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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可以说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得知梁心仪的死,整个心神都陷入了一种沉痛的绝望之中,可是在他经历过生死之后,才发现死亡并不是最终结的方式,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至少他要知道心仪埋骨于何处,至少要为心仪修座墓碑……
痛,并不能阻止林渺的行动,他终还是自大车之中爬出了那毛毡,骇然发现那毛毡之上竟还洒有一层似乎是倒长上去的青草,正是因为这些青草使过往的追兵忽略了他和那辆大车的存在。而在这黑夜之中,又是在全城慌乱之下,几乎没有人想到这里原应有一个雷坑。这也正是林渺何以能安然无事的原因,这之中确实有些侥幸的成分。
林渺不能不暗叹这个掩体真是妙绝,不过,他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么多,而必须赶入蚩尤庙。此刻,他连那只大锤也拿不动,只好带着刀和小弩举步维艰地向蚩尤庙挪去。他心中只祈愿这时候千万不要来人,否则的话,只要一个五岁的小孩也足够对付他,这确实是一种无奈。
蚩尤庙已在望,平时仅数息的距离,这一刻便像是走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仿佛是无尽无期的路。林渺的额角渗出了一丝丝冷汗,不仅仅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这段艰难的路程牵动了他的伤口。在与敌交战之时,全凭一种坚强的信念支撑着他,更有仇恨和斗志成为他内心的支柱,那时,他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伤口的疼痛。
可是这一刻,他心中的支柱已经失去,虽为生存苦忍,但是痛楚却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林渺知道,绝不可以去想伤口,只有不将注意力放在伤口之上,才可能转移痛楚对身体和思想的折磨。他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身体此刻竟这般疲弱,连走这样一段路都如此费力,待会儿如果要走那地下水道又该如何呢?
想到这里,林渺心中不禁打了个冷颤,那长长的水道是直通城外护城河的,而且自己要淌过护城河才能脱离险境。但是以他此刻的身体状况,根本就没有可能游得过去,眼下惟一的希望便是老包他们会在护城河外等他一段时间,而他们也将早准备好的浮木也给他留下了一段,那样或许还可以安全过关,可是,这只是一种希望而已。
满城风雨,那确实是一点都没错,都统大人之子孔庸竟然于昨晚被人诛杀,而凶手一个都没有抓到,虽然杀了几人,但官兵也因此损失了一百余人,甚至烧掉了半条长街。
宛城之中的各种猜测都有,不过,今日官府把捉拿钦犯林渺的赏金变成了三千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倏然间,林渺的身价似乎比刘秀和邓禹都高。这确实是让人不能不猜测昨夜的事与林渺有关了。
宛城之中侦骑四出,城内城外,四处搜寻,都统孔森确实大动肝火,发誓要把林渺碎尸万段。他只有孔庸一个儿子,却就因林渺,使他绝嗣,这怎不让他恨意如潮?
整个都统府中都陷入了一片悲哀之中,都统夫人更是哭得昏厥五次。
孔庸致命的伤是一支射入体内的弩箭,弩箭所射之处偏离心脏一寸,这并不致命,致命的却是箭矢之上淬有剧毒,毒入心脏,这便使得孔庸无可救药了。
最让人痛惜的,并不是孔庸的死,而是醉月楼小幽儿的死,许多还未来得及一亲芳泽的公子王孙们都大感遗憾,小幽儿的死,对醉月楼也是个沉重的打击。
昨夜的恶贼竟然以火攻使得官兵损兵折将,死伤近两百人,这可算是宛城中最窝囊的一仗,有些人怀疑是绿林军来捣的鬼,有些人则认为是当日杜茂和吴汉等人的余党,既然当日吴汉可以劫法场,今日自然可以在这里杀人放火。
在这件事上,齐府的人似乎没有什么表示,他们似乎已经不太关心宛城之中的事了。
刘秀诸人也大为愕然,他们一直都在注意林渺的行动,却没想到昨夜仍是疏忽了。林渺竟然杀死了孔庸,而且在官兵的围追下逃脱,这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他知道林渺一定会干出让人吃惊的事,尽管他只是与之相处才几天,也尽管知道林渺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却明白这个人很聪明,极有头脑,更是诡计多端,是以,他很看好林渺。
“要不要去查探一下林公子的下落?”铁二问道。
“你可以到天和街去看一下,看看是否可以得知他的下落,不过,最关键的便是不要让官府中人起疑。”
林渺只感乍寒乍热,所有的知觉都似乎已经不存在,只剩下虚无飘渺的灵魂在不着边际地受着煎熬,那种感觉似醒非醒,又像是在做着一场亘古不醒的梦。
林渺梦到了死去的娘,尽管那是很模糊的印象,然后他又梦到了父亲,心仪和梁伯,似乎这些人都在他的身边守候着他,又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在虚无飘渺中,他似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熟悉的,不熟悉的,一个个都似在向他招手,向他呼喝,但是他又无法靠近对方。他急,他惊,可是那似乎是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他说不了话,不能喊,也不能动,惟有无尽的孤独和无奈……
他想到了死,想到了地狱,他惟一庆幸和悲哀的便是他的思想仍是活的。
能思考,这是一种幸福,但是因为可以思考,他才会感到孤独,感到无奈和苦闷。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也许正是在地府的六道轮回之中,是以,才会有这种种莫可名状的经历。
“公子……”林渺在浑浑沌沌之中,仿佛听到了一阵阵自遥远的天外传来的呼唤,仿佛有一点点光明自黑暗中照来,逐渐清晰……
“醒了!醒了!公子醒了!”
林渺缓缓睁开眼,却发现了一张极为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由模糊变得清晰。
“这是哪里?”林渺的神志稍清了一些,虚弱之极地低声问道。
“小子,你果然醒过来了。”那陌生人身边又出现了一个老者。
林渺的目光有些呆滞地望了那老者一眼,有些虚弱地道:“老先生,请问我这是在哪里呀?”
“这里是隐仙谷!”最先出现在林渺面前的陌生人满带笑容地道。
“哼,你这小子真是存心与我作对,都死了七天还要活过来!纯粹是想我风痴在那老不死的面前抬不起头嘛!”那老者气哼哼地望着林渺,没好气地道。
林渺微一呆,不明白老者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死了七天还要活过来,什么让他抬不起头之类的话,确实让他有些莫名其妙,抑或因为身体太过虚弱,脑子仍没完全清醒,是以他仍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他却知道这老头叫风痴,这个名字倒也很怪。
“老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林渺有些虚弱地道。
“哈哈……”一阵朗笑自门外传来,林渺目光横扫之处,又见一名白须银髯的老者背着药篓大步跨入。
“让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吧。”那白须银髯老者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林渺的床边,速度快极。
林渺不由得愣了,望着那老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已经昏迷了七天七夜,但你最终还是醒了过来,没枉费老夫所用的奇药和心力!”那老头欢快地道。
林渺大吃一惊,他竟昏迷了七天七夜!待知道是眼前的这个老头救了他,不由得感激地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
“你不必谢我,老夫救你,并不是为你,而是为了老夫自己。你活着,也为老夫赢回了面子,说真的,老夫还要感谢你呢。”那老头放下药篓,不无得意和兴奋地道。
林渺不禁大愕,这两个老头似乎都有些古怪。正当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那白须银髯老者扭头向风痴道:“风老儿,你输了,快把《神农本草经》的第二卷给我!”
风痴脸色顿时发白,向后倒退了两步,厉声道:“这小子只是回光返照而已,也许呆会儿就会死。火老儿,你也太急了吧?”
“你想耍赖?当初你不是说只要我能救醒他,你就给我《神农本草经》第二卷吗?”那白须银髯老者顿时急了。
“嘿,我的意思是他必须不死!”风痴狡猾地笑道,并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
“你……”
林渺不由得微惊,他曾经听说过《神农本草经》的传说,那还是在他小的时候,朝廷下达皇榜征天下各路奇人名医入宫汇编而成。
他曾听父亲讲过,那是平帝之时,天下的名医、药士、丹家全都汇聚京城,便是为了汇编这本可称得上是前无古人的奇书,之中不仅汇聚了各种奇方妙术,更包含了炼丹之方,甚至有人说,这之中还包含有绝世武功。
朝廷之所以要汇编此书,也有各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认为是王莽为求长生不死之术,也有人认为这只是一个阴谋,王莽想借此机会招揽贤才,以作篡位之用。
但不管这些猜测是真是假,就只那天下招贤的皇榜,已使《神农本草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已成了天下拥有好奇心之人欲一睹为快的绝世奇物。
'注:《神农本草经》共三卷,分药物为上、中、下三品。实载有植物药二百三十九种,动物药六十五种,矿物药四十三种,其内容和思想倾向分析,有明显神仙家、道家影响。该书至隋时已经流失,后世所有的《神农本草经》多指后人根据其书所写下的注解,仅为此奇书之凤毛麟角而已……'
林渺此刻听到这两个怪老者居然提到《神农本草经》,确实吃惊非小。
“好,老子要你输得心服口服,当老子医好这小子后,看你还怎么耍赖!”白须银髯老者愤然道。
“哼,你要是能将这小子救活,我风痴绝不会说话不算数,就怕你没这个本事救活这小子!”风痴冷笑道。
林渺只感觉眼皮极为沉重,有一股奇异的热流自他的心口向四肢百骸流冲而出,禁不住呻吟了一下。
“小子,你怎么样?”白须银髯老者听林渺一声呻吟,不由得问道。
“好热,好像有一团火在烧!”林渺的额头竟渗出了汗珠,体内那股热流似乎迅速加快,更越来越强烈。
白须老者见此,脸色微变,忙搭林渺腕脉,神色顿变!自语道:“怎么会这样?”顿了顿,又向风痴怒问道:“你对他做了手脚?你给他服了火蟾涎?!”
风痴怪怪地笑道:“你不是总说比我厉害吗,看你怎么救他,哼!”
“你卑鄙,以为用这种手段,老子就会怕了吗?哼!”白须老者怒道,同时向立在床边的中年人叱道:“火奴,给我准备金针!拿我的大圣金丹来!区区火蟾涎又能怎样?”
“你慢慢治吧,老子失陪了。”风痴说完扬长而去。
林渺被体内的那股异热冲得再次昏死了过去。
在这期间,林渺数次被难以忍受的痛苦惊醒,然后又数次痛苦地昏死过去,他只感觉到这个躯体已经完全不属于他,可是所有的痛苦都深深地折磨着他的灵魂和思想,他多想快一些死去,可是那却成了一种奢望。
比死还要痛苦千百倍的折磨像是把他的身体剐成千万截,而每截的神经仍牵系着他的思想和大脑,并且将各自的痛苦传输到他的脑海中。
那一万截身体有一万种不同的痛苦,然后交织在一起,使林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林渺也不知道是第几次痛醒过来,那白须老者却已是满头大汗,仍在以金针不停地扎入他的身体,让他享受着无尽无期的痛苦,他想死,可体内却生机澎湃。
“杀了我吧!让……我死……死得痛快一些……”林渺虚弱地乞求道。
“你别担心,你不会死的,老夫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