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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昊和云居雁当然不想被薛氏监视,婉转地拒绝了,只说他们买个东西就回来。
马车出了郡王府,在长安大街转了两圈。虽然街上人很多,一副繁荣兴旺的景象,但云居雁一点心情都没有。沈君昊见状,只能匆匆结束了行程,命令车夫去云家在京城的宅院。
车子进了院子,沈君昊跳下车,刚刚伸手扶着云居雁下车,就见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匆匆跑了过来,对着云居雁唤了一声“姑娘”,“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玉瑶等人怕吕姑娘惹得沈君昊不高兴了,急忙拉起吕姑娘,对着她说:“姑娘已经成亲了,你应该称呼‘姑爷’,‘大奶奶’。”
吕姑娘抿嘴不语,只是怯怯地看着云居雁。见她并没有生气,她悄悄从衣袖中拿出一只埙。云居雁看得分明,那是一只紫砂做的埙,式样虽普通,但它的颜色、光泽都说明烧制十分成功。
“这是你做的吗?”云居雁太惊喜了。她离开永州尚不满一个月。
吕姑娘伸手把埙递给云居雁,低头喃喃:“再也做不出来了。”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很低,眼泪已经滴落在了地面。
云居雁太高兴了,没听清吕姑娘的话,转头对沈君昊说:“你看,终于做出来了,真的可以做出来的。”
沈君昊见她的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霾,终于放下心来。他觉得吕姑娘的行为有些奇怪,只能本能地护住云居雁,对着她说:“有什么话等见过岳父再说。我们总归已经出来了,早回去晚回去都逃不过一顿骂。”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
云居雁急忙退开一步,小声抗议:“我们说好的,现在可不是在家里。”
听她的言下之意,沈家才是她的家,沈君昊对着她笑了笑,只说自己一时忘记了,行为马上收敛了很多。
云平昭透过窗户看着女儿与女婿之间的互动。虽然云居雁一再写信说沈君昊待她很好,可他和许氏还是担心着这桩婚事。特别是许氏,她怀着孩子,情绪容易激动,有时候明明好好的,突然间就觉得女儿一定过得不好,只想上京一看究竟。他是过来人,一看他们说话的神情就知道他们正是最甜蜜的时候。
进了屋子,沈君昊和云居雁向云平昭行了礼,吕师傅师徒这才进屋道歉,连连说吕氏只是心急,才会冲出去冲撞了他们。
云平昭见云居雁带着沈君昊过来,在屋外的时候又看她把埙直接拿给他看,便知道她不想瞒着他,遂直接说他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冒雨上京的。
原来吕氏自云居雁出嫁后就一直在做埙,某一天终于让她烧制出一只令所有人都满意的紫砂埙,可是除了这只埙,用同样的土,同样的水,同样的方法做出来的器皿,无论是茶壶,杯子,还是餐具,全都遇到同一个问题:龟裂。
吕师傅师徒反复试验了多日,怎么都找不到原因。他们只能让吕氏重新做埙,结果是同样。吕氏也是个倔脾气,不眠不休做了几日,却再也做不出同样的埙了。吕氏因为这事情绪一直很低落,即便是吕师傅与她说话,她也不愿开口,每日只是念着云居雁。云平昭无奈之下,这才决定上京。
第329章 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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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昊一直觉得云居雁再怎么样聪明,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懂得制陶。他陪着她出门,只是想让她高兴罢了。可眼见着吕师傅师徒对她那种由心而发的尊敬,他不由地好奇,她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看着桌上摆放的上百个紫砂制品,每个都似龟壳一般,沈君昊明白云平昭也是出于无奈,才会偷偷上京。他不懂制陶,只能在一旁看着云居雁是否有办法解决难题。
事实上,云居雁有的也不过是理论知识,还是从后世的书本上生搬硬套的。她只是坚信一点:既然吕姑娘能烧制出一只完美的埙,就表示正确的方法一定是存在的,他们只是暂时没发现而已。
沈君昊听着云居雁与吕师傅等人的商议,他意识到,其实就如同开挖水渠的事一样,她根本就是门外汉,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又能让吕师傅等人茅塞顿开。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沈君昊觉得难以理解,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云居雁身上。云居雁虽努力想着龟裂的原因,但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目光。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偷偷瞪了他一眼。沈君昊捕捉到她的目光,对着她轻轻一笑。
云平昭在一旁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说实话,一开始他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特别是沈家一直有退婚的意图。后来婚事势在必行,他勉强只能接受。可女儿是他养的,是他教的,他觉得世上根本没有男子配得上她。如今看他们悄悄的眉来眼去。他突然有种失去心爱之物的遗憾,可另一方面,看着女儿眼中的笑意,他又觉得欣慰高兴。
云居雁发现父亲也在看着自己,有种做坏事被当场逮到的尴尬。她低下头。再也不敢去看沈君昊。幸好吕师傅师徒的注意力全在紫砂壶上,而吕氏因为沈君昊是陌生人,躲在角落不敢抬头,否则云居雁一定很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从养土、捏作,到拉坯、修坯,最后烧制,众人整整讨论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定论。吕师傅师徒觉得一定在最后烧制时的控温上,可云居雁隐约觉得是胚料的黏度不够。不过她毕竟没有实际经验,吕师傅又坚持他是完全按照吕氏制埙时的土料比例养土的,云居雁一时也不敢坚持已见。
因为没有头绪,吕师傅就去问吕氏到底是如何做出那只埙的,可吕氏就是闭口不说,不住地摇头。云居雁怕吕氏被吓到后更加不愿开口,要求与吕氏单独谈谈。
待云居雁带着吕氏离开后,吕师傅师徒也告退了,房内只剩下云平昭和沈君昊翁婿二人。
沈君昊自知云平昭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当初他对云居雁一味的抗拒。在她父母前面自然是能够表现多差就表现多差,待他们上京谢恩,他对他们的态度也是反反复复的。如今,他终于知道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他站直身体,一脸真挚,只希望岳父能对自己稍稍改观。
云平昭看着沈君昊的紧张。忽而又有种亲切感。当初他也是如他这般站在启昌侯的面前。他已经不记得那时候到底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走出屋子的时候,背上的衣裳都是湿的。他完全能够明白,沈君昊从对他们的满不在乎到现在的战战兢兢,全完是因为女儿。
“你不用这么拘谨。”云平昭先开了口。
沈君昊应了一声。不知怎的冒出一句:“外面的传闻并不是真的。”
云平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由衷地笑了起来。十几二十年前,他也算是风流才子,很多事他明白的。沈君昊能说出这话,就说明他对女儿真的上了心。他们做父母的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君昊被他笑得更是尴尬,幸好外面传来了悠远的埙乐声。两人不约而同朝着乐曲飘来的方向望去。
许久,云平昭说:“居雁的琴弹得很好,我练了几十年都不如她,不过她最爱的还是洞箫。”箫曲一向以哀婉缠绵著称,但在他的记忆中,女儿的箫声就像一团火,与他合奏时,他的琴声怎么都压不住她的箫声。这一年,他觉得女儿的脾气变了很多,而他也有很长时间没听过她吹箫了,他甚至觉得这一年都很少看到她开心地笑过。
沈君昊不知道如何接云平昭的话,只能尴尬地笑笑。
午饭过后,沈君昊在天井的石凳上找到了云居雁。她愣愣地坐着,手中拿着吕氏做的陶埙。
“我不知道你还会吹埙。”他在她身边坐下。
“我吹得不好。”云居雁的情绪很低落。吕氏虽不爱说话,但并不是不会说话。她把制埙的每一个步骤都交代得很清楚,而她把她的话反反复复想了几遍,但怎么都找不出问题所在。她依然觉得是泥料的问题,但他们都是用同一种方法养土的。
“还是找不到原因?”沈君昊想帮忙,但是他帮不上。
云居雁摇摇头,对着他气呼呼地说:“我已经想过不知道多少遍了,露天摊晒风化、初碎、粉碎、筛选、搅拌成泾泥、堆放陈腐、练泥,吕师傅他们是严格按照步骤做的,这只也是。”她扬了扬手中的埙,“可为什么只有这只成了,其他都不行?这根本没有道理。”
沈君昊根本没听懂。其实几个月前,就连吕师傅也没听懂。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问:“你确信这些步骤肯定是对的?”
“当然!”云居雁很肯定地点头。她没做过,但她很确定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既是如此,那肯定是其中的某个步骤出现了错漏。”
“可是这只埙做成了。”云居雁懊恼地低叫。
沈君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烦躁的样子就像炸毛的小猫。“你先冷静一点。你要相信,既然能做出这只,就一定能找到正确的方法。”
云居雁生怕有人瞧见他们的亲昵,可他掌心的温度让她不安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会被人看到的。”她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缩回自己的手。
“怕什么,我们都拜过堂了。”
“可是……”
沈君昊索性挨近她,一手握着她的手指,一手揽着她的肩膀问:“你怎么知道所谓的‘养土’一定必须这样?”
“我……”她不能说,她不止知道,还见过图解……难道是因为没有现代化的设备……不对,这只埙明明很完美。
“我刚才听得不是很明白,你能把每个步骤具体讲给我听听吗?”沈君昊低声诱哄着。其实他还挺喜欢她抓狂的样子,但当下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云居雁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她循着记忆,从矿石风化开始,一一解释着每个步骤。沈君昊静静听着,默默思量着。可能是旁观者清,他尚未听完她整个叙述,马上发现,其实在矿石搅拌成泾泥前,所有的材料确实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所谓的陈腐过程,因为吕氏是一个人在制作埙,这就意味着第一只埙和最后一只埙,陈腐的时间有很大的差异。
云居雁听着他的话,马上石化了。她怎么会没发现如此简单的事实!她虽没有完整地做过陶胚,但是她发过面团。一次醒发和二次醒发,面团的筋度是完全不同的。就算只是一次醒发,十五分钟和一个小时也是截然不同的。
“我怎么这么笨!”她低呼。
“或许我帮你解决了大难题,这样是不是应该有一点奖励?”
云居雁太熟悉这样的语气了。她立马逃开,严正地说:“你别乱来,这里可不是凝香院。”若是再让父亲看到什么,她就无地自容了。
沈君昊轻笑,“你想到哪里去了。”他看着阳光下的她。“我只是想让你吹一首曲子给我听。”他指了指她手中埙。
“这只埙的音色并不好。再说吕师傅他们应该用完午膳了吧?”虽然她并不擅长吹埙,但也希望他能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可看着他一脸的期待,她不忍心拒绝,又忍不住补充:“我没有请人教过,所以你可不要嫌我吹得不好。”
沈君昊点点头,看着她站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阳光从藤蔓的缝隙中洒落,散布在她身上,似把她包裹在耀眼的光芒中。她微微低着头,整个人沉浸在乐曲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他突然上前从身后抱住她。
“父亲会看到的。”她急欲推开他,却被他拉着转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