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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感到心口发闷,他强忍悲痛,替鬼剪王捶打着后背。
很久,鬼剪王才停止了咳嗽。
“伯父,你要注意身体啊。”
“老毛病了。”鬼剪王点点头。
“伯父,你当年留下来梦月后背的皮被割去的人形剪纸,来告知我梦月已经出事的消息,你当时是怎么知道梦月后背的皮被割去的?”钟意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
“那天,店铺里来了一个人,要我照着一张画像,用他拿来的材料做剪纸,我就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我在剪的时候,就像剪在我的心上一样,阵阵作痛,我以为是我的心痛病又犯了,就没多想。在我做完之后,我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材料,他说是……”鬼剪王又是一阵咳嗽。
“是人皮,是梦月的……”钟意牙齿咬得咯咯响。
“是,是梦月的……”鬼剪王一阵咳嗽,钟意轻轻地给他捶打着后背,“那张画像的脸有一颗红痣,而那块材料上也有一颗相似的红痣,梦月的后背上就有一个红痣……”
“这些丧心病狂的畜生。”钟意热血上涌。
“如果梦月真的是叛徒,很多人因为她被捕死去,应该受到惩罚,我又怎么能恨那些人呢?”鬼剪王摇摇头,精神更加地颓废。
“人们都痛恨叛徒,但无论是中统的人还是我们的人都不会这样处理一个叛徒的,最有可能是日本人的残害。”钟意摇头说道。
“你是说是日本人干的,”鬼剪王忽然抬起头,“对,是日本人,因为我照着剪的那张画像上是一个穿着日本合服的女人。可是,他们为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已投降的人呢?”
“只能说明一点,梦月没有叛变。”钟意坚定地说。
“钟意,你是说,报纸上说梦月已经投靠了日本人,是编造的?”鬼剪王的眼中有了些光彩,在他的心中,女儿的离去是很心痛的,但女儿背着叛徒的骂名离开人世,更让他心痛。
“一定是这样,否则,他们不会杀害一个已经投降的人。”钟意点点头,他继续问道,“你当时看清楚来做剪纸的人了吗?”
“没看清楚,他的脸几乎都遮挡起来。”
“对你和伯母动手的是那个人吗?”
“是那个人向我开的枪,我当时因为梦月的事悲痛,吐了一口血,我拿着剪刀的右手捂着胸口的时候,他向我开枪的,一枪打在剪刀把上,一枪从张开的剪刀缝中穿过,被剪刀挡了一下,子弹只是进入了皮肉,没有伤到内脏。我当时就昏过去了,我醒来后,就躲进这个夹壁墙里。在进来之前,我剪了那个梦月的人形剪纸,告诉你,梦月出事了。”
钟意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伯父,北平会剪纸的人多吗?和你这样的高手还有哪些?”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来了?这和梦月有关系吗?”
“伯父,不瞒你说,我和梦月是以中统的身份在北平潜伏的共产党员,梦月大学毕业后就来北平做地下工作了,而我在组织的安排下,在1943年的上半年才来到北平,以侦探的身份潜伏下来。而梦月有着特殊的身份,她既是中统的联络员,也是我们的联络员,而联络方式都是剪纸,用各种人形、符号或风景代表不同的语言符号。只是中统和我们所用的剪纸的颜色是不同的,我们用的是红色,中统用的是绿色,而这些区别,中统的人是不知道的。”钟意看了看鬼剪王,接着说道,“出事那天,我们和中统的人都看到了相同的剪纸暗号,让我们到月明酒楼集合开会,我是因为外出办案没看到,所以没去,去的那些人被早已埋伏在那里的日本宪兵抓住了。如果不是梦月叛变,说明还有另一个人懂得剪纸,而且他还知道我们双方的剪纸暗号,这个人可能才是真正的叛徒。”
“你是说这个人对剪纸很精通,他有很强的模仿能力,模仿了梦月的剪纸。可是,梦月应该知道那是假的,她又怎么被捕的呢?”鬼剪王听到这里,神情再次变得颓废了,很明显是梦月先叛变后,用剪纸暗号把共产党和中统潜伏的人引到明月酒楼的。
“伯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您老和我都知道梦月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她不会是叛徒的,我们要抓出那个真正的叛徒。”钟意说。
鬼剪王听了钟意的话,重新燃起了希望,简单把当时北平的剪纸名家说了说。
当时,北平真正搞剪纸的并不多,鬼剪王和妙手张是京城两个有名的剪纸大家。
鬼剪王善用剪子,秉承了民间技艺,世代祖传,可以剪出各种各样的复杂的图案,烧烫、染色是一绝,鬼剪王从不对外收徒,所以他的作品更加珍贵。
妙手张则是专业的画家,剪纸是他结合了绘画艺术潜心研究而成,善用刻刀,作品更加雍容华贵。
“我家除了我懂剪纸以外,就是梦月了,我对妙手张没太多的了解,只知道他家刻刀的功夫很深,完全可以取代剪刀的功用。”鬼剪王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对了,那天来做剪纸的人在掏枪对准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右手,他扣动扳机的食指内侧有一层老茧,应该是长久拿东西磨出来的,而用刻刀做剪纸,不就是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刻刀吗?”
“对,伯父,极有可能,这些我会去调查的,我一定会还梦月一个清白。”钟意的眼圈有些发红,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伯父,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我是跟着梦月的身影来到这里的,我不相信那是我的幻觉,她的身影,我是不会认错的。”
“不只是你看到过梦月的身影,我也看到过。”鬼剪王神情凄然。
“你也看到过,在这里吗?”钟意急切地问。
“不,是在那个战犯管理所附近,这两年,我看到过几次,都是晚上,可是,当我喊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却消失了。因此,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那个地方看看。”
“梦月是不是还在人世?”钟意心中还抱有一线希望。
“不可能,是我亲手掩埋了她,她已经不再人世了,”泪水再次挂上鬼剪王的脸庞。
钟意不置可否,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是,他的眼睛又告诉他,梦月的鬼魂的确存在,否则,那飘忽不定的身影怎么解释,还有那被割皮的永野敏夫、姚雪鹤和发疯的曾天宇。
不过,梦月怎么会这样残忍呢?难道人变成鬼魂时都会把仇恨化成残忍的报复?这又和姚雪鹤、曾天宇有什么关系呢?
钟意给鬼剪王留下一些钱,就离开了。
第10章 叛徒
钟意没睡好,他做了一晚的噩梦,梦中都是血肉模糊的梦月的身影,他惊醒了很多次。
他起得很早,洗漱完毕,到外面的小吃摊上简单吃了一点东西,很随意地问身边的小伙计,是否知道北平的剪纸艺术。
小伙计很勤快,话也很多,谈到剪纸时,他禁不住摇头叹气,说以前北平城有两个出了名的剪纸高手,一个是鬼剪王,一个是妙手张,但是在两年前,这两家都在北平城消失了,鬼剪王被灭了门,妙手张一夜之间不知了去向。
钟意按照小伙计的指引来到城东妙手张的店铺。的确,只有妙手张的招牌还挂在上面,但已布满了尘土和蜘蛛网,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证明这里应该很久没人来了。
钟意在附近打听了半天,没人知道妙手张一家为什么离开,去了哪里。
妙手张两年前为什么神秘地消失了?是和鬼剪王一家一样遇险了,还是因为其他不可告人的原因?
钟意来到中统局,发现凌志龙还没来,他让办公室主任调取了1943年的所有档案。
档案很齐全,有些他知道,有些他并不知晓,因为他当年以中统的身份到北平潜伏,不过半年的时间,等传出梦月叛变的消息后,组织上就依靠在重庆中统的一个同志的关系,将他调到了重庆中统局工作。
档案很多,他没有放过一个细节,为了以后,也为了能找出他所需要的线索。
终于,他找到了,1943年8月15号的报纸,头版头条就是一个醒目的标题:中共与中统几名死硬分子被枪决,中统四人投降。
报纸还刊登着一些被枪决的人的照片,并排一张照片上刊登着那四个叛徒的上半身。钟意心中一阵绞痛,中间有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的照片,虽然低着头,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那就是王梦月。下面报道中就有梦月在北平潜伏时的化名王梦园的名字。
钟意仔细看着照片中的梦月,梦月头低着头,长发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俊俏的脸。看着看着,钟意眼里噙满了泪水,他咬着下嘴唇,努力克制着自己悲愤的情绪。
他擦去泪水,继续看着另外三个人,在梦月的左面就是那个已在疯人院里的叛徒曾天宇,梦月右面的两个人,面貌不太清晰,但看起来有些面熟。
他看着上面的两个名字——袁雪鹤、曲建雨。
袁雪鹤、曲建雨,钟意在心中念叨着这两个名字,目光又落到那两个模糊的照片上,他眼前一亮,那两个面容立刻清晰起来,当年的袁雪鹤就是现在的姚雪鹤,曲建雨就是曲文渊。
当年的四个叛徒,先后有三个人被割去后背的皮,梦月两年前已经死去,姚雪鹤惨死,曾天宇已疯癫,现在只剩下了曲文渊,难道曲文渊是这些案件的幕后凶手?不对,他突然想起曲文渊见到姚雪鹤的尸体时惊恐的表情,曲文渊不是凶手,而是知道了当年四个叛徒已有三个人被割去了后背的皮,下一个就是他了,他心中当然十分惊恐,所以,他才中途跑了。
钟意暗叫不好,曲文渊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他也可能成为下一个被残杀的对象。
钟意赶紧收拾好档案,他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见到曲文渊,不能让这个知情者死去。
就在收拾档案时,他听到走廊里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和两个人的说话声,他听出,一个是凌志龙,一个办公室主任。
第11章 曲文渊之死
钟意感到一种隐隐地不安。他推门走出档案室,迎面碰到走来的凌志龙,“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曲文渊死了,”凌志龙表情严肃地说,“我一大清早就接到警察总署的李署长的电话,让我们中统局配合警察总署查清曲文渊的死因,我这是刚从现场回来。”
钟意心中一紧,曲文渊已经被杀人灭口了,“凌站长,麻烦你带我去看看。”
钟意跟随着凌志龙出了北平城,来到城南的郊外,距离北平城已有二十多里路,一个小树林里,他看到了曲文渊的惨象。
双臂抱在一棵碗口粗的树干上,上身赤裸,后背一块正方形的皮被割去,很多苍蝇正在他变了色的血肉上叮咬,脸斜贴在树干上,眼睛惊恐地睁着,脸变成了紫色,而且扭曲变形,甚至比姚雪鹤和永野死得还要惨。
曲文渊已经死了很长时间,钟意能够看出。
小树林的不远处停着一辆已经撞毁的轿车,里面还有很多财物,那是曲文渊的车辆,看来他是想逃离北平城,却不知什么原因,车撞在路旁的大树上。然后,他跑进小树林,是连滚带爬地跑的,小树林里的大片扑倒的草可以说明这一点,说明曲文渊心中十分惊恐,但是他还是没逃脱被残害的恶果。钟意和凌志龙分析着。
凌志龙同意钟意的看法,他补充道:“曲文渊有可能在开车时就看到令他十分恐惧的东西,所以才会慌不择路撞在路边的大树上。”
钟意点了点头,既然曲文渊曾经是中统人员,那么的车技绝对差不了,如果没非常情况,他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凌站长知道当年北平中统站四人叛变的事吗?”在回去的路上,钟意问身旁的凌志龙。
“当然知道,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