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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马车里自是不会生火,反而因为隔绝了阳光,明乐刚一进去,就被身上的湿衣服激的打了个寒战。
纪浩禹的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跳了一下,转身在身后的柜子里翻找起来,掏了好多的东西出来,最后也只寻了一件他自己的长袍扔过去,道:“方才出来的匆忙,将就一下吧。”
“嗯!”明乐并没有与他矫情,接了衣服就挪进了车厢的里面。
纪浩禹的马车还是之前那一辆,布置的十分宽敞舒适,明乐退到里面的卧榻旁边,反手把幔帐落下,动作利落的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换了纪浩禹的那件长袍。
纪浩禹坐在外间的小方桌旁边,动作优雅的斟茶,目光不经意的一瞥,便是瞧见那幔帐后头女子曲线玲珑的一个背影。
隔着两重轻纱,虽然不足以完全遮挡住视线,却是却给里面的人身上罩了一层迷离的面纱一般,真实的肤色分辨不清,只是若隐若现之间,那鹅黄暖帐的烘托下就衬的女子身上肌肤似是染了蜜汁一般的暖色,半真半假之下竟是叫他瞬间就失了神,恍惚之间又记起与她初见时候的那般光景。
那个冬日暖阳高照的天气,女子悠然高卧在他的软榻上与他坦然对峙时候的神情,那般的镇定从容,那般的意气风发。
他突然就想,如果那时候他就能定了心意带着她离开大邺,如果当时不是他存着顽虐的心思而给了她机会让她回头又去和宋灏团聚,或许今时今日他再与她相对的时候就不必如现在这般雾里看花一样的迷蒙和怅惘了。
可是呵——
他又在奢想着什么如果,哪里会有什么如果。
心里微微的叹一口气,纪浩禹刚刚收回视线,明乐已经撩开帐子移了出来。
纪浩禹的袍子穿在她身上,大了可不止一圈两圈,说的好听了是件袍子,如若不然,直接裹条被子的效果也不过如此,衣服大的离谱,看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纪浩禹看着她的样子就忍不住的发笑,道:“怪不得人都说人靠衣装,这话是诚然不假。”
说着就把刚沏好的热茶递了一杯过去。
明乐没有拒绝,接过去一口饮尽,这才觉得身上暖和了点儿。
她也没忌讳纪浩禹,直接拆了发髻,拿帕子绞着头发上的水一边道,“你怎么会追出来找我的?”
纪浩禹又把茶杯斟满递到她手边,一边慢慢说道:“你刚走唐卡就去告诉我,说是他发现步兵衙门四周埋伏了不下百余的绝顶高手,我心里觉得奇怪,就跟着过来看看。”
他的表情闲适,怎么听都是一副不甚在意的语气,可事实上这件事上面的利害关系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的人呢?”明乐问道,手下动作一直有条不紊的在擦拭着发尾凝聚的水珠。
“你一走,就跟着撤了。”纪浩禹道。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那些人会走,必定是转移阵地,到半路上设伏去了。
明乐的唇角牵起一抹冷笑,却是没说什么——
她的判断果然没有错,彭修已经是要不遗余力的出手了。
长安和影卫是一直寸步不离跟着她的,之前都一直跟她在内院,再加上后来下起雨来,影响了他们的判断,所以没能发现府衙外面有人窥测也有情可原。
而至于明乐么——
她在这方面的警觉性和观察力自是不能和长安等人媲美,她之所以会有防备,却是源自于心里的一种直觉,不知道为什么,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突然叫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浓厚的不安情绪,本能的就起了戒备。
当时她人是在步兵衙门,按理说如果预料到路上会有危险,最好的办法自是退回衙门里暂做回避,可是这一刻听了纪浩禹的话,明乐却是庆幸——
好在她当机立断,并没有在衙门那里滞留。
大街上四通八达,真要遇到什么事,长安他们几个即使不敌,但是若想要护着她逃命的话,那成算也会大一些。可一旦之前她留在步兵衙门那里,那么势必成为瓮中之鳖,非但不能免灾,反而会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绝难有逃脱的机会。
“我算过了,你走的那条路,沿途不是闹市就是百姓密集的民居,他们要在沿途动手,很有可能会招惹上麻烦。”纪浩禹道,侧目看了她一眼,“可是从那个地方要掉头回去的话,这样的雨天,车夫为了节省时间,一定会选一条最近的路,他们再要动作起来就方便的多了。”
叫人毁了那条路,就是为了逼着她改变路线,好伺机动手。
可是么——
“不仅仅是那边的巷子里吧,如果我所料不错,就在我方才遇到你的那个路口附近,应该还额外的埋伏了一批人。”明乐道,眸中闪过一抹近乎妖异的冷光。
她和彭修之间,知根知底,她对对方的心机手段可以揣摩的七七八八的同时,可想而知,那人对她也必定是存了十二分的谨慎小心的,必定也在心里谋算好了她要应对这一局的反应。
道路无故被毁,她怎么可能不怀疑?既然怀疑了,又如何会按照他提前估算好的线路去自投罗网?
当然了,如若她会兵行险招,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想法,非要险中求胜也不无可能,只是那样的几率很小。
所以,以彭修的心思,必定是要多做一重保障才能安心的。
纪浩禹莞尔,算是默认,见她一直擦着头发没能得空去喝那杯茶,就叹一口气挪过去接了她手里的帕子道:“我来吧,你把那茶喝了,暖暖身子。”
明乐正在心不在焉的想事情,倒是没有多想,就把手里的帕子给了他,自己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垂眸看着杯中荡漾的茶水默默出神。
“本王听闻宫里良妃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了,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反而要多此一举,还要节外生枝的先出手呢?”纪浩禹道,眸子眯了眯,里头满是探寻的意味。
“不知道。”明乐摇头。
彭修会在这个时候先出手,这一点她也十分的意外,按理说他既然是和萧以薇联手了,就没有必要再轻举妄动。
“难道宫里的就只是个声东击西的空城计,为的就是拿那个消息叫你放松警惕,好为了今天制造机会?”纪浩禹揣测,不过也只是随口一说。
这么简浅的局,他可不觉彭修会玩这样小儿科的把戏。
明乐撇撇嘴,左思右想也没什么结果,最后便是释怀一笑,道:“其实或许他只是因为并不相信萧以薇吧,所以才非要自己出手。”
彭修并不想要她的命,可萧以薇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这两个人说是合作,但是在这一点上却不能达成共识,如果说彭修是因为这一点而避讳萧以薇,似乎也说的过去。
只是其中种种,却总还是掺杂了一些叫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明乐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暂时抛诸脑后,回头对纪浩禹道,“不管怎么样,这一次还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只怕这会儿子我和那些人之间还有的交道要打呢。”
回首之间,她的下巴高高抬起,牵引着脖子上的一道曲线延伸而下。
身上的袍子本来就不合身,她是刻意的裹的紧了些,彼时纪浩禹就坐在她的侧后方,随着她向后仰头的一个动作,领口便又拉开寸许,不很鲜明,却还是将那袍底的风光若隐若现的展露几分。
锁骨精致,肤色莹润,哪怕此时马车里的光线昏暗,也丝毫都掩饰不了那种珠玉一般滑腻柔润的视觉感受。
纪浩禹的胸口似是被什么大力一撞,莫名的,突然之间就觉得呼吸压抑的一滞。
他想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是女子姣好的容颜就那么近距离的贴靠眼前。
素颜纯净的一张脸,鼻子小巧,红唇妖娆,睫毛长而卷翘,扑闪之下,上面还残留着一点雨水的痕迹,如同雾色中颤抖的蝶翼,瞬间划过心中那个最柔软的位置,让人沉迷沦陷的一塌糊涂。
“是么?”纪浩禹的嘴唇机械化的动了动,下一刻眼底却是笑意蔓延,手臂一横,突然将明乐拉倒在怀中。
他的目光俯视下来,带了顽劣的笑意,眸光璀璨的笑道:“真要细究起来,这一次本王对你是不是又有了一次救命之恩,前后加起来,你当是如何报答?”
许是因为他的笑容太过理所应当,完全和往常无异,明乐竟是半点防备的心思也无,直至下一刻他的唇突然压下来的时候,她的脑中才是嗡的一下炸开一朵惊雷,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
这一次纪浩禹完全是有备而来,似是唯恐这得来不易的机会转瞬即逝,来势汹汹直接含住她的唇瓣,长驱直入不遗余力的侵袭掠夺。
唇瓣碾过,齿关开启,他用了的最大的毅力去束缚自己的理智,可是所有的一切却都在怀中女子陌生而甜腻的气息里完全溃散,崩裂的无迹可寻。
他觉得这一刻拥她入怀,是他一直都渴望去做的事,可又似乎从来就没有动过这样疯狂的念头,他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是在做什么,只是这一刻却是深陷其中,完全无法自拔,直至口腔里有腥甜的血腥味弥散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对上怀中明乐恼怒的视线,依旧是一朵绚烂的笑容绽放唇边,反而又叫人完全不从窥测他内里的心思,只当是一个肆意放纵的玩笑。
他舔舔唇,把唇角残留的一点血迹吞咽入腹。
明乐用力的推开他,爬起来,皱着眉头对他怒目而视,可是胸中情绪涌动半天都没能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质问。
纪浩禹没事人似的靠回身后的车厢壁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调侃道:“你这女人,当真是好不温柔,也不知道宋灏是看上你哪一点儿了,他那眼光,着实叫人费解。”
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的确是叫人想要和他较真都难。
明乐冷着脸,不吭声。
纪浩禹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就又倾身向前,手肘撑着桌子近距离的打量起她的脸孔来。
明乐一直闷着声音没有接他的话茬,他也不觉得尴尬,似是将她的五官和整个面部表情都仔细的研究过一遍,最后就又再次轻声的笑了出来道:“话说——其实我是一直没有明白你和彭子楚那人之间到底是打的什么哑谜,他这么穷追不舍,又万也不是为着要你的命吧?难不成么——他倒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和你没有关系。”明乐冷冷说道,往旁边别过脸去。
哪怕都只是上辈子的事了,可是那段过去,现如今她倒是宁可没有存在过,更不愿意被人提及。
纪浩禹自是能够感觉到她心里明显的抵触情绪,心中微微诧异之余倒是识趣的闭了嘴。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刚刚凑到唇边却也又迟疑着放回了桌上,道:“明日宫里的事,需要我提前替你布置什么吗?”
“暂时不用。”明乐道,顿了一下又补充,“不过如果方便的话,你最好能在宫外安插一部分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纪浩禹看她一眼,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是他却知道,关于明天宫里的宴会,她心里已经有了具体的计划,于是也就没再强求。
外面的雨势一直都不见减缓。
马车悠悠的前行,待到回到荆王府,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王妃,到了!”外面长安的声音混着淅沥的雨声入耳。
“嗯!”明乐应了,捡起湿漉漉的鞋袜套上就要下车。
因为下雨又迟迟不见明乐回来,长平和红玉已经在大门口等了多时,赶紧就撑着伞过来接人。
纪浩禹一直没动,这会儿才突然想起了什么,取过放在旁边的披风给她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