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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有些诧异,清水镇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小夭在清水镇一个多月,怎么会没有人留意到?
小夭说:“我一直没出过屋子,直到最后一日才发现自己竟然住在回春堂的隔壁。”
璟问:“你见到桑甜儿了?”
小夭很是意外,璟这么问,显然表明,他知道只有桑甜儿还活着,小夭说:“见到了。”
璟说:“不要难过,老木他们都是善终。”
“你……一直都关注他们?”
璟颔首:“老木临终前,我去见过他一面,告诉他小六过得很好,让他安心。”
小夭心内仅剩的气一下子消失了,呆呆地看着白玉茶碗中小小的黄色木樨花,半晌后,她心平气和地说:“相柳说,你给了他很多钱,雇他阻止我嫁给丰隆。”
“是我做的,不过我没想到相柳会行事那么极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日,你在青丘街头告诉我你要成婚了,可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喜悦,我不明白,没有人逼迫你,你为什么要逼自己嫁给丰隆。我……我没有办法让你这样嫁给丰隆。我求丰隆取消婚礼,丰隆拒绝了我。我想去找你,可我很清楚只会火上浇油,正百般无奈时,恰好碰到防风邺。我想起,你说你承诺为相柳做一件事,作为解蛊的代价。颛顼登基后,共工的军队粮草紧缺,于是我和相柳谈了一笔买卖,买下了你许给他的那个承诺,让他去要求你取消婚礼,但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在婚礼上要你兑现诺言,是我大意了。小夭,对不起!”
小夭淡淡说:“没什么对不起,大家都是公平交易。我和相柳是公平交易,你和他也是公平交易。不过,我希望你以后别再插手我的事!我高兴不高兴,和你无关!”
小夭本就觉得自己来青丘十分莫名其妙,现在话说清楚了,再没什么可说的,起身告辞,准备离开。璟一下就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挡住门,急急叫道:“小夭……”人竟然晃了几晃,就要摔倒。
小夭忙扶住他,看他一脸病容,下意识地想去把脉。
璟却推开了她的手,说道:“我没事!现在天已黑,你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你若不愿意见我,我立即离开。”璟的脸色苍白,一双眸子越发显得黑,影影绰绰,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出口,全凝成了哀伤。
小夭想起了桑甜儿的话,心内长叹一声,又坐下:“我明日走。”
璟默默看了小夭一瞬,黯然地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静夜就在门外守着,你有事叫她。”璟向门外走去。
小夭突然说:“我有话跟你说。”
璟回身,静静等着。
小夭指指对面的坐榻:“请坐。”
璟跪坐道小夭对面,小夭凝视着从熏炉飘出的袅袅青烟,迟迟没有开口。
璟屏息静气地看着小夭,希望这一刻无限长。
小夭说:“这些年,我夜里总是睡不好,常常把过去的是翻来覆去地想。”
璟满面惊讶,这些年,他也从没睡过一夜安稳觉,也总会把过往的事翻来覆去地想,可小夭一直表现得太若无其事,让璟总觉得小夭已经彻底放下他。
小夭说:“防风意映是卑劣,但也是你给了她机会。最开始的几年,我嘴里说着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可我心里是恨你怨你的。所以,每次你在的场合,我明明能回避,却偏偏不回避,我故意谈笑正常,做出丝毫不在意你的样子,实际上一直暗暗留意你的反应。”
璟道:“我知道,是我错了。”当年,总觉得防风意映无辜,是涂山氏和他对不起防风意映,不想伤害防风意映,可他忘记了,他不伤害防风意映就会伤害小夭。
小夭说:“你是有错,不过,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最近几年,我专心学医,心态变了很多,看事情的角度也变了,想得越多,越发现我把所有事怪到你头上,其实不对。”
“不是,你一直都对我很好……”
小夭对璟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璟听她说:“桑甜儿说,人这一生,就像黄山行路,谁都不知道会碰到什么,都是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走,会跌跟头,会走错路,会碰到野兽,所以才会想要有个人携手同行、相互扶持。我是答应了和你同行,但我一直很消极地等待,这就好比,我明明答应了和你一同去爬山,本该齐心合力,可一路之上,我看到你走到岔路上,不叫住你,由着你走错路;看到前方是悬崖,也不拉你一把,由着你摔下去。我一直站在一旁,自以为清醒地冷眼旁观。”
小夭问璟:“你可知道防风意映曾三番四次想杀颛顼?有一次她把颛顼的胸口都射穿了。”
“什么?”璟震惊地看着小夭。
小夭自嘲地笑了笑:“防风意映在你面前,言行举止一直聪慧有礼、温柔善良、可怜可爱,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更知道你心肠软,对她很愧疚,防风意映肯定会利用你的性子和你的愧疚对付你,可我什么都没做,甚至连提醒都未提醒,一直袖手旁观。因为从小的经历,我一直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悲观,总觉得一切都不会长久,谁都靠不住,我从没有真正相信过你,也不肯主动付出,最后的结果发生时,我还觉得,看吧,一切如我所料!我就知道人心不可靠!可不知道,世间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正是这个结果的推动者。正如桑甜儿所说,我既未播种,又不肯辛勤培育,怎么可能指望收获?”
小夭的眼中有隐隐泪光:“每个夜里,我失眠时,都会想起过去的事情。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错了,我因为自己的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悲观消极,因为自己的不信任,失去了我喜欢的人。当时只要我稍稍做点努力,肯多说一点,多做一点,也许结果就会截然不同。颛顼看我一直不能释然,以为我依旧恨着你,其实不是,我一直无法释然的是自己。璟。你无须再自责,也无须对我觉得愧疚。我们俩在外人眼里,也许都是精明人,可我们在处理自己的感情时,都犯了错。人生有的错误,有机会纠正,有的错误,却没有机会纠正……”
每个夜里,从过去的梦里惊醒,知道自己错了,可一切已经无法挽回,那种痛苦就好似有人用锯子锯她的骨头。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小夭的泪水潸然而下,她背转了身子,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璟情急下,搂住了小夭:“小夭、小夭……别哭!你没有错,我承诺了先付出,先信任,我该保护好你,是我没有做到。”
小夭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几千个夜晚,在寂静的黑暗中,她回忆网还是,恨过防风意映,恨过璟,最后,却恨自己。
听到小夭的哭声,璟心如刀绞,这是小夭第一次为他落泪。之前,连突然听到防风意映怀孕时,小夭都笑容满面。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小夭像以前一样淡然得好像丝毫不在乎,他宁愿小夭真正忘记了他,也不要小夭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
璟轻轻地抚着小夭的背:“小夭、小夭、小夭……”一遍遍的低喃,一遍遍的呼唤,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想着她,念着她,却触碰不到她。
小夭用力打着璟,哭嚷:“为什么不让我嫁了?为什么不让我装着若无其事,微笑地继续走下去?”
璟没有办法回答。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小夭站在青丘街头的茫然,他不想她一辈子都如此;也许是因为他爱得太深,无法放手让她嫁给别人;也许是因为他心底深处还有不肯死心的期冀。
璟说:“之前,我和你说对不起,但现在我收回对不起,我一点不后悔,即使相柳用力那种极端的方式,闹得整个大荒不得安宁,我依旧很高兴没有让你嫁给丰隆。”
“你……混账!”小夭边哭,边打他。
璟心中竟透出一丝甜蜜:“我一直都是混账!”
小夭哭了一会儿,挤压多年的情绪发泄出来,理智渐渐恢复,发现自己竟然在璟怀里,她猛然推开了璟。
璟也未勉强她,起身端了碗热茶给小夭:“喝点水。”
小夭捧着茶碗,又羞又愧,根本不敢看璟。自己这算什么?已经说过了陌路,却趴在人家怀里哭得泪雨滂沱。
小夭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说道:“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明日清晨我就回神农山,你不用送我了。”
璟凝视着小夭,没说话。压抑了十年,才让小夭失态了一会儿。她眼角的泪痕还在,却已经又变得冷静克制。这一次,她已经把最后的话都说清楚,这一别,只怕永不会再见他。
小夭微笑着说:“错了就是错了,即使后悔也无法回头,只能努力忘记,继续往前走。不管是为了你好,还是为了我好,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因为猜中了小夭的话,璟竟然笑了笑,淡淡说:“先吃点饭,用过饭后,我有话和你说。”
小夭刚要拒绝。
璟说:“我听了你的话,你也应该听听我的,才算公平。”
小夭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静夜端着粥进来,给小夭盛了一碗,给璟也盛了一碗。
小夭连着几日没正儿八经吃过饭,闻到饭香,也是真饿了,埋着头专心用饭。
璟也低头用心用饭,这些年,每次吃饭都食不知味,今日却觉得粥十分可口,陪着小夭吃了两碗。
静夜看到一砂锅的粥都吃完了,不禁心下叹了口气,又喜又悲,把碗碟都收拾好后,向璟和小夭行礼告退。
待静夜出了门,小夭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璟说:“你先答应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耐心听完,不要生气离开。”
“我答应,你说吧!”小夭已经决定,明日一别,再不见璟,今夜是两人此生最后的相聚,不管璟说什么,她肯定都会听完。
璟道:“自从我和意映……发生了那事后,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一切随奶奶安排,唯一的抗拒就是不愿见意映,不过,反正婚礼举行了,孩子也有了,意映压根儿不在乎,直到大嫂去世,我突然清醒了几分,开始振作。”
小夭听得莫名其妙,她记得那个沉默的女子,好像是因为篌外面的女人,服毒自尽了,和璟有什么关系?
“大嫂和静夜、兰香一起进的涂山府,因为性子柔和,处事周到,奶奶让她去服侍大哥,和我也算是自小相熟,她以前虽然话不多,却爱笑,待人又宽和,静夜、兰香都和她玩得好。后来,母亲把她嫁给了大哥,她越来越沉默,渐渐地,几乎再看不到她笑。我知道大哥对她冷淡,但我做不了什么,只能暗地里照顾她一下,让静夜有空时,多去看看大搜。大概怕大哥骂她,大嫂从不和我多话,但每年春天,只要我在府里,她都会给静夜一束云银娟,插在我的书房里。那花十分美丽,只开在青丘山顶,我小时常常和大哥带她们去看花。大嫂看似笨拙木讷,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她送花,既是想我表达谢意,也是请求我,不要忘记小时候和大哥的情意,原谅大哥……”璟沉默了一瞬,说:“大嫂不是服毒自尽,而是被人投毒害死的。”
“什么?谁毒杀了你大嫂?”小夭难以相信,不管蓝枚的出身多么卑微,她也是涂山氏明媒正娶的夫人,谁敢这样对她?
“防风意映。”
小夭惊得再说不出来话,虽觉得匪夷所思,可这事防风意映的确做得出来。
璟说:“大嫂去世后,我开始真正面对我和防风意映的事。这些年,我一直想回忆那夜的事,甚至找了妖力高深的狐妖,用惑术催眠我,唤醒我潜藏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一夜的记忆。所有的记忆就是我觉得昏沉,把意映看作了你,你脱衣服,抱住了我,想和我亲热,我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