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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天华仿佛没有察觉,醒过来后,眼眶犹自湿润着,轻轻在俞清瑶面颊上摩挲着,“好孩子,一晃眼这么大了……为娘,真是没有一日不在想你……”
俞清瑶垂着眼睑,尽量不使自己的心绪外露,免得刺激到“受不了任何刺激”的母亲。
那圆脸丫鬟眼珠转了转,笑着道,“呵呵,夫人,姑娘坐了许久的车轿呢来时,也不知吃了没有……”
“哎呀呀,我怎么忘了。坐车辛苦,快,随我进屋吧。”
沐天华拉起女儿的手,笑着往别墅内走,意外发现女儿小手冰冰凉,隐约有些汗渍。此时俞清瑶的身段品格,是有些纤细单薄、屏气柔弱的,看起来就像“先天不足”。沐天华想到自己当年难产,生下女儿跟小猫似地,哭声都细细弱弱的,没想到其他,只暗暗的寻思,要给女儿寻个杏林高手,好好调养才是。先天不足,后天养嘛白玉为阶,青玉做砖。这逍遥别墅也不知花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思,不以木材为建筑材料,而是全部以色泽纯白的石料为主,彻底抛弃了大屋顶、木构架的特色。用一块块雕刻过的石头垒垒砌,砌成高达五丈,顶部尖长、外形独特,别具一格,十足十的……城堡。
爬了半壁的蔷薇花,在弧形玻璃窗前恣意的怒放着。五百多年的老树横逸出手臂粗的树枝,垂着一个缠着五色鲜花的千秋架子。树下有原木树桩做的棋盘、座椅。隔着山,可望见藤萝倒挂,倾泻而下的瀑布,云烟缭绕,充满诗意。
居住此地的人,一定快活似神仙吧?
俞清瑶进了别墅,意外里面比想象的凉爽。这里建筑跟她以前所见截然不同,没有厢房、耳房之分,正中是敞开的,四面都有窗户,还都是能让太阳光直射进来的玻璃窗,视野非常明亮。正中铺着大的织锦地毯,有待客的罗汉床,上面未完的棋局,不过进门就要换鞋。
鞋子非常松软,表面还绣了活灵活现的玉兔捣药图案。
俞清瑶换了鞋,亦步亦趋,比当日进侯府还要谨慎,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走一步路。
沐天华见女儿“怯怯”的样子,心理的怜悯愧疚愈多,轻轻拉着她的手,语出诚恳,“既来了,在娘这里多住一阵子。可怜的女儿,这些年你吃苦了吧?看你的小脸,瘦的……唉”
“夫人真是的,姑娘没来,您念叨着,担忧姑娘和少爷受委屈,心理常常不痛快;怎么姑娘来了,您也不开心?难得见一次面,应该高高兴兴才是”
“说的是。”沐天华笑着,转忧为喜,命人端来茯苓糕、绿豆糕、马蹄糕垫垫肚子,尝了两块就兴致勃勃带着女儿,往里面参观屋子。
俞清瑶这才发现,光从外表是看不出的。逍遥别墅极大,除了一个特别大的客厅,里面房间很多,分上中下三层,母亲一人用的,就占了十分之七八。剩余才是二十多个侍女嬷嬷们住的。门框都是大理石雕刻缠枝花、团花,外表相仿,不提醒她,她很可能……迷路。
不知是否刻意,沐天华没有问起女儿在俞家的生活情况,也不问——为什么一意孤行,从俞家来京城。甚至,也不曾提到自己为何与俞探花分开,为什么俞探花远去西北,她却成了端王的外室。对过去,她只字不提,只笑着向女儿介绍她现在的生活。
画室。
大的落地窗,可清晰的看见山对面瀑布,激荡得水流,碎玉扬花。
俞清瑶不精通画艺,但好歹浸yin此道多年了,总会欣赏。只看画室里挂在墙上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她就知道,母亲已经“初窥门径”了。这个初窥门径,指的不是刚刚学会画画,而是到了一定境界,有自己的画风、意蕴,稍微加把劲,就能“登堂入室”,可与当时名家一较高下了。
毫无疑问,母亲的天资,比她高出许多。
可沐天华为什么没在绘画上取得更骄傲的成绩?因为她太忙了,她、每天要做许多事情。如插花,每个晴朗的天气,她都要在自家的花田里亲自采摘几束鲜花,用绿叶装点着,分别放在客厅、卧室、走廊等各处显眼地方,使一天的心情变得开朗。
如酿酒。葡萄成熟了,酿葡萄酒。青杏成熟了,酿青杏酒。石榴成熟了,酿石榴酒。
如下棋。她棋道上的天赋,不下于绘画。比不上如今宫里的棋待诏,但棋风细密绵绵,谨慎冷静,常有奇招,想要取胜,大不易。
如研究厨艺。不亲自下厨,可端王每每送来新鲜的食材,不乏一些从海外而来,闻所未闻的古怪食物,她总是兴致高昂的研究出烹制的膳食方子,再交给端王——至于日后进献宫中还是端王府邸自用,就不管了。
如淘治美容美发的方子。山里何首乌、桃花,白术、白茯苓、白芍、白芨,应有尽有,不管是磨成粉末,抑或是熬成汤、粥,都是极养人的。
如裁剪新衣,琢磨首饰款式。沐天华天资聪颖,女人家都喜欢的衣服首饰,自然更有一番心得。绣娘,这儿有三位,每一个都比俞清瑶惊为天人的小金嬷嬷强上十倍。人家一动针线,半天功夫就给她做好了三件衣裳——一件丁香紫暗纹流云纹衫,一件紫罗兰细折拽地裙,一件梅子青撒花烟罗衫。
后来俞清瑶才知道,逍遥别墅的侍女不是一般的人,好多从宫中来的食医、疾医、绣娘,不管是宫中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抑或年龄到了,不得不出宫,毫无疑问,她们在逍遥别墅生活的日子,非常愉快。不需要绞尽脑汁对付同僚和喜怒无常的主子,只有一个美貌出尘、心思纯净、性情温柔的主人——这主人背后,还有个了不得的亲王做靠山。
山中的果树多,酿出来的酒光是沐天华怎么喝得完?还有想出来的新鲜花样子、首饰画稿,都辗转拿到外面去了。换了多少钱,怎么分的,这些,沐天华才懒得管呢。与她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亲手把石榴、葡萄酒,一小杯一小杯的摆在栗木圆桌上,笑眯眯看着俞清瑶品尝。旁边,还有厨娘新烤出来的点心,通体琥珀色泽的蜂蜜糕,表面一层浅绿色的抹茶糕。
俞清瑶小口小口吃着,这糕点,是她两世为人吃的最好吃的,口感绵软香甜,还有微甜微酸的果酒,也是她喜爱的,可为何没有什么愉悦感呢?心理只有一个念头,母亲这十年,过得非常滋润啊是真的很舒服惬意啊。
乍一看,还没感觉。可细细打量后,就发现母亲的五官几乎与她一模一样。只有细微的不同,如自己眉毛弧度稍微高了些,不如母亲温婉。自己的嘴唇稍微厚了些,不如母亲秀气……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不同。
母亲今年多大了?算算,广平元年生人,虚岁有三十了。三十的妇人,小杜氏算一个,可后者已经是油尽灯枯,眼看着没几天活头了。便是她自己前世二十六,还年轻些,穿上大红嫁衣,精心装扮了,也没有母亲如今的貌美如花冰肌玉骨,超凡脱俗是啊,无须思考怎么奉承婆婆,怎么对付妯娌,日日夜夜,想得只是怎么打扮自己,愉悦自己,自然由内而外散发养尊处优的气质,哪里是她挫折重重,艰难的挣扎在市井中的小女子能比的?
俞清瑶觉得自己很不孝。
为什么知道母亲生活得好,她心理被堵住似地,特别难过呢?
难道,她是个恶毒女儿,希望母亲过得悲伤痛苦吗?
……
慢慢的咬着蜂蜜糕,就在食不知味的时候,外面忽然有小丫鬟黄鹂般的笑声,“夫人,王爷到了”
“真的?”
沐天华喜不自胜,忙出去迎接。
被丢下的俞清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望望周边的侍女,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她,都堆起满面笑容,去迎接端王了。那句“王爷到了”,好像一个咒语,身边人眨眼功夫,全部走*,一个不剩。
俞清瑶为难至极。她的身份尴尬,是去迎接好呢,还是不去呢?
对当朝亲王,是要行跪拜之礼的。去迎接,就要对仇人大礼参拜。不去,人家都上门了,能躲得过去吗?
进退两难间,端王已经携着沐天华的手,笑声爽朗的走进来了。
“刚退了朝,想起霓裳这里凉爽,便过来了。今日身子可好?没发病吧?”
“端郎来得巧,顺娘刚烤了您喜欢的抹茶糕呢。”沐天华,小名霓裳,笑着依偎着端王身边,笑颜如花,皎若秋月,微施粉泽,便有倾城之色。
两人眉眼相对,仿佛夫妻般心意相同。相处间,也没身份地位的隔阂,自由随意。身边人,早就瞧惯了,仍有不少人露出羡慕目光——天底下,同床异梦的夫妻多了去了,似王爷与夫人这般琴瑟和谐的,能有几对?原以为王爷位高权重,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不过贪恋新鲜,一年半载丢过头了。可是,十年啊足足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若长长久久下来,什么妻妾的名分上的东西,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过,这么融洽的气氛,那位拿药的丫鬟——负责沐天华身体状况的药娘,一丝不苟的回报,“今早夫人发了一次病……好在服药及时。”
“呃,又发病了?”端王还没动怒,只是稍微皱眉,周围的气场立时冷了下来,所有人噤若寒蝉。
沐天华拉了拉端王的袖子,朝栗木圆桌上使了个眼色,眼中露出希翼的神色。美人的喜怒哀乐,都是美的,端王收到“安抚”,一个并不严厉的眼神扫过来,从头到脚打量了,停顿了半刻,才缓声道,“哦,是清瑶吧?嗯,嗯。”
嗯了一两声,不知接口什么。说欢迎来访?这又不是他下属或是亲朋家的女儿,是他情敌之女装亲切,为难了些。转头见霓裳露出紧张之色,宽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既来了,多住两天,与你母亲说说话。她寂寞的紧。”
最后一句有些调笑了,沐天华撒娇的摇了下端王的手腕,“端郎~~谁说人家寂寞了,人家有喜娘、顺娘、药娘、绣娘、针娘做伴,哪里寂寞了”
玩笑过后,沐天华才招手,笑着对俞清瑶道,“喆喆,过来。”
俞清瑶没动。
她不知道是在叫她,以为是叫那个侍女呢。可母亲看着她,又叫了一遍,“喆喆,过来呀。”
俞清瑶抬头,左右看了看,受惊似地一个激灵脚步发飘——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睁大眼睛,一步步缩短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周围的人、物从她视线划过,可半点不留痕迹。她的心,什么也装不下了,只恍惚的看见母亲冲她笑,“傻孩子,怎么了?呆头呆脑的。叫你的名字,也不会应一声。”
“喆喆……是在叫我吗?”
换做胡嬷嬷,或是其他熟悉的人,一定能发现俞清瑶的状态非常奇怪,声音轻飘飘的。可这里的人,都是初见,也不了解,只感觉小姑娘胆子太小了,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也难怪,自幼在乡下地方长大,没见过世面,哪里见过威严尊贵的亲王呢?
“啊”
叫了一声,沐天华忽然反应过来,面上第一次明显的露出愧疚之色,“……没人叫过你的乳名吗?你都不知?”
当着端王的面,沐天华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伸手拉着女儿冰凉的手。她本是个温柔多情的人,何况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呢,一下子母爱泛滥了,“好孩子,以后娘都补回来……全部补回来……”
补?
能补得回来吗?
俞清瑶不知,但她想,如果不说这个“补”字,她或许会更好受些。不是所有的伤害,都能弥补,就好像不是所有的痛苦和眼泪,都能用等价值的金钱衡量。有些东西,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