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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之远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老大,连你也来凑热闹了?你干嘛拦着段少呐,真扫兴,难道你跟咱们不是一伙儿的?”
陆江北隔空几指,定住了在场除段晓楼、廖之远之外的所有人,并封了他们的听声穴。
回身,一拳捣进段晓楼的小腹,一腿扫得他半跪于地,最后缴了兵器。
绝对压倒性的武力。
如血的夕阳下面,手持绝世凶兵方天画戟,上面甚至还沾染着孟瑄的血。此刻的陆江北彷如战神,长发逆风结成一面蛛网,面目冷酷得像一具石雕。
既然段晓楼已杀红了眼,非要用武力解决问题,那他也只能以暴制暴了。
“呃,老大,自家兄弟有话好说……”廖之远连退三丈。
他从没见脾气温和的老大气成这样过,事实上,陆江北从头到尾都扮演着老好人的角色,什么时候发过怒?生平头一次知道,发起脾气来最吓人的那个,往往是平日里脾气最好的那一个。原来,绵羊的皮底下,藏的也是一头狼!
想想也对,天底下有万万千千的人,而某几个人一见面就有故人之感,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从今以后是朋友。原因无他,只因为他们是同类。
绵羊的身边都是绵羊,狼的周围环绕的注定是狼。同样隶属于铁血锦衣卫,狼群里怎么可能多出来一只绵羊?
陆江北的狼性一露,廖之远立马招架不住了,谁让老大是狼中之王呢?忙赔笑道:“我只是在旁边看着,万一段少死了,好背他的尸体回去见他娘。我没出手,也没打人,真的!孟瑄的事儿是段少一人扛的,老大你要打要骂都冲他一个人去吧,留个活口就行。”
段晓楼捂着吃拳的小腹,血从口中冒出来,顺着精致的下巴落在地上,一滴一滴汇成一片。他仰起头,恶狠狠地瞪视陆江北,粗声粗气地说:“今日你拦这一遭,自今而后,你我再不是兄弟!”说着,一片袍角扯落在地。
割袍断义?
廖之远傻眼,没想到玩儿得这么大,连兄弟情义也拿出来当筹码。连忙捡起地上的袍角,对陆江北说:“这个不算,他烧坏脑子了,现在说什么都不能作准!”
陆江北冷冷道:“你既知道他脑子不清楚,还陪着他一起疯?”
“冤枉啊!”廖之远摊手,“老大你知道我打不过段少,段少喊打喊杀,像一头发情公牛样到处撞,我能有什么办法?”他看热闹看得欢乐,不代表他发自内心的幸灾乐祸呀。家里的小妹眼泪鼻涕已流成了一条河,堵着家门口,害他有家回不得。
陆江北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头道来。”
廖之远干咽口水,观察着陆江北的神色,小心地说道:“往复杂了讲,就是上个月有一天,我和段少逛庙会,买风筝,吃糖葫芦球,逛得正开心的时候,惊愕地发现了一张熟人面孔。呵呵老大,你猜那熟人是谁?”
“……”
“说了你也不信,那人就是自称要隐遁江湖、坐船当渔夫的齐玄余!最叫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个眼睛长在头顶、高高在上的傲慢家伙,变得又谦卑又有自知之明,还给我和段少行礼!你相信吗老大,齐玄余出家当和尚了,剃了个秃头!”
“……”
“既然他态度客客气气的,我和段少也不能失礼,于是就请他去酒楼拼酒,结果他只肯喝茶,一滴酒浆都不沾。这也是奇事一件,要知道,从前整个京城的爷们里除了老高,天机子齐玄余那可是出了名的酒坛子,千杯不倒……”
“齐玄余,说出他的目的了?”陆江北打断。
廖之远挠头:“我在场的时候,和尚头似乎有所顾忌,只聊闲话,后来我醉去外面吐了,和尚头又拉着段少走到角落,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很久。我私下问段少,段少说,和尚头这次重回中原,是专程回来找他老爹齐经的。再问,段少就不理睬我了。”
陆江北沉思片刻,又问:“上次燕王府里我问段少去哪儿了,你说他山上去埋忘心,还要守灵一月。如今尚不足一月,他下山来宫门口闹事,演的又是哪一出?”
廖之远瞟一眼地上吐血并双肩颤抖的段晓楼,小心翼翼地说道:“往复杂了讲,就是段少上山之后犯了酒瘾,老大你知道他,缺吃少穿没问题,没酒喝就是大问题。强忍了七八天,最后还是跟大嫂的鬼魂告假,下山来找酒了。等回到侯府,有个和尚头的弟子来找他,跟他说了点小事儿,他就生了点儿小气,先去城外骑兵营闹了点儿小乱子,然后又折腾到这里来了。其实半路上,我也劝了段少无数次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何况还是别人花圃里的花……”
“别绕圈子,往简单了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简单来说,”廖之远偏头看段晓楼,阴沉得好似被乌云罩顶,廖之远轻快的语调再也飘不起来了,“就是……听说何当归死了,段少伤心了一场,非得为她报仇不可。第一是孟瑄,因为他见死不救,另结新欢;第二是何家,不只勾搭上‘帝凰’的人,还串通豢养了一批兽人;最后是‘帝凰’的幕后指使。这些人,段少都想一刀砍了给何当归陪葬。”
陆江北失语。
廖之远见陆江北的反应还算正常,松口气,继续解释道:“我和蒋邳跟‘帝凰’这条线有四年了,一直摸不清对手的底细,他奶奶的,比长夜阁和伍樱阁两个加起来还神秘,行事又狠又绝,半点蛛丝马迹都没露过。先皇殡天后,这群人总算露出庐山真面目,让我们抓住一点尾巴,没过多久,他们还在京师正式活动起来。第一个浮出水面的,却是何敬先家。”
“你说他们串通养了一批兽人,这就是他们选择何家的理由?”
廖之远拍马:“不愧是老大,一语中的!何家么,虽然无权无势,却开着偌大一间药铺,打着官药的旗号,从南到北的几千个药材集散地都买他家面子。以前何家吊着咱们长夜阁阁主燕王,长夜阁想要什么药都能从药师堂搞到。如今何敬先攀了新高枝,让何家比从前更显风光,我猜‘帝凰’也是看中了何家的药。”
“兽人,你跟他们打过吗?战力如何?”陆江北又问。
廖之远有些惭愧地说:“我和蒋邳合力,只打伤了一只,打不死。这批兽人不知用什么药喂出来的,比以前东厂那批更厉害了。”
陆江北沉吟道:“纵然有药,没有配方也是枉然。兽人的炼制是东厂绝密中的绝密,如今泄露得如此彻底,可见曹鸿瑞还没死,为了报复咱们,将药方献给了‘帝凰’的首脑人物。”
“老大,有没有这种可能,曹鸿瑞其实就是那位首脑人物,而‘帝凰’不过是他除东厂之外的另一个老巢?”
陆江北摇头:“这二者没有共通之处,应该是不同的人在运作。”
廖之远奇怪道:“老大怎么能断定?”
陆江北道:“这几日我忙的,就是乔装混入‘帝凰’名下的一间米铺,摸清他们的内部架构和日常事务。根据‘帝凰’往年的船只航线看,不少次与东厂争夺水路码头,双方还发生流血事件,损折下属。假如这两家是一家,曹鸿瑞会避免那种冲突。”
“哦,原来如此,不愧是老大!”廖之远一脸崇拜。
“好了山猫,你扶了段少,咱们去趟侯府。”陆江北负手转身。
“这个、我不敢。”
“不敢?他腿上的麻穴冲不开,连路都没法儿走,你还拍他咬你?”
廖之远点头,指着仍不放弃、正努力冲破穴道的段晓楼,小声告诉陆江北:“这小子疯了,真疯,这会儿我妨碍他报仇,过几天连我也要上他的仇人名单,受他追杀了!”
“……”
“真的,不是开玩笑!如果不是何家母女住孟府、小郡王住燕王府,一时打不进去,这小子也不会第一个找上皇宫里的何太妃。听说何当归生前得罪了何太妃,那女人扬言要弄死何当归,段少专程去为何当归说情,太妃曾答应了放何当归一马,可最后食言。我估计,段少是在懊悔自责,没早为何当归拔了这根钉子。”
陆江北叹气道:“无妨,你只管背他,果真上了他的仇人名单,我的名字也在你之上。皇宫正门,不是尔等戏耍卖弄的地方。”
廖之远走去摊手,试图劝服段晓楼:“其实我觉得……我妹妹比死的那位有趣多了……要不你考虑考虑?”
段晓楼的肩膀停止颤抖,缓缓抬眼往上看。
……
“啊!嗷呜!段少咬人了,老大救命!”
陆江北恍若未闻,只跟穴道解除的宫门守卫们说:“今天的事,稍后我会亲自面圣解释,段少的冲撞,我代他向诸位赔罪。”
“大人放心,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人也没看见!”
※※※
城外骑兵营,紫霄哭哭啼啼地为孟瑄包扎伤口。
段晓楼的冰刃挥下,没有落在孟瑄颈间,只在孟瑄有旧伤的肩头又添了重重一笔。血溅三尺,但不致命。
但熠迢接下来的那句话,却是沉重的致命一击——
“公子,郡主死了。”
、第766章 一错不能再错
“对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而言,值得追求的事有很多,譬如财色美人啊,绝世武功啊,上古名剑啊,功名富贵啊……哦,富贵功名已被前任老侯爷一手包办了,不用你追求了,咳咳,所以说段少,你还有许许多多可以做的事。”
“给我松绑。”段晓楼要求。
廖之远跟他讲理:“让绑你的人是老大,将你关进冰窖的也是老大,跟我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自始至终我都没阻碍到你,所以啊晓楼哥哥,千万别记恨兄弟呐。”
“松绑。”
“今天一天你折腾得不轻了,不如睡一觉吧?我陪你睡?”
“链子,松绑。”
“你咬伤了我的手,我还反过来陪你睡觉,如何?我够不够意思?来,晓楼,给小爷笑一个。”
“松、绑。”
廖之远无言望天,只望到一片冰雪屋顶,不由怨道:“何小妞啊何小妞,你活着的时候就是个麻烦人物,怎么人都死了还要惹这么多麻烦?”
“松绑,否则等我能出去的时候,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妹、妹。”
廖之远打了个哆嗦,认真端详段晓楼,没有一丝要开玩笑的神色。犹豫片刻,松了他的锁链。
这里是城北饮马镇上的白沙山庄,夜半子时。
昨日傍晚,陆江北在宫门口捉了段晓楼,先去安宁侯府向段母说了情况,气得葛夫人大骂,“逆子,逆子,快把他打死!”
陆江北用玄铁链子加牛筋绳子捆了段晓楼,送入房中。本要立刻进宫向皇帝请罪,不料还没出侯府的门,就听见一声惊叫,是伺候段晓楼的丫鬟,“啊!不好了,侯爷不见了!”
段晓楼“不见”的方式,是直接在丫鬟眼前消失,床上瞬间只剩一堆绳子锁链。
陆江北暗道不妙,段晓楼动用了隐身术!
那种隐身术,是十年前厂卫花了重金从番邦异人手里买回来的,到手之后有很多人练过。开始都能小有所成,后面则非死即伤,存活下来的人还不到一成,厂卫精英登时损折去上百人!
陆江北和其他几名资深武者,包括已死的蒙古相爷高君,细研后才发现,是厂卫买秘籍的时候受骗了,拿到的只是一部残籍,就算武学天分再高也不可能练成隐身术。进一步推测,是某些人为了削减厂卫的势力而做下的陷阱。此后,残籍被封存在东厂地下书库。
谁料不久前,居心叵测的曹鸿瑞引着高绝和段晓楼去练烽火功、隐身术这两门禁术。高绝感觉不对劲就停了下来,劝段晓楼也别练了,后者不听,强练下去,结果出了一场极其严重的事故,造成的恶果一直还延续到今日。
此事只有陆江北和段晓楼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