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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名黑甲挎刀的军校早已等候一侧,闻令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向战场各处浴血奋战的同伴们吹响了命令的号角。虎贲卫的大旗打起了撤退的旗号,旗头指向东方。
撤军!撤军!
撤往东城门祁连驿,舍命一搏,以图突围!
朔方正门的城墙上的射手架起了千丈弩,拼命放箭,把身边每一支都放出去,掩护冲锋的兄弟们向城中撤退。燃烧的滚木和巨石从城墙上被不断地滚下来,将攻城的武士砸成肉泥,黑色的烽烟混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在空中飘散。
战场的形式陡然扭转,号角声长短交错,是虎贲卫独有的传令方式,正门那里,虎贲卫惨烈的冲锋划上了休止符。号角声中,铁甲军团像黑色的潮水,汹涌地拍上了岸礁之后陡然收了回去,开始了退潮。
五千精锐守住了摇摇欲坠的朔方城门,掩护其余的同伴向动方撤去,撤向祁连驿的方向。
“虎贲卫居然撤军了!”
这个时侯,羌胡阵营的一处高岗,观战的将军们纷纷震动:“他们要逃走了?”
战局陡变,军报不停地传递上来,传令的武士们接二连三飞奔而至。
“王爷!一支虎贲轻骑突破了跑虎原的防线,向东面撤出去了!”
“南城门的虎贲卫放弃了对我轻骑营的冲锋,向东退走了!”
“白石林的虎贲卫也要撤了!直向东面祁连驿!”
虎贲卫突然改变了冲锋的路线,胡人大军始料未及。那些武士们毅然放弃了他们惨烈守卫的朔方城,从各个方向迅速向东方撤退,径直接连踏破胡人的防线。
他们的血把这座城池染得通红,如今,终于要弃城而去了!
晏仲玄低低自语:“怎么可能,他们难道是要撤往祁连驿?”
“他们狗急跳墙了!正门突围无望,祁连驿好歹还有三国联军的一线生机。”伊衍缇吼道:“他们要避开我们在正门撒的网,我们就去东城门堵他们!王爷,调动主力,去祁连驿拦截,将虎贲卫堵死在那里!”
晏仲玄微微摇头。
祁连驿与三国联军驻地沙枣林相近,事到如今,想必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三国联军有变,不足依靠了,精明如王览、云渊怎么会再去祁连驿冒险送死?
正是没有了这个后顾之忧,左贤王与晏仲玄在祁连驿安排的兵力只有八千。可是晏仲玄没有想到,王览与云渊居然真的还是退向了祁连驿!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一招险棋!
只是,还是他们另有目的?
左贤王神色莫测,拈动短髭。
晏仲玄凝重道:“王爷,依在下之见,不可轻举妄动!云、王二位都是老狐狸,每一步棋,恐怕都要拐上三拐才能看出本来目的;如今他们大举撤军,走的是近道,我等追击,大军要在外方环绕、疲于奔命。只怕是诱敌之计、疲敌之计。王爷,还是再观望为好……”
“我们在祁连驿那里只有八千人,再罗嗦一会儿,虎贲卫都突围出去了!”伊衍缇嗤笑:“你们中州人怎么说?老狐狸如今已是瓮中之鳖,困兽犹斗,朔方城都破了,难道他们还有回天之术不成?”
“不止是要拿下朔方,朔方城中虎贲卫诸将军,一个都不能放过。”左贤王慢慢道:“晏将军言之有理,云、王狡诈,我们不能走错一步。主力精锐暂且不动,令沿途各防线全力截击,看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不是真的要从东城门向祁连驿突围!”
虎贲卫撤军的号角依然在战场上回荡,黑色的烽烟里,高高飞扬的虎贲战旗凌空指向了东面的方向,黑色的潮水怒吼着击碎对手的封锁,向着东方汹涌退去。
观战的将军们神色越来越凝重。
又一名传令官策马飞奔过来,一路嘶吼:“王爷!东城门,虎贲卫在东城门已经开始冲锋了!”
他嘶喊道:“他们要从祁连驿突围!”
此时六十里外,朔方城东城门,轰然洞开!
上百名胡人武士齐齐抬起巨大圆木,正在乱箭与烽火中呼喝着轰然撞击城门,每一次撞击,三丈高两丈宽的城门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哀鸣,七丈高的城墙都在随之颤抖。当城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的时候,攻城的武士始料未及,巨木控制不住地冲向前去,武士们来不及反应过来,轰然的杀声突然震聋了耳朵,战马的铁蹄已经踏上了头顶,眼前一片血红。
一只鸣镝令箭从城中射向天空,尖锐的呼啸久久不绝,直指向前,指明了冲锋的方向。奔腾的战马嘶鸣着怒潮一样从城中冲了出来,闪电般踩过了羌胡武士的身体,席卷了前方的战场。
最先冲出来的是骑射手,三千张强弓同时拉起,在那支鸣镝火箭落下的瞬间,箭雨齐发。步兵在铁骑面前不堪一击,后面冲锋在最前方的一排羌胡骑兵同样连人带马轰然倒地,人和马身上插满箭羽,像巨大的刺猬。
瞬间撕裂了对手的第一道防线!
虎贲卫突然的冲锋让东城门外的胡人防不胜防,防线被陡然撕开一道豁口。后面的五胡联军瞬间回过神来,轰然雷动,铁骑呼啸着扑上前来!
就在同时,城门内又是一支鸣镝火箭呼啸着直上云霄,携着风雷般的声音。虎贲卫骑射手迅速分成左右两翼让开过道,胡人军队还没有明白,就听到滚雷声中骏马一声长嘶,一匹玄黑的雄壮高高跃起。城门正中,铁甲紫袍的将军在马背上挽起长弓,厉声大喝:“破阵!”
那雄壮的野兽嘶鸣着跃起,让人感觉马背上的将军几乎可以触摸天云。战马从城中凌空飞跃出来的瞬间,将军弯弓搭箭,精钢狼牙箭呼啸而出,马蹄落在地面、踩上胡人尸首的那一霎那,一箭射穿了对面胡人兵阵中高高飞扬的苍鹰大旗!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一箭呼啸,朔方城中突然轰然雷动,在将军身后,全身罩在精钢铁甲中的虎贲军团奔腾而出,终于咆哮着冲出了城门!
虎贲卫高举的大旗在风沙中猎猎飘扬,上面的“奚”字如龙飞凤舞。
河西第一名将奚子楚亲自出战,向着祁连驿的方向,虎贲卫开始突围了!
此刻的羌胡阵营,左贤王忽地站起身来!
“居然是奚子楚,奚子楚亲自率军突围!”军报传来的消息让晏仲玄也骇然震动:“河西第一名将是云渊与王览的王牌,他们老底都压上了?”
那是真的,虎贲卫真的要不惜一切代价从祁连驿突围了。
东方烟尘滚滚,陡然大盛。像是无声的信号迅速传播,茫茫战场之上东撤的虎贲卫似乎微微一怔,更极力向东面汇聚过去。
日已中天,祁连驿那里依然丝毫没有三国援军的丝毫信息。但是,虎贲卫却真的在向那个方向突围!
晏仲玄绝对不相信精明如王览、云渊,会看不出沙枣林的三国联军有变。虎贲卫向祁连驿、沙枣林的方向撤军,要冲破胡人重重封锁,更甩开他们背后追击。而最后迎接他们的,是顾雍以逸待劳的铁甲军!
那是一条死路。
可是,现在的朔方城,对虎贲卫来说哪里不是死地?
不,此时此刻,对虎贲卫来说,整个河西之地都已经是死地了——凉州城已经天翻地覆!
覆手之间,故土已经变成绝境。这样的情况下,任是河西凤雏运筹帷幄,又怎么会有一丝一毫扭转生机的机会?
这不是诱敌之计,是真的无计可施,舍命一搏了。
一名将军冲了上来,吼道:“王爷,云渊的主力已经冲破我们三营、四营的防线,要与东城门的虎贲卫会合了!”
从朔方城前撤回的云渊主力精锐,放弃了他们惨烈冲锋的跑虎原一线主战场,迅速向东方撤去。大军一路踏起蔽空的烟尘,
“王爷?”晏仲玄蓦地转首,看向左贤王。
“王爷,再不出兵,虎贲卫要跑了!”伊衍缇大吼。
左贤王沉声道:“调动主力,奔赴东城门、祁连驿,围困虎贲卫,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晏仲玄不由地吐出一口气,暗暗失笑——他太多心了,王览、云渊声名远播,一个精于谋略、一个精于战略,他对这二人防备太大。
这一次,精明狡诈如王览、云渊,这个时侯,还能有什么手段?这一局万无一失,虎贲卫这一招,只是在垂死挣扎。
虎贲卫是真的在冒险一赌。
只是这一赌,是必输的一赌啊!
左贤王低低叹息:“从哪里突围,都只是蚍蜉撼树罢了。如此贤才啊……”
胡人武士再次挥舞着旗子,擂起战鼓、吹响号角,五胡大军雷动,羌胡主力放弃了主战场,从朔方城外绕向了祁连驿的方向!
杀声震天,五胡联军的主力精锐,被调离了朔方城前跑虎原上的主战场!
虎贲卫阵营中,王览蓦地睁开眼睛。
这是一处大帐,他一直盘膝跪坐,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一卷竹简,任帐外杀伐震耳、烽烟滚滚,他自岿然不动。
他的武士冲了进来:“将军、太傅,东城门开始突围了,左贤王大军已经调往祁连驿方向,要阻截我军主力!”
帐下还有十余名将军,个个神色凝重,气氛紧绷得仿佛一触即断。
“太傅,”一名将军忍不住道:“胡人主力已奔赴祁连驿,我们在东城门突围,恐怕也是送死而已!死不足惧,末将早已决心埋骨朔方。只是不明白,太傅这一赌,赌的难道只是一次全力的突围?”
其实这也未必不可行。战场之上,很多时候,都只是拿命一赌。只是习惯了河西凤雏足智多谋,将军们难以相信,他这一赌只是这再直截了当的赌命。
“赌就赌!怕什么!”又一名将军吼道:“太傅,末将誓与朔方共存亡!”
“不。”王览微笑了,终于抬起头来,轻轻放下手中的竹简。他的面容还是如此冷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有些苍白。他微微仰首,帐外炽白的日光让他眯起眼睛。
他缓缓看过诸位将军:“我赌的,从来不是祁连驿的突围。左贤王主力奔赴祁连驿,我们也无法突围。”
不是祁连驿、东城门,不是从那里突围?
这一句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这声势浩大的所谓“东撤”是为了什么?羽卫上将军奚子楚亲自出战、率军突围,是为了什么?
王览慢慢道:“我们现在,只是在等。”
“等什么?”
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衣袖下的手悄悄握紧:“等三国联军与白将军。”
三国联军与白将军?
诸位将军更是惊骇,这更不可思议,三国联军已经不可能来了;就算现在来了,那左贤王的精锐主力已然奔赴祁连驿,意义似乎也不大了!
还没有人来得及说话,王览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出营帐,眯眼仰望天空的白日。
日已中天!
他低声道:“到时候了!”
战局突然又变了!
那是西北,云渊主力撤离、左贤王主力移走追击的方向,居然是朔方城正城门外的跑虎原主战场,陡然烟尘大盛,似乎有千军万马飞驰而来,踏起了风沙漫天。
虎贲卫黑甲挎刀的军校飞马奔来,远远滚身下马向军帐扑来:“太傅,在西北方向,三国联军!是三国联军过来了!白将军与三国联军!”
在东方沙枣林的三国联军,居然从西北跑虎原的方向奔腾过来,冲向了朔方城正城门!
王览蓦地回首,望着那个方向突然大笑:“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似乎努力抑制住了心头的激动,一把甩开衣袖走回帐中,抽出令箭扔在地上:“诸将听令!趁左贤王主力调往祁连驿,速速调转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