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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世人无知,如果真的如他那般与她经历生死,看着她于修罗道场中杀人如麻面不改色的模样,怕是再没人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了。
“听说这次战役打的异常惨烈,你没受伤吧?”易明爵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皱眉盯着尉迟瑶打量起来。
“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了吗?”尉迟瑶笑的云淡风轻。
易明爵仔细的观察她的脸色,她的脸色确实不是太好,不过却是谈笑风生的模样,不像有病痛在身。
想着她大约只是舟车劳顿的赶路太过疲惫了,易明爵才稍稍放心的重新岔开话题。
两人言笑晏晏的相伴而行,也不觉的路远。
最后在一处门第巍峨的府宅前面,易明爵收住缰绳。
尉迟瑶抬头看着匾额上苍劲有力的“易府”两个大字,眉尾不觉的挑高,侧目递给易明爵一个询问的眼神,“不是进宫赴宴吗?”
她敛了笑容,虽然没有发火,但易明爵却知,她的这个反应已经是相当不悦了。
掩饰性的干咳一声,易明爵便是含笑对上她的视线,道:“你一路风尘仆仆的过来,一会儿又要进宫参加庆功宴,难道你准备这个样子去?”
尉迟瑶垂眸打量一眼自己身上的装束,眉尾挑的更高:“不可以?”
“不可以!”易明爵却是摇头,心里略有忐忑之余脸上笑容却绽放的越发绚烂。
他弃马走过去,在尉迟瑶的马下站定了步子,仰头递给她一只手,解释道:“世人肤浅,他们谁都没有资格议论你什么,可是这一次的庆功宴,参宴人数众多,至少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总不能叫人在背后议论卢将军吧?”
那些命妇小姐,一个个自诩清高,尉迟瑶征战沙场,她的一切都是用鲜血和赫赫军功铸成的,那些只会坐享其成的女人和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可是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混了这么久,易明爵却是十分清楚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小姐们的做派,如果尉迟瑶真的穿这一身入宫,背地里必定要饱受她们的议论和鄙夷。
其实他和尉迟瑶一样,可以全不在乎那些人的眼光,可是——
他就是见不得任何人说她哪怕是一个字的不好。
更何况——
这一次,他还有别的目的。
所以,他不惜搬出尉迟瑶的软肋,拿了卢远晟来压她。
尉迟瑶五岁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母亲在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了唯一的舅舅照顾,那个时候卢远晟常驻军中,就将她交给了家里的妻子俞氏,和他自己的儿女一起养育,可偏偏俞氏心胸狭隘竟是个容不得人的,对尉迟瑶非打则骂,一心想方设法的要把她撵出门去。家里的老夫人气的不行,可又拿俞氏没辙,盛怒之下干脆直接写了封信叫人把尉迟瑶带到了南疆军中交给了卢远晟。
那个时候尉迟瑶不过是个八岁女童,此后整整十年,她都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卢远晟的身边。
卢远晟对她而言,是唯一的亲人,名分上说是舅甥关系,实则她是将卢远晟做父亲一样来尊崇和孝敬的。
尉迟瑶虽然没有进过京,但是屡次替卢远晟外出办事,对那些深宅大户里的世家小姐的心态和作风也多有了解,她自然能够想象到如果自己这样一身装扮入宫,这一场宫宴之后只怕人人都要在背后议论说卢远晟的外甥女是如何的粗鄙不堪,没有教养。
虽然不过是虚名而已,可是——
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吧。
所以易明爵如此,她也只能顺水推舟。
不过她却没有搭易明爵的手,而是自己撑着马鞍一跃下马。
易明爵也不觉得尴尬,收回手掩在身后:“进去吧!”
不曾想一转头,却见长平和雪晴两个眼睛瞪的大大的站在门口的台阶上。
“奴婢给小少爷请安!”长平的定力素来惊人,二话不说已经屈膝行礼。
雪晴慢了半拍,屈膝的同时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就盯着旁边的尉迟瑶在打转儿。
易明爵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咳!”他掩着唇干咳一声,飞快的介绍道,“这位是尉迟将军,是卢大将军的外甥女。”
“奴婢见过尉迟小姐!”两个丫头从容见礼。
“叨扰了。”尉迟瑶也不矫情,略略颔首。
易明爵怕被她瞧见自己的脸色,就先行一步往大门里走去。
尉迟瑶对长平二人略一颔首就款步跟上。
她的步调稳健洒脱,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都显得英气逼人。
长平飞快的打量着,把有关这个女子的一切信息都用心记好。
待到两人进去了,雪晴就忍不住笑嘻嘻的戳了戳她的胳膊道:“原来小少爷喜欢的是这位尉迟小姐啊,怪不得靖襄公主都入不得她的眼,这位小姐么——”
她说着却是词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若是论及美貌,这位尉迟小姐并不算是绝色,而若要问门第,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说出去也是一无是处,讨论为人,彼此没有接触,她也不好妄下定论,可是只就这一眼接触下来的印象却是极好的——
但到底是哪里好——
雪晴说不上来。
雪晴纠结着,眉头拧成了一团。
旁边的长平却是会心一笑。
这位尉迟小姐,若论样貌才情或者门第,在京城的闺秀中间怕是要被排到天边去了,可是这个女子,从容泰定,桀骜又随和,这种完全贴近人心灵深处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并不是任何一个在家族精心培养教育出来的大家小姐可比的。
明乐的个性也较为率真,不喜欢假惺惺的和人周旋演戏,但是她的心机重,尊贵之中给人的是一种叫人望而生畏只能高高仰视的压迫感。
而这个尉迟瑶的骄傲只在于她本身,而与其他的任何旁观者都无关系。
也难怪——
易明爵会为她动心,并且紧张至此。
如此特别的姑娘,这世上怕也再难寻到第二个了。
“走吧!”长平笑笑,拉着雪晴的手往里走,还不忘嘱咐道,“别冒冒失失的,一会儿少说话多做事,省的坏了小少爷的事。”
“哦!”雪晴吐吐舌头,但是目光灼灼,显然还是激动异常。
两人快步追上前面易明爵的步子。
院子里的下人见到自家小主子带了这样特别的客人进来,也都大为惊奇,不过却都努力的掩饰住好奇,本本分分的行礼。
易明爵带着尉迟瑶穿过花园,进到后宅的一个偏院里止住脚步。
长平走过去施了一礼道,“热水和衣物奴婢都准备好了,小少爷也回院子换衣裳吧,尉迟小姐这里由奴婢服侍就好。”
“嗯!”易明爵淡淡的应了声。
长平的性子稳重,他倒是不担心,就转而对尉迟瑶道:“一会儿换好了衣服我在前厅等你。”
“好!”尉迟瑶点头,跟着长平往屋里走去。
雪晴急忙也要跟着去,易明爵却是突然黑了脸将她拦下,冷声道,“你不用进去了。”
雪晴垮了脸,有些不乐意,不过回头见他那张臭脸就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眼眸流转贼兮兮道:“小少爷这么紧张做什么?奴婢过来之前王妃特意嘱咐过了,不会坏您的事的。”
易明爵闻言,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红晕就又漫上来一层,皱眉道:“是阿九叫你们来的?”
“自然是了!”雪晴道,撇撇嘴,“否则奴婢们哪敢擅做主张。”
易明爵的眉头不觉拧的更紧,连袖子底下的手指也攥了起来。
他那个姐姐从来都是沉稳大气的,怎么竟然也做起这样厚颜无耻窥人隐私的事情来了?
雪晴见他的脸色不好,就越发的有恃无恐起来,慢慢说道:“小少爷前两天特意到山庄借了采薇来帮忙,您说是要重新归置府上的摆设,其实是叫她来帮忙给尉迟小姐挑衣服的嘛,可不是采薇姐姐靠不住,是她根本就瞒不住王妃。不过您放心,我们不会给你打岔子的,否则啊王妃就只让我来了,也犯不着特意吩咐长平来管着我的嘴巴了。”
雪晴倒豆子一样叽叽喳喳说了很多。
易明爵臭着一张脸,脸上阴云密布,大有即将雷霆震怒之势。
雪晴看着自家少年老成的小少爷如此这般失态的模样,捂嘴直笑,最后赶在他濒临将要发作边缘的时候兔子似的一溜烟跑掉了,一边跑一边脆声嚷道,“奴婢去前院看看管家把马车套好了没!”
屋子里,尉迟瑶跟着长平进了里间。
这是一间布置的十分雅致的屋子,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十分简单,每一样家具的做工都十分的精致讲究,但并不奢靡,多宝格上的摆设也多以小件的瓷器为主,圆桌方凳,女子的妆台,最里面是雕花木床,配着水青色的纱帐,床铺打理的整整齐齐,上面却是一字排开四套新作的衣裙。
旁边一副苏绣的山水屏风,后面映出浴桶的影子,屏风上面有水汽袅袅升腾。
尉迟瑶的目光飞快的从屋子里的一应摆设上面扫过,神色一直平和没有什么变化,最后却是停在旁边的妆台上顿住。
“这是王妃出嫁前住的院子,当时也是刚搬进来,总共也没住几天。”长平微笑着解释,引着她挪到屏风后面,挽起袖子试了试水温,笑道,“水温刚刚好,请小姐沐浴吧!”
尉迟瑶看她一眼,却惊奇的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然可以称为绝色,虽然身份不过一个丫鬟,但是气质从容不卑不亢,叫人看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她走过去,也抬手试了试水温,却是突然侧目又扫了长平一眼道:“你不是这院子里头的人吧?”
长平一愣,却没有想到她的眼光如此敏锐,坦白道,“是!奴婢是王妃的贴身侍婢,小姐别见怪,因为小少爷做事最近总是神秘兮兮的,我家王妃也是孩子心性犯了,好奇的很,就硬是要逼着奴婢过来了,有冒犯小姐的地方,还请小姐不要介怀。”
她并没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的太清楚,但大家都是聪明人,自是一目了然。
尉迟瑶微微诧异。
有关明乐的传闻,她听了很多,易明爵和她闲谈的时候也偶尔会提起,但是着墨不多,只说那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对于这为叱咤风云的摄政王妃,尉迟瑶一直保持着一种警惕和冷静的旁观者的立场对待。
其实从易明爵看到长平二人第一眼时候的反应她就猜到了这两个丫头的来历,不过想想,自己的弟弟突然带了个陌生的女子回来,她做姐姐的不放心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对易明爵而言,明乐可以算作他的家长。
可是长平这么一句温和的解释却让她十分意外。
尉迟瑶抿抿唇,神色突然肃穆了下来,抬头看向长平道:“我和爵儿只是很好的朋友!”
“是!”长平微笑,“尉迟小姐还是先行沐浴更衣吧,小少爷那边该等的急了。”
尉迟瑶因为拿不准明乐的态度,便有些犹豫,从来爽朗的眉峰这一刻却是紧皱在了一起。
如果摄政王妃不喜欢的她存在的话,她并不想因此让明爵和自己的姐姐闹出不愉快甚至于矛盾来。
长平看出她的担忧,就解释道,“尉迟小姐不必介怀,小少爷和什么人交朋友或者要和什么人走的亲近,我家王妃是不会干涉的,只是最近觉得小少爷的行为举止古怪,才多了几分顽劣的心思,若是小姐觉得奴婢在这里让您不自在了,奴婢这就叫别人过来伺候。”
长平说着,就自觉的转身要走。
尉迟瑶还有些拿不住这姐弟俩的态度,用力的抿抿唇,却是干脆的出言拦住,“不必了!”
“奴婢去给小姐把衣物取来。”长平也不坚持,施了一礼就到里间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套洁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