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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楠捺住性子,“她是祺儿的生母。祺儿是弓家的下任族长。他的母亲扶正,他将来才好立足,才能更方便地为弓家尽心尽力做事。否则,祺儿岂不是要受白眼?”
“老二的话说错了吧?祺儿明明在封氏的名下。封氏虽然和离了,但她做过你的正妻,总是不能抹煞的。祺儿做族长后,不用费任何口舌解释他的出身问题。族长身份就说明了一切。”二老爷袖子一挥,对弓祺的身份压根不想谈论半句。
其他人抬抬眉毛,对这个问题都不感兴趣。弓家族长只要能保证公中的用度,比如饥荒年,粮食、药材的储备;用钱摆平兵役、徭役;公中财产的管理(主要是有增无减);族中败落人家的老幼弱的赡养接济;族中子弟的教育花费;解决族中或族外的纷争等等。谁做族长,他们还真的不太在乎。很多时候,公中的财产是不够处理这么多问题的,每届族长都需要拿私人财产添补一些。
“老二,几天前,我遇到临城周太守的嫡亲妹子,就是万峪谢家的当家主母,她隐晦地提到自己的女儿到了适嫁年龄,话里话外地打听你的事情。这门亲事若能成,咱们就和周宰相攀上了亲戚(周太守是周宰相的远房侄子)。这可比封家那门亲事还要好。”二夫人看弓楠的脸色越来越黑,赶紧补上几句实在的,“那位谢小姐,是真正的名门闺秀,模样俊不说,性子更是温婉。我见了,别提多喜欢了。老二,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弓楠很想拂袖而走,但满屋子的长辈,他只有忍耐再忍耐,“谢谢二婶为我的婚事费神。除了慎氏,我不会再娶任何女子。什么名门,什么温婉,都盖不住她们满肚子里的阴谋诡计。我是一定要把慎氏扶正的。”
“你说什么?!”一干叔伯们齐齐吼了一声。
“你若还做弓家的子孙,就不能任性乱来!这是弓家全族的大事!不说和官家夫人们来往,就是和家族里自家人坐一起,底下不是官府小姐,就是豪富千金,她一个没甚背景的奴籍女子怎么抬起头来?”二老爷自己娶的妾室有青楼女子,也有街头卖艺糊口的,但这些人的进门,一点也没影响他的门第观念。
弓楠长呼一口气,望着厚厚的门帘子不想再说话。大年小步走到屋子中央,弯腰说道:“二爷,宴席已经摆上。”
“那就请众长辈移步餐厅吧。”弓楠说完,率先站起来往外走。他恨恨地想,等他正式当了族长,就把慎芮的名字直接写进族谱,把封素萍的名字挖掉,看这帮人能怎么着。
这个团年饭,弓楠都是一脸严肃,好像做生意亏了本一样,搞得慎芮心里七上八下的。
慎芮本来没资格参加这样的团年聚餐,弓楠强行把她带来露个脸,就是以为扶正之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在平民之家,这种事很平常。就算是官宦之家,也偶有把出身低下的妾室扶正的,当然前提都是前妻不在了。如果正妻活着,你为了扶正妾室,把正妻休掉或降级,那是要吃官司的。如果前妻被休,夫家想把妾室扶正,必须得到前妻娘家的同意,这是天策律法的规定。弓楠的前妻是和离的,请求前妻娘家的同意手续就可以省略掉了。
慎芮看弓楠黑着脸的样子,猜到事情没成。她倒是不在乎身份地位,只要弓楠只有她一个就行。但娘亲的名分关乎子女的权益。这点就是她在乎的了。也因此,她能理解曹胜婵拼命争抢的动机。三奶奶坐她旁边,见她不太动筷子,便给她夹了一些菜说道:“二爷眼见就正式任族长了,那你就是当仁不让的主母。到时候,二夫人可就没有理由再管家了。你说,二房、三房挣的钱,她凭什么伸手管着?”
三奶奶说话的声音不算低,邻桌上的人都扭头看她,其中不乏大奶奶、四奶奶等人。大奶奶的脸色一红,低头装作没听到。四奶奶则斜眼瞪了三奶奶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
慎芮咧嘴苦笑一声,说道:“三奶奶,我能不能扶正还两说呢。其他的事,太遥远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迟早的事。”三奶奶说得斩钉截铁。慎芮还没有扶正,她不好喊‘二嫂’,只好省略掉称呼。
吃到中途,弓杉忽然大踏步走了进来。他很少过年时回家来。反正祭拜祖宗时,他只能站祠堂外,还不如不回来。
大家都抬头看了看他,不算太热络,也不至于太冷淡地招呼他入座。弓楠则高兴地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你再晚几个时辰,今年可就过完了。”
弓杉惯常地有些拘谨,“路上遇到个朋友,耽搁了一会。”说完,向众长辈挨个见了礼,找了个空座位坐下了。
“真会装。”慎芮咕哝一句。弓杉在外边完全不是这个样子,轻松自在得很,回到家来却像做客,客气又拘谨。
女眷们为了照顾孩子,大多不守岁,吃了饭都回去了。年岁大的叔伯长辈,耐不得熬夜,不多久也散了,剩下弓松、弓楠、弓桐、弓杉几个年轻一些的人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等着子时到来。
“皇上他老人家的身体自然是康健的,但太子仁和宽厚,已具统率天下的资质。我若能抓住这个机会再进一步,弓家成为名门望族指日可待。”以弓家的资财,弓松这么钻营的心思,按说,弓松的官位不应该这么低才对。可是,他的官位停留在正六品,愣是升不上去了。可见,天策的朝廷还是很清明的。太子和封家费尽心机想让慎芮出山帮他们,却从没想过让弓松帮忙劝,这也说明了弓松是个什么样的人。
弓家人几乎个个比猴精,却出了弓松这么一个异类。所以说,遗传什么的,有时候也不大靠谱。
弓楠低头不说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我说二弟,你怎么就答应封氏和离了呢?这对咱们家有莫大影响啊。我回来之前,打算拜会一下封府,竟然被拒了!咱们家以前可是送了不少银子给他们家,现在全打水漂了。你也知道,我若要升官,能活动的人家只有这么几家,你生生给掐掉一家。”弓松说到这儿,语气有些严厉,见弓楠低头不说话,以为他内疚,话锋一转,又说道:“我听说付丞是从咱们家学的会计法?你给牵牵线,我去拜会一下。你设法从金库中挪些银钱出来。付家即便再有钱,也不会嫌钱多的。”
弓楠被他气笑了,“大哥,你刚才不是说想搭上太子吗?怎么又转到谨王身上了?”
“哎~,我倒是想搭上太子,不是没门路吗?能搭上谨王也是一样的。他毕竟是亲王,稍微动动嘴皮子,对咱们弓家都是莫大的恩惠。”
“大哥千万别这么说。大哥做的事,只对大哥一人有用,对弓家可没半点好处。”
“哼!孺子不可教也!对我有好处,就是对弓家有好处!”弓松很生气,语调再次调高。
“好好好,我不与大哥争。不过,你自愿送了人家钱财,不管人家能不能办成事,你都不应该甩人家脸子。弄得我再找人家办事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他们收了我的钱,不给办事,我还上赶着给笑脸?啊~!世上有这个道理吗?如果不是怕承担行贿罪名,我还想告他们呢。”弓松说得理直气壮。弓楠再次无语。其他人侧过身子,背着弓松偷笑。
弓杉忽然站起身,对弓楠说:“二哥,我到书房休息一下。路上太赶,有些累。”
弓楠跟着站起身来,“去什么书房?客房的东西都是现成的。”说着,两人就出了会客厅的门,往书房走。二老爷一家搬到新宅子后,弓杉的东西一起被搬走了。
“我去书房看看书,你们慢慢聊。”弓桐也跟着出来了。
“大过年的,看什么书?也不怕伤了眼睛。”弓松在他背后说了一句,瞧瞧屋子里的人,都是家族里说不上话的,便不想再费唇舌,闭上眼睛养起神来。其他人乐得自在。
“二哥,我在莎河遇到四哥了。他一身布衣,打渔砍柴,晒得黑瘦。”
弓楠吃惊得站住,不相信地看着弓杉。弓桐在两步远外停下,也吃惊不已。
“不过,他神情上倒是很快活。当地的读书人还有衙门里的小吏,和他都有来往。县令还想请他做师爷呢。但被他拒绝了。”
“嗬!这是什么情况?我们家的纨绔子,终于开窍了?”弓楠哭笑不得。
“四哥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给爹娘说。母亲听了,肯定伤心。”弓杉皱皱眉头,向弓楠征求意见。
“还是给二叔二婶说一下比较好。挑些他们爱听的。但是,他在莎河的事,得严格保密。”弓楠说着,继续往书房走,“这个老四,永远改不了混蛋的脾性。莎河有我们的茶行和布庄。他托人捎个信,能费什么事?家里人为他担心得吃睡不香,他倒好,逍遥得没心没肺。”
弓杉附和了一声。弓桐小声说了一句,“我八月份才去过莎河,确实没听伙计们说起过老四。”
进了书房,弓楠让弓杉躺到睡榻上去。弓杉摇摇头,“我不累,找个借口出来罢了。”
“我知道你找借口出来,否则也不会带你来书房了。到底奔波了一天,躺睡榻上,陪我聊聊天吧。有大哥在的地方,我就呆不下去。”
弓杉依言躺到了睡榻上。弓桐走到书架前,刚想抽本书出来,弓楠说道:“都说过年不能看书,你还是依老人言吧。”
弓桐笑笑,收回了拿书的手,“我还以为二哥有了慎氏后,什么规矩都不当回事了呢。”
“什么话?没有慎氏,我也明白‘过年不能看书’的话是骗人的。”弓楠把椅子拉到火炉旁边,伸长腿坐下,“你们给我出出主意,怎么让叔伯们同意把慎氏扶正。”
弓桐与弓杉互相看看,都没接话。
弓楠一下坐正身子,很不悦地问:“怎么?你们也认为慎芮的出身低?”
弓桐赶紧回道:“不是。慎氏的贡献,长辈们不清楚,我们还能不清楚?做弓家主母,绰绰有余。只是,怎么让长辈们同意,一时还真没好办法。”
弓杉晃晃脚,望着屋梁说道:“其实,如果换成弓家其他人,想把慎嫂子扶正,也就是一句话的事。谁让二哥的身份太‘高贵’呢。”
弓楠眨眨眼,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从来没见过这个形象的弓杉。弓桐反应过来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沐南国
三兄弟边聊天,边守岁。亥时刚过,弓杉就呼呼地睡着了。弓楠让小厮抱来一床被子,给他盖上,把火盆又移近他些。弓桐把两人的椅子移到床榻旁边,和弓楠继续闲聊。
“二哥,我对京城里的事情关注得少。封家和我们决裂,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弓桐随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弓楠,自己拿起一块点心吃。
弓楠抬眼看看他,撇嘴笑了笑,“封家不是想和我们决裂,是我要和封家决裂。”
“啊?”
“老四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一些。慎氏帮他做过账册?这事得保密。万一传出去,慎氏就有了莫大危险。”只要弓楠不主动说,弓桐就不问,不管是什么事。
“封家也想让慎芮帮着做帐。”
“什么?!这可不能答应。”弓桐喝了一口茶,“和封家决裂是对的。我早看不惯他们家了。”
弓桐很少这么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刚才是弓杉,现在是弓桐,让弓楠感觉有些陌生。“三弟妹总提分家的事,三弟是个什么看法?”
弓桐靠回椅背,认真地看着弓楠,“我认为,越早分家越好。二叔一家和我们两兄弟的生意、家产,总这么搅着,时间越长,隐患越大。多少亲情都葬送在争家产上。我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人因为黄白之物反目。”
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