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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丁沈奚靖拿给他看,他还没反应过来,依旧半开着侧门,不让沈奚靖进去。
沈奚靖急的满头大汗,只得大声喊起来:“我是朝辞阁宫人,周主子出了事,我手里的是玉夜牌,你快带我进去求见苍总管。”
叫沈奚靖这么一吓唬,那宫人也清醒过来,这才想起玉牌的用处,赶忙让了沈奚靖进去,正想回头叫沈奚靖等他锁好宫门,却没想着他一溜风跑了进去。
锦梁宫他生活了三年,虽然几个月没来,却还记得清楚。
沈奚靖这几年算是慢慢养了回来,脚程比以前快得多,没多时就跑到苍年的住所门口,上去就直接拍门:“苍总管,我是安乐,朝辞阁出了事,您醒醒,快带我去禀报皇上。”
幸好,今日不是苍年值夜,他也一向机警,几乎听到沈奚靖跑过来的脚步时便醒了,他认得沈奚靖的声音,因此直接披上外衣开门出来,劈头盖脸便问:“出了什么事。”
他们嘴上说着话,脚下却不停,直带着沈奚靖进了锦梁殿。
正在门口值夜的宫人还是原来那些人,都认得沈奚靖,此时三更半夜突然在锦梁宫里见到他,一时间都有些发愣,苍年和沈奚靖却无暇顾忌旁人,沈奚靖快步跑在苍年身后,给他小声说起朝辞阁的情况:“就在刚刚,二层值夜的楚哥说,主子吐血了,请太医的宫人跟我一起出来,这会儿约莫能到太医院。”
沈奚靖脑子十分清醒,此刻答的全在点上,苍年回头看他一眼,说:“周主子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要说周荣轩每日的吃食都差不多,他是个很念旧的人,喜欢吃的东西从来不怎么变,日日吃也不厌烦,今日的菜色有八成都与前两日相似,只在细节上做了调整。
沈奚靖虽然从来没有伺候过主子吃饭,但他总是给王青打下手布菜热饭,对每道菜都很清楚,因此语速十分快地把周荣轩的早晚两顿饭菜名都念了出来。
然后他又顿了顿:“下午冯太侍人过来,主子吃了他宫里人做的点心,晚上有一道菊花鲈鱼和一道蟹肉粥是这几日未曾用过的,就这些。”
他们说话的功夫,苍年已经领着沈奚靖来到西配殿,这个时辰皇帝肯定已经歇下,外堂屋值夜的两位宫人有一位沈奚靖很熟,是李暮春。
大宫人就是大宫人,他见了沈奚靖脸上连惊讶的表情都无,直接问苍年:“苍哥,出什么事,可要扰圣上安眠?”
苍年点点头,小声说:“准备常服,快。”
见苍年没有让他进去通报,而是准备衣物,李暮春脸上这才闪出诧异,但他又看了沈奚靖一眼,马上便明白过来,登时白了脸,赶忙去被皇帝常服。
苍年也不客气,直接拉着沈奚靖的手进了皇帝寝宫。
他们一直穿过三个堂屋,才来到皇帝穆琛平日休息的地方。
方安岑这会儿正靠坐在寝殿外间的矮榻上浅眠,冷不丁被苍年惊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苍年冷着脸说:“去,准备热水,告诉暮春,再多备条薄披风,让小赤去叫多福起来候着。”
他说话一向简洁有力,几条命令清晰明了,方安岑一句废话都没讲,闪身出了内室。
苍年正要禀报,却听一把略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阿年,出了什么事?进来讲。”
穆琛醒了。
这些年,他晚上越发浅眠,几乎一有动静就能醒来。
要是平常时候,进寝殿之前,苍年定会给沈奚靖一番交代,可是今日却很特殊,苍年顾不上别的,直接拉着沈奚靖推门而入。
穆琛这间寝殿,大而空旷,巨大的龙床竟也显得玲珑别致,寝殿四角低垂的宫灯昏昏黄黄,龙床上的床幔沉沉垂着,看不到后面一丝一毫。
沈奚靖一进去,二话不说,径直跪到地上,对着龙床磕了三个响头。
惊扰圣驾,是大不敬。
不管穆琛能不能看见,他都要先给皇帝请安。
穆琛听到沈奚靖磕头的声音,淡淡问:“还有谁。”
进了里屋,苍年就径自准备茶水,沈奚靖听了穆琛询问,不敢回答,抬头看苍年。
苍年没吭声,对他比了个口型,说:“讲实话。”
屋里有些闷,沈奚靖感觉额头上的汗流到眼睛里,有些沙痒。
“回皇上话,奴才沈安乐,朝辞阁宫人。”沈奚靖回答,尽量让自己说得快速清晰。
床幔还是遮着,沈奚靖听穆琛又问:“何事?”
不知怎么的,沈奚靖竟然从穆琛的声音里听到一丝不安,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说:“回皇上话,今日是奴才值夜,子时听太淑人寝殿值夜宫人叫说太淑人吐血,陈管事便着奴才拿着玉夜牌给皇上通传,另有一位宫人已经去外宫请太医。”
沈奚靖说完,继续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穆琛命令又到:“苍年,朕要起夜,迅速安排,安乐,你且把事情详细说来。”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已经听到杜多福的通报声,衣服鞋袜洗漱用具已经全部都准备好,就等皇帝起来。
苍年自去拉开床幔,就在这时,沈奚靖抬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天子穿着云锦内衫,坐在诺大的床上,藏蓝色的锦被掀开一角,露出他大半个身子。
穆琛一张英俊的脸庞苍白僵硬,他定定垂目看着双手,没有其他表情。
但沈奚靖却能从他紧紧抿着的唇角,感受出他的不安与紧张。
就像他当年被哥哥们领着,看着父亲们被禁卫军抓走时一样,彷徨、不安、害怕、难过,所有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让人崩溃与麻木。
“皇上,太医那边应比奴才这边快些,太淑人身体一向康健,您且安心。”沈奚靖跪在地上说。
一众管事大宫人都在伺候穆琛穿衣洗漱,只有沈奚靖跪在地上,定定看着他。
这可能是沈奚靖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
穆琛的目光,慢慢落到沈奚靖的脸上。
虽然三年里穆琛见过沈奚靖很多次,但这一次,是他们第一次目光交汇。
屋里的宫人们都在忙碌,只有他们两个,一个站一个跪,遥遥看着彼此。
好半响,穆琛才开口:“找的哪位太医。”
沈奚靖半弯下腰,与他目光错开,答:“陈管事叮嘱,是李明李太医。”
25、第二十五章 。。。
说话的功夫,穆琛已经穿好常服,李暮春给他系上斗篷,他什么都没说,一甩袖子径直出了寝殿。
苍年跟在他后面,招呼沈奚靖跟上:“且给皇上讲一遍刚才我问过的。”
穆琛走得有些急,沈奚靖小跑在他身后,轻声轻语把话详细说了一遍,他语速很快,虽然在跑却并不怎么喘,穆琛一直没打断他讲话,直到他讲完,才轻轻“嗯”了一声。
说话功夫,他们已经到了殿外,玉辇已经在外面等着,抬辇的宫人默默站着,不声不响。
穆琛快步上去,吩咐:“快,不用顾及朕,跑着。”
掌灯宫人已经跑在前面开路,宫人们早就知道地点,一行人很快便出了锦梁宫,这次,他们走的官道。
锦梁宫跟来的宫人有苍年,杜多福与李暮春,沈奚靖跟在他们身后,使劲跑着。
他年岁最小,跑起来有些吃力,李暮春时不时拉他一把,以防他掉队。
而坐在玉辇上的穆琛则更不好过,虽然宫道平整,但也都是青石板砖铺成,他们行进速度又快,辇轮磕在石头缝上都能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面上虽不显,但内里已经心急如焚,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沈奚靖觉得自己跑到锦梁宫已经很快,没想到回去更快,只一眨眼功夫,宁祥宫的大门便出现在眼前。
可能陈岁已经着人通传,三更半夜,却有宫人已经打开了宁祥宫正门,正跪在门外恭迎圣驾。
他们迅速穿过宁祥宫正门,直接往朝辞阁而去。
朝辞阁就在正门边上,没几步便到了。
沈奚靖这会儿加快了跑步的速度,直接跑到在朝辞阁大门边跪着等候的楚暮冬与云秀山跟前。
他虽然心里也急,但也知道这种场合下,话是轮不到他问的。
果然,心急如焚的皇帝陛下自顾跳下玉辇,劈头盖脸便问:“免礼平身,太医来了几位,父侍如何?”
楚暮冬与云秀山站起身,楚暮冬答:“来了三位,李太医在太淑人跟前伺候,王太医与徐太医则在外殿等待会诊,太医大人刚到,还未有诊断消息传出。”
听了这话,原本就皱着眉头的皇帝脸色更加难看,他狠狠瞪了楚暮冬一眼,说了一句:“没用。”甩袖进了朝辞阁。
他这是在拿楚暮冬发脾气,但楚暮冬却不能叫屈,还得跪下给远去的皇帝磕个头,谢皇帝没有责罚他。
云秀山与沈奚靖扶他起来,三人跟在苍年他们身后,一起进了朝辞阁。
作为小宫人,沈奚靖与云秀山是不能到主子跟前伺候的,所以他们都蹲在小厨房里,热着水,等待传唤。
他们两个进去的时候,赵修梅、李柏叶与贺榆叶都在,李柏叶最藏不住话,赶紧说:“怎样,皇上来了?”
沈奚靖点点头,道:“来了。”
贺榆叶往灶里加了些柴火,小声说:“皇上来了,如果太淑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
云秀山本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众人,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一向话少老实的赵修梅突然说:“我们把眼下的活计做好便是,其他的,我们想也没用。”
他说的在理,以他们的身份,真的想什么都没用,干脆好好做事,不该想的就不要想了。
其他几个都不吭声,烧水的烧水,备茶的备茶,倒也平静下来。
沈奚靖凑在云秀山边上,小声问:“表哥,刚才你有上楼吗?主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云秀山摇摇头,他一直都在楼下,并不清楚二楼的情况。
倒是离他们不远的李柏叶讲:“我从太医所回来时领太医们上去过一次,虽然内室打着帘子看不见,但血腥味很浓,也不知主子吐了多少血。”
他这一句话把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一时间动作都有些迟缓。
周太淑人平时虽然不说强健到哪里去,但也却鲜少生病,一次吐了这么多血,想必不是由病痛引起,那么也就剩下一种可能。
中毒。
可是,周太淑人每天饮食几乎都由楚暮冬验过吃过,就连冯栏送来的梅上香,楚暮冬也先行试过的,他还好好地在二楼伺候,为何单单周荣轩出了事?
且,这一天里,周荣轩的所有吃食茶水,虽然大部分都是御膳房直接领来,但也经过他们小厨房处理,王青是厨房这边的负责人,如果出了事,他第一个便会被责难。
不仅仅是他,他们所有人都进出过厨房,也就是说,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登时,所有人都想到这一层,干活的手更僵硬了。
厨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沉默起来,谁都不想说话,也并不知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却有一道声音打破了他们的沉默,是原本在二层伺候的王青:“安乐,取些热水,跟我上二层,快。”
沈奚靖愣了愣,他算是朝辞阁资历最浅的一个了,为何独叫了他上去?
虽然疑惑,但沈奚靖还是手脚麻利地取了一盆热水,胳膊上搭两块干净的手巾,出门跟着王青上了楼。
临走前,他给了云秀山一个稍安勿躁