到走进东宫,开了箱子,她才发现嫁妆里面大部分都是发霉的布料和旧纱,甚至还有可笑的御田稻米、江南大饼、各种糕点土特产。真正能让她在东宫里立足的银子,加起来一共才三百两!区区三百两,在这个人心险恶、眼里只有钱的东宫里够干什么?
想起在来京城的路上,那群挑夫抱怨担子太沉的时候,她嘴角勾起的喜悦弧度,柴雨图就恨得咬碎银牙。还以为罗家的人终于识时务了,还以为她终于摆脱困苦处境了,到头来还是镜花水月!
柴雨图永远也忘不了那些难堪的拮据日子,为了生存,她甚至不得不开口跟彭渐借银子。但给她送来银票的人,却是大公子彭时,她的心上人。她一辈子都能记起彭时漂亮的黑眼睛中流露的诧异眼神,从未因银钱问题为难过的他,大概永远不会明白,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住在东宫中,为了保证她的宠姬地位不受威胁,她必须拥有最多的眼睛和耳朵,买下这些东西需要一大笔花费,她经常要将朱允炆赐给她的金玉器皿运出府去典当。不过,随着她在朱允炆心目中的地位逐步提升,她有机会摸到府库钥匙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到了那时,她就能好好润色一下自己的妆奁了。
在听说罗府的“不幸遭遇”后,她冷冷一笑,自己的所有难堪境遇,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不让自己好过,那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作为对罗家人的回报,她买通了应天府两名小吏,在暂时没入官中的罗家家产里放了一把大火。听到回信儿说,那一箱箱大锭的银子被救火的人抢走不少,她满意地笑了。
柴雨图回味了一遍复仇的愉悦,沉浸在夏夜的好眠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她的耳目来报告了:“殿下下朝之后去了张美人那里,听闻清宁郡主的医术极好,经她施针之后,张美人当夜就止住腹痛,今晨医师号脉后也说,再服两帖药,这一胎就稳稳当当了。”
“走,咱们给张美人道喜去。”
柴雨图妆扮一新,扶着小太监的手,款款迈出门槛,要检验一下她对何当归的威胁奏效了没。当然,不管何当归听不听话,她都准备了一个好故事讲给孟瑄听,定能让何当归吃不了兜着走。
比起董心兰,柴雨图对何当归的厌恶,是从第一眼开始的。她看着最扎眼的,是何当归那双湖水般沉静自信的双眼,总让她自惭形秽。
走进张美人的水月阁,柴雨图还没走进门就看见,朱允炆手执一幅画,看得脸色铁青——看来是事发了。
柴雨图笑吟吟地迎上去,正要开口,却迎面得到了一个巴掌,来自朱允炆的大力掌掴!
、第685章 王爷原是画师
更新时间:20140418
柴雨图被这一巴掌扇蒙了,耳朵嗡嗡作响,白皙的脸蛋上印着一个清晰的红手印,秀美的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卧床休息的张美人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是她最希望发生的事,也是她几个月来绞尽脑汁的策划所要达成的最终目的。这样的美景突然就在眼前发生了,起头是长孙殿下在她的玉枕下发现了一幅画卷,看完之后就面色大变。可不可以有人出来告诉她为什么?
朱允炆打完这一巴掌,犹自不解恨,又抓起桌上的香炉扔向柴雨图。
一炉正在燃烧的白檀粉洒在她的胸口,烧穿了两层纱衣,柴雨图吃痛咬住唇瓣,既不敢把香灰拍下来,也不敢问朱允炆发怒的原因,只能脱下发髻和手上的金饰,笔直地跪下请罪。
可她真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虽然她背着朱允炆做了不少事,但都只是一些女人之间的私斗,没有侵犯过皇长孙的权威,就算败露了,也不该招来这样的对待!朱允炆以前从未打过她,这是第一次,雷霆之怒不是任何人能承受的。
可偏偏有个不识趣的人走进来,领口高叠的皱纱裙无声地飘进来,顺着裙裾往上看,柴雨图看见一双嘲弄的眼睛,清波潋滟中映出了自己可笑的形象。
朱允炆回头看一眼何当归,标识为“有大用处的人”,理智立刻找回了他。他闭眼吸气,再轻轻吐出浊气,再睁开眼时,脸上又挂上了惯常的笑容,和善地问:“表妹可用过早膳了?东宫里住得还习惯吗?”
“多谢关怀,一切都很好。承殿下信任,让我为张姐姐安胎,我不敢怠慢,一用过早膳就来复诊。”何当归绕过让香灰弄脏的地面,在张美人床头的锦杌上坐下,轻咳道,“可这里似乎……很热闹,是不是我来得太不凑巧。”
朱允炆当然没忘了何当归和柴雨图的关系,或者可以称之为他想当然想出来的关系,好姐妹。
何当归的面子不能不卖,朱允炆笑一笑,解释说:“我平时从不对女人动粗,大概是昨夜里的宿醉在搞鬼,那么——”他的目光落在柴雨图身上,寒得能掉出冰渣,动动唇角,声音简直不像从他口中发出来的,“听说郡主这位表姐自幼无父无母,缺乏管教,恐怕要劳郡主费心教教她的‘妇德’了。本宫还有事,便不打扰你们姐妹叙话,告辞!”
“慢走。”何当归反客为主地说。
直到朱允炆走出二门,柴雨图仍维持原姿势,跪坐在地上发呆。皇长孙指责她有悖妇德?难道是“那件事”暴露了?
不,绝对不可能!那个无耻之人早已经死挺了,她派去扬州的人明确证实了这一点。而协助她瞒天过海、与朱允炆共度一夜的蝉衣,两月前也推进井里淹死了,这世上再没有任何活着的知情人!
柴雨图冷汗直冒,劝自己不要自乱阵脚,如果朱允炆发现的是她这个秘密,那绝不只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余光瞥见地上滚落的画轴,这就是朱允炆发怒的理由吗?
她抖着手去抓那画,镶宝石的金护甲都在刚才的碰撞中剥落,精心养了很久的长指甲齐根折断,比她的这一身恩宠荣光更脆弱。展开画轴,柴雨图发现这不是她拿给何当归的那一幅,尽管笔法如出一辙,但画中关键人物的脸,从张美人的圆脸变成了她的鹅蛋脸。
短短一夜的时间,何当归从哪里换来这么一幅画?柴雨图惊骇地抬头看向罪魁祸首,后者冲她俏皮地眨一下眼睛。
柴雨图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间涌到脑子上,过去三年受到的所有屈辱加起来,还比不上这一刻的失败带来的灭顶之灾。她坚决不承认何当归只凭一个小动作就毁了她,她对朱允炆的掌控不止如此!
捡起画爬起来,柴雨图跑着去追走远的朱允炆,口中哭叫着:“婢妾冤枉,婢妾是被人陷害的!殿下明鉴,这只是一幅普通的出浴图,仅此而已,婢妾也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张美人的床上。殿下怎能仅凭一幅画就怀疑婢妾的操守?”
前面的朱允炆脚步一顿,半偏着脸,阴森森地问:“是谁告诉你,这画是从张美人床上找到的?我不记得发现画时,你的人也在这座院子里。”
柴雨图瞪圆了眼,想不出话来补救她的失言,是呀,她不应该知道画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说有人陷害你,”朱允炆冷冷一笑,“不巧得很,作画之人我也认识,绝不会错认他的笔迹。莫非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是为了陷害你才作了这一幅香艳绝伦的美人出浴图?”
这是唯一的翻身机会,柴雨图不管不顾地说:“真是如此,一切都是那个画师的错,我要跟他当面对质,证明自己的清白!”
朱允炆给她的答复,是反手一个耳光,毫不留恋地走远。
“柴姐姐!我们在喝茶,你要不要一起?”
屋里的何当归和张美人围在茶炉旁,用银柄小夹往瓷盅里分茶叶,香气幽深的君山银针。何当归也为柴雨图准备了一杯,不过茶叶放的是两条苦丁,可以贴合她的心境。张美人一面想笑,一面又努力维持着端庄,这种纠结在她丰腴的脸上交替闪现。
柴雨图缓缓回过头,一滴鼻血落在上唇边缘,神情麻木,早已闻不见彼端的袅袅茶香。
※※※
朱允炆裹挟着怒气走到外院,没好气地问彭时:“宫里情况如何?为什么整整一夜都没有一封新的传报?”
彭时卸去戎装,藏蓝衣袍上沾满了晨露,他捧上一朵缺了一片花瓣的琥珀工艺花,恭敬地说:“如果臣所料不错,藩王中的某个人控制了御林军,意图逼宫,趁皇上最虚弱的时候迫使皇上禅位给他。更不妙的是,他们的人已经清洗了宫禁,剪除了咱们的耳目。万不得已时,只能来硬的了,臣需要调动东宫禁卫军的全权。”
彭时手里的琥珀花就是禁卫军兵符,不过最关键的一瓣花还在朱允炆的手上。
朱允炆眉头一拧,盯着彭时,一字一顿地问:“谁?藩王中的某个人?本宫有二十五位叔叔,你指的是谁?”
彭时迟疑一下,垂首道:“皇上两年前就属意您为继承人,现在有一人,意图行大逆之举,甚至可能成为一个弑父的儿子,试问他手里没有兵怎能办到?”
手里有兵的藩王,一下子就缩小了范围。如果连朱允炆的同辈堂弟,靖江王朱赞仪也算上的话,也不过仅仅三人,其余藩王手中骑兵没有过千的,都构不成威胁。朱允炆面色一沉,牙缝中蹦出两个名字:“朱棣,朱权。”
彭时点点头。
朱允炆从随身玉匣中取出彭时索要的琥珀花瓣,将要递给他时,手指忽而一缩,问道:“四叔朱棣不在京城?那朱权呢?”
彭时不带感情的黑眸盯住花瓣,平铺直叙地汇报着:“宁王朱权现就在京城,御林军虽然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